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很重。


    康馨在氣頭上,朱正剛也挺生氣的,不過作為男人,更是一家之主,看問題要更理智一點,覺得老婆的做法無異於在女兒和蘇明成離婚的事情上,又狠狠地推了一把,在加速進程。


    果不其然,她激進,蘇明成更激進。


    林躍從兜裏拿出折疊好的離婚協議書往茶幾上一丟:“廢這麽多話幹什麽?朱麗呢,叫她出來把離婚協議簽了,從今往後她走她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


    “好,好,你好……好樣的……”康馨都被他氣結巴了,就要去敲女兒房間的門,然而朱正剛反應迅速,一個跨步走到妻子身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了事態進一步惡化。


    “朱麗沒在家。”


    朱麗怎麽會沒在家,她當然在,而且從林躍進門的那一刻,她就一直透過房門縫隙傾聽客廳的談話,實際上昨晚失眠到後半夜她就有點後悔了,雖然身體很不願意,但是不可否認蘇明成說的確有道理,蘇明成和蘇明玉對線,話趕話說到那個地步,不還蘇大強錢的話,她都覺得沒麵子,再者說,那賬本上的錢是她跟蘇明成一起花的,也確實用在買名牌包包衣服首飾上的錢多,賣房還債是極端了點,沒有顧及兩人日後的生活質量,但是做法上極端,道理上講得通,夫妻要同甘共苦的主導思想也沒錯,其實她不滿的是他的態度,放低姿態好好哄哄她不行嗎?結果沒有,把她趕回娘家讓她反思錯誤,這種地位逆轉的感受太氣人了。


    康馨的想法是用不參加葬禮來表態,逼蘇明成看清局勢,低頭認錯,這樣在以後的相處之中她才能重新占據主導地位,如果息事寧人不了了之,蘇明成十有八九會蹬鼻子上臉,翻身騎她頭上拉屎。


    可是等了一上午都沒等來道歉的電話,朱正剛說小兩口掐架常有,長輩瞎摻合,還在重要的葬禮上缺席,真的太不懂事了,康馨隻能發了條語音過去,讓他來朱家說明情況,想著隻要蘇明成誠懇認錯,跟蘇大強好好說說房子的事,應該能挽回局麵,畢竟是親爹,總不至於看著兒子兒媳無家可歸租房住吧,沒想到這一來,嶽母和女婿就對上線了,康馨強勢,蘇明成更強勢,話趕話把離婚協議書都掏出來拍茶幾上。


    朱麗是又生氣又後悔,生氣蘇明成做事這麽絕,後悔聽信康馨的說辭,搞得兩個人連轉圜餘地都沒有了。


    “老朱……”


    康馨氣呼呼地看著自己的老公,不明白他為什麽攔住自己,像這種女婿還能要?


    朱正剛衝她使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離婚可以,但是事情必須說清楚。”


    林躍說道:“有什麽好說的,碰到不講理的老婆,還能改造她的價值觀,有一個不講理的嶽母,家庭早早晚晚都得出問題,現在離婚總好過以後有了孩子出問題再離,這樣對誰都好。”


    “蘇明成!你說誰不講理?”康馨大怒。


    “你啊。”林躍不疾不徐地道:“首先,房子是我媽出錢買的,屬於婚前財產,現在蘇明玉擠兌我還債,蘇大強站他女兒不站我,那就還給他咯,我有理由也有資格決定賣房。其次,我跟你女兒說了,先租房過渡一下,以後有錢了再買一套,可是她不接受啊,覺得租房住就低人一等,更不信任我,既然信任出現危機,價值觀不合,勉強湊合有什麽意思?趁著年輕沒孩子再找一個不好嗎?真要再湊合幾年來個總爆發,男人還好,隻要有錢踏實,四十還能一枝花,女人過了35,有幾個人要?所以我這是為她好。最後,我有承諾離婚後她支付的貸款會帶利返還,所以我一來你就擺出問責的態度,那是我野蠻,還是你不講理?”


    朱正剛算是聽明白了,他們是站在女兒一邊,覺得女兒嫁過去,理所當然地要過好生活,受一點委屈都不行,蘇明成這小子那真是……一副親兄弟明算賬毛毛雨,夫妻也要整個情理高下,公平對等的原則。他這是怎麽了,以前不這樣啊?


    康馨說道:“是我也不相信你,賣了房子,就你的收入,刨去每月花銷一輩子都甭想買房,我把女兒嫁給你,不是讓她跟你過苦日子的。”


    嗯,這很丈母娘,也是幾乎快成政治正確了的婚戀觀。


    為什麽一堆剩女嫁不出去,為什麽一堆剩男躺平?


