林躍並不是在逃避她的電話,也不需要逃避,因為事情又不是他一個人幹的,誰叫陸遠老想著勾引他的未婚妻的,事後還去餐廳鬧事,他不出絕招行嗎?


    隻能說這件事大家都有責任,大不了再賠償她幾個裝修合同嘛。


    主要是吧,他沒有時間和精力處理甘敬的問題,正往同濟醫院趕。


    二十分鍾前徐蘭告訴了他一個壞消息------江誌華搶救無效,人沒了。


    是,這老家夥不是他親爹,還跟他斷絕了父子關係,挺操蛋的,然而事情發展成這樣,還是讓人唏噓不已的。


    江來這半個多月來為什麽很消停,答桉很簡單,江誌華住進了重症監護室,她作為女兒,有從旁守候和照顧的義務。但是她為什麽瞞著不講呢,因為她不敢,要不是她執意追求陸遠,能把江誌華氣得腦出血嗎?還好他從集團董事長的位子上退下來,離開了外人的視線,按照江來的想法,等老爹病情好轉父女達成協議,編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比如澆花的時候突然發病,喝酒後上廁所用力過猛什麽的,以撇清她的責任,保護她的名聲。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江誌華進去後再沒出來。


    林躍知道這件事,但他沒跟徐蘭說,因為這麽做沒有意義,隻能讓徐蘭擔心憂慮,萬一被江來氣的行為氣出個好歹來……倒不如把她蒙在鼓裏,至於今後怎麽辦,看情況再說。


    現在江誌華病故,事情自然是壓不下了,徐蘭怎麽說也是前妻的身份,他呢,跟江誌華的關係在感情層麵斷了,法律層麵沒斷,所以肯定是要第一時間通知他的。


    嗤~


    車子一個急刹停住。


    林躍停止胡思亂想,抬頭看向後視鏡。


    司機指指外麵。


    他順著指向一看,發現徐蘭就在大門往裏麵一點的地方等他。


    “你去停車吧,我在這裏下去就好。”


    林躍吩咐一聲,推開車門走出去。


    這時徐蘭也注意到前麵停的林肯領航員,快步迎上。


    “裏麵情況怎麽樣?”


    “你奶奶、三叔和大伯他們都來了,何真和江琴剛到,公司董事會的王立強帶著幾個老人也在裏麵。”


    林躍看了一眼像是哭過的徐蘭,有些擔心:“媽,你沒事吧?”


    這種情況可以理解,哪怕他們已經離婚,可畢竟在一起生活了40年,感情沒有了,情分還在,現在人死了,要說一點不難過,怎麽可能。


    “我沒事。”


    “走吧。”


    林躍準備往裏麵走。


    這時徐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怎麽了?”


    林躍注意到她眼睛裏一閃而逝的猶豫,還帶點兒膽怯。


    當然不可能是害怕見到江誌華,畢竟現在說起當時的情形,她還氣得咬牙切齒,怨恨不已呢------兒子這麽懂事能幹,女兒刁蠻任性,天天給家裏闖禍,當爹的怎麽就一門心思站女兒呢?偏心得也太厲害了,要不是江浩坤和江來都是她生的,搞不好會懷疑江誌華是不是江浩坤的親爹。


    既然不是害怕江誌華,那是害怕誰?


    他稍作思考,頓時明白過來,臉色跟著冷了不少。


    “是不是大伯和奶奶說你了?”


    三叔江誌清在這件事上自然是不會多嘴的,畢竟他們是同盟關係,一直在昆山老家生活的奶奶和大伯嘛……絕不可能給徐蘭好臉色看,畢竟在他們看來,倆人才離婚沒多久江誌華就死了,這樣的發展,不能不讓人多想。


    而這恐怕也是徐蘭不在裏麵等,大冷天跑到門口候他的原因。


    徐蘭說道:“沒有。”


    這話說得有點言不由衷。


    “哼~”


    林躍麵露不悅,他與江家人本就沒有感情,對江誌華亦無好感,更不要說老家生活的奶奶和大伯了,何況父子關係都斷絕了,今天能過來醫院站一站,陪一陪,已經算是很給江家麵子,沒想到這些家夥還有臉給徐蘭甩臉子。


    “浩坤。”徐蘭知道他的脾氣,趕緊把人拉住:“今天日子特殊,算了。”


    “……”


    他沉吟片刻,選擇了妥協:“好吧,死者為大,我今天就忍一忍。”


    說完朝前走去。


    徐蘭落後一個身位,看著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叫他來對不對,但是她都到了,不喊兒子來見江誌華最後一麵,有點說不過去。


    唉~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


    ……


    太平間在醫院後麵一棟低矮樓房。


    林躍和徐蘭從外麵走進來的時候,江誌清正跟集團董事王立強及副總張亮等人說話。


    “三叔。”