    隻對自己的人生和小家負責,誰也別為難誰,挺好的。


    “那麽我問你,當初你和朱正剛結婚的時候住的什麽樣的房子?”


    “……”康馨無話可說,因為當初她跟朱正剛結婚,住的是學校宿舍,就一間房。


    “我再問你,那時的你對你的老公有信心嗎?對生活有滿足感嗎?”


    “……”康馨繼續無話可說,因為當時感覺很有奔頭,老公的事業發展也不錯,從代課老師到班主任,再到年級主任,最後成了副校長,然後進教委,一直工作到退休。


    “所以,你可以和你老公同甘共苦,卻不能容忍女兒的生活質量下降,這種丈母娘,誰稀罕誰要,反正我蘇明成不稀罕。”說完這句話,他拍拍茶幾上的協議書:“別忘了等你女兒回來了讓她簽字,後天我在民政局門口等她。”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頓住腳步,非常好心地說道:“有句話叫吃一塹長一智,希望你們有機會再當嶽父母的話,能明白別瞎摻合女兒的家事是對婚姻最起碼的尊重。”


    嘭~


    門關上,他離開。


    康馨打了個哆嗦。


    朱正剛愣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話:“蘇明成,好像變了一個人。”


    哢~


    這時次臥的房門打開,朱麗冷著臉走出來,二話不說拿起茶幾上的離婚協議書回到自己房間。


    康馨在後麵咬牙切齒說道:“離,這種人不跟他離,留著過年啊?變了一個人?廢物永遠是廢物。”


    朱正剛說道:“女兒已經很煩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我說的不對嗎?在公司幹了八九年還是一個小員工,他能有什麽前途?”


    “……”


    朱正剛知道,在這件事上她已經聽不進道理,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就是這樣,你把最基本的道理擺到麵前,她就是嘴硬,就是死不認錯,非要從各種角度找一個突破點來反駁你,以支持他那套理論的正確性。


    ……


    這個時候的蘇明玉正在“食葷者”裏品嚐石天冬改進後的免費雞翅,用他的話講,吃了他的菜,所有的壞心情都會被治愈,蘇明玉能說什麽,隻能選擇吃咯。她還在隔間的沙發上睡了一覺,暫時忘掉了葬禮受辱的一幕,是的,在她看來那就是受辱,因為以她現在的身份,還沒幾個人敢這麽對她,何況是一直看不起的蘇明成。


    第二天,她和蘇大強送蘇明哲來到機場。


    “明玉,在辦理簽證的這段時間,照顧爸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大哥,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明成那邊……”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跟他的事,不勞大哥操心。”


    “唉。”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轉身走向檢票口。


    目送蘇明哲進入登機通道,蘇明玉帶著蘇大強往外麵走,來到停車場準備上車的時候,蘇大強的兜裏傳來一陣鈴聲。


    他掏出那台老年機,耷拉著眼皮看了一下號碼,按下接通鍵,裏麵傳來朱正剛的聲音。


    “老蘇啊,你怎麽能這樣呢?逼著明成把房子賣了幫你還債,搞得現在他們兩口子因為這事兒鬧離婚。”


    “哦。”


    蘇大強這下知道朱麗和她爸媽為什麽沒有出席趙美蘭的葬禮了,原來那天他們走了以後二兒子和兒媳婦因為房子的事吵架了。


    “我說老蘇,你這什麽態度啊?”看得出來,朱正剛對蘇大強的回答非常不滿。


    也是,兒子和兒媳因為房子鬧到離婚,麵對親家的質問,當爹的一句不鹹不淡地“哦”就回答了,是個人都得炸刺兒。


    蘇大強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蘇明玉衝他招招手,意思是手機給我,我來跟他說。


    “朱叔叔是吧,我是蘇大強的女兒蘇明玉,我爸沒有逼蘇明成賣房,是他非要這麽做還債的。”


    “那賬本是怎麽回事?一家人記那麽清楚是什麽意思?”


    “您也知道賬本的事啊,那您應該知道蘇明成這麽多年啃老的事實吧?”


    “你不是她妹妹嗎?怎麽……”


    朱正剛想不明白,哥哥跟嫂子都要離婚了,這做妹妹怎麽非但不給哥哥說話,還在電話裏揭哥哥的短,一副就是要拆散兩人的婚姻的架勢。


    蘇明玉說道:“我隻是實話實說。”


    “我……我跟你說不著,你讓蘇大強和我說話。”


    由此看來,朱正剛還是不希望女兒和女婿離婚的。


    蘇明玉看向蘇大強,見他目光躲躲閃閃,一副不願意麵對朱正剛的樣子,便非常幹脆地按下掛斷鍵。


    另一邊,朱正剛聽著揚聲器裏傳來嘟嘟嘟的忙音,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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