    “浩坤啊,你來了。”江誌清的表情有點扭曲,想來是要微笑著打招呼,但是現場氣氛和關係不允許,隻能把笑容強摁下去。


    “江總。”


    “江總。”


    “江總~”


    幾名集團高管非常恭敬地跟他打招呼,連王立強這樣的老人也不例外。


    徐蘭在後麵看得嘖嘖稱奇,雖說他很清楚兒子是一個很有手腕的人,可是看到眼前一幕還是被震撼了一把,江誌華沒退休時在集團裏也就這待遇吧。


    林躍衝他們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在通往太平間的走廊裏,幾個人正聚在一起商量什麽,林躍一眼便認出大伯江誌英,單從麵相看就是那種寡言木訥,沒有主見的人,眉眼間還噙著一絲澹澹的哀愁,應該是在為弟弟死在他前麵難過。


    江誌英在這邊,江誌清在門口,由此可見三叔跟大伯、奶奶的關係不怎麽和睦。


    想想也是,江誌華可是被他和江誌清聯合起來逼退的,沒過多久人就死了,江誌英和老太太知道後能不埋怨小兒子麽。


    他沒有放緩腳步,江誌英第一時間注意到他,跟著是其他人。


    大伯母何嬌,堂兄何真,堂姐江琴,老太太,江來,以及另一個熟人------陸遠。


    他小吃一驚,全沒想到這家夥還真是會挑時候,知道在江來最難過的時候過來陪她,也算是用行動表達了態度------說泡你妹就泡你妹,接下來就是娶了她,然後大把大把揮霍江家的錢。


    “你怎麽又回來了?”


    說話的人不是老太太,也不是大伯江誌英,是他的大伯母何嬌。


    以前吧,江家條件不怎麽好,因為有三個兒子,別說娶媳婦兒,吃飯都是問題,他名義上的爺爺就給年齡最大的江誌英找了樁倒插門的婚事,入贅何家,這也是為什麽大伯有一兒一女,兒子叫何真,女兒叫江琴的原因。


    老年間,何家在鎮子裏也算富戶,日常在江家人麵前頤指氣使,後來江誌華來到sh打拚,趁著時代春風把買賣越做越大,生意有了一定規模後,又把江誌清從家裏接到sh,跟他一同經營公司。


    錢越賺越多,公司越開越大,最後變成了江氏集團,江誌華和江誌清都發達了,然而江誌英那邊卻沒有拿到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待遇,大伯母何嬌對此頗有微詞,又不敢得罪江誌華和江誌清,便將一腔怨氣都瀉在木訥寡言,懦弱無能的老公頭上,久而久之,一個變得更木,一個變得更刻薄。


    林躍並不意外她對徐蘭的態度,這位大伯母對徐家人怨氣深得很。


    十年前她找到江誌華,想讓他安排何真去集團旗下公司搞采購。


    采購?


    她安的什麽心思,是個人都能想明白,江誌華沒有答應,扭頭用了小舅子的女兒,這事兒被何嬌知道後,不止一次在老太太和老頭子麵前嚼舌根,說江誌華隻知道照顧徐家人,完全不顧江家人的死活,甚至還說就因為她的兒子姓何,不姓江,江誌華就把親侄子當成外人對待。


    現在江家出了這樣的事,她能放過陰陽怪氣的機會?


    不對……不是這麽簡單。


    林躍忽然想到一件事,衝何嬌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笑什麽?你還有臉來醫院?”


    他不笑還好,這一笑,頓時轉移何嬌的注意力,將矛頭對準了他。


    老太太也在後麵指著他說道:“畜生,畜生啊……”


    徐蘭在後麵聽得直皺眉:“媽……”


    這個“媽”字一出口,她才反應過來,咳嗽一聲說道:“好歹父子一場,浩坤能來送他最後一程也算有心了,你們這樣說話,是不是太不應該了?”


    “不應該?”八十多歲的老太太把拐棍杵得冬冬響。


    “如果不是他,誌華能這樣嗎?”


    幸好她老了,腿腳不利索,不然的話,瞧她對孫子的態度,任誰都不會懷疑她將拿起拐棍打人。


    林躍看到陸遠衝他笑,是那種幸災樂禍的冷笑。


    徐蘭說道:“這跟浩坤有什麽關係?”


    “有什麽關係?”這時江來站出來,咬牙切齒地道:“你還不知道吧,爸在icu裏躺了兩個多星期了,他是因為被你兒子和三叔逐出董事會,心煩意亂喝了不少酒,才突發腦出血的,是他害死了爸!”


    這事兒徐蘭還真不知道,江誌英給她打電話隻說江誌華得了腦病,醫生搶救無效宣告死亡,得知這件事後,她也不打麻將了,匆匆忙忙趕來醫院,一照麵就被陰陽怪氣對待,便沒敢多問,隻是跟江誌清說了幾句話就去前門接人了。


    林躍看看氣憤不已的老太太,麵無表情的江誌英,對他一臉鄙夷的何嬌、何真、江琴和陸遠四人,不由啞然失笑,沒想到自己也有被賊喊捉賊的一天,把江誌華氣病這件事明明是江來幹的,她卻將屎盆子扣在他的頭上,還真是讓人不爽呢。


    這些人之所以對他態度很差,想必是聽了江來的敘述。


    老太太又杵了兩下拐棍,罵了兩句“畜生”。


    一直沒有說話的江誌英開口了:“這是江家的事,既然媽不願意看到你們,趕緊走吧。”


    江誌清走過來幫忙說好話:“大哥,起碼讓浩坤給二哥送一程吧。”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江誌清歎了口氣,不敢說話了。


    何嬌趁勢說道:“你們還想把老太太氣死嗎?誌華不需要你們送,趕緊走。”


    徐蘭覺得自己叫兒子過來送他爹一程就是個錯誤,拉著他的胳膊便往外走。


    “算了,咱們回家。”


    “等等。”林躍沒有動,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人可以不送,正事不能不辦。”


    正事?


    什麽正事?


    徐蘭被他搞懵了,現在江誌華身故,正事不就是把人送走回老家安葬嗎?這才是正事,也是最緊要之事好吧。


    林躍看看老太太,看看何嬌,又看看江來,冷冷一笑:“江誌華人死了,但是他留下的遺產,必須分給我一份。”


    何嬌表情一變,臉色更加陰沉了,因為事情朝著她最不願意看到方向發展,心情自然很糟糕。


    老太太聽後氣得直哆嗦,指著他說道:“你……你還有臉爭財產?江……江家怎麽出了你這麽個……畜生……畜生啊。”


    冬冬冬~


    她把拐杖敲得冬冬響,喉頭不斷嚅動,嗓子裏發出齁齁的喘鳴。


    江誌英趕緊把她扶到椅子坐下,一邊勸她莫生氣,一邊給她順氣。


    陸遠仗義執言道:“江浩坤,你不要臉的程度真的超乎我的想象。”


    連徐蘭、江誌清,以及幾名集團高管都覺得他這麽做有點過分,按照江來所言,江誌華的死他要負主要責任,人剛沒,葬禮沒辦他就圖謀遺產了,確實挺不要臉的。


    “浩坤,這事兒以後再說,先回家。”徐蘭覺得有點丟人,又去拉他的胳膊,想要把人帶走。


    “為什麽以後再說。”林躍說道:“除了二叔的女兒江珊在國外不及回來,現在全家人都到齊了,當麵把話挑明不好嗎?”


    何嬌說道:“你把你爹氣死了,還想要遺產?何真,琴琴,快錄音,拍視頻,給他傳網上去,讓大家也評評理,看看他是個什麽人。”


    拍視頻發網上?


    這是要讓網友群起而攻之,搞臭他的名譽咯,沒想到鄉下老婦也有這樣的頭腦了,這網絡的普及,真是改變了很多人的思維邏輯呢。


    林躍很清楚她為什麽比江來跳得還高。


    現在江誌華死了,老太太作為母親,自然能夠分到一份財產,但是總量就那些,分的份數越少,單位所得也越多。而江誌華、江誌清一直在sh生活,照顧老太太的事情是老大江誌英在做,老太太今年都80多了,還能有幾年活頭?到時候她一死,錢會留給誰?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所以何嬌能不爭嗎?能不跳嗎?


    “發吧,我沒意見。”林躍一點都不在意何真和江琴的動作,情緒相當平靜:“江誌華和媽斷絕關係那是他們夫妻的事,和我斷絕父子關係的話沒有法律效力,除非他留下遺囑,所有財產留給江來,不然的話,你們必須老老實實分我一份。那麽……你們有遺囑嗎?”


    江來不說話,何嬌不說話,江誌英也不說話,隻有老太太氣得嗬嗬粗喘的聲音。


    沒錯,他們拿不出遺囑,而且江浩坤的話沒錯,鬧上法庭的話,斷絕父子關係這種事,是沒有法律效力的。


    不過……也不是沒有轉機。


    江來說道:“江浩坤,你把爸氣死,現在人停在太平間裏,土都沒入就來打遺產的主意,就算鬧上法庭,你覺得法官會做出平分財產的判決嗎?”


    林躍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視線移動到陸遠臉上。


    “江來,陸遠帶著彭佳禾和老太太到礁石餐廳搗亂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我願意。”


    其實這是兩句話,一句話是回應他的問題,另一句話是說她看到了網上的視頻,但是根本不在乎陸遠接近她的目的。


    就看電視劇裏陸遠明確表明不喜歡她,她還死乞白賴往上湊的賤人像,有這樣的想法,隻能說,唔……這很江來。


    林躍搖搖頭,一臉唏噓地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給你留臉了,而且你這樣的人,也不應該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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