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麽的,張煌始終覺得這兩日的蔡琰態度十分的反常。


    記得從河陽到野王縣的途中,蔡琰簡直可以說是對張煌恨之入骨,整日裏悶聲不語,行屍走肉一般。可是幾日後到了野王縣,蔡琰卻逐漸改變了態度,對張煌說話也逐漸和顏悅色起來,隻不過一雙美眸中不時閃過絲絲仿佛認命般的自哀與自憐。


    然後就是昨日,張煌與蔡琰到了山陽縣,因為蔡琰將她的玉簪賤賣了,使得張煌身上有些錢財,因此,在抵達山陽縣時,張煌毫不吝惜地將這些錢用還在蔡琰身上,找到一家客棧,訂了個房間讓她好好休息了一宿。


    畢竟他們此前在野王縣買的馬車簡陋不堪,蔡琰實在難以在車上穩穩安歇。


    可不知怎麽著,自打第二日再從山陽縣出發時,張煌就覺得蔡琰的態度又變得詭異起來。還記得前幾日,蔡琰甚至於都不在乎在張煌麵前脫光衣衫清洗身子,可今朝,始終麵色通紅的她卻怎麽也不敢與張煌對視,哪怕是有時候兩人的視線不慎撞在一處,蔡琰亦立馬心虛惶恐地轉移視線。


    再者,蔡琰那雙重新恢複神采但是卻多了幾分莫名神色的眼眸,亦讓張煌感覺詫異。


    “倘若方向沒錯的話,下一個會經過的縣城便是林慮縣,過了林慮縣,再趕差不多一日的路程,便到了魏郡……不過從這裏去林慮縣,恐怕免不了要在荒郊野外露宿一日。……先跟你打個招呼。”


    “呃……哦哦。”不知怎麽,瞅了一眼滿臉疑惑的張煌,蔡琰麵紅耳赤地連連點頭。


    “……”張煌驚疑地瞅了蔡琰兩眼。便顧自駕馭著馬車緩緩啟程了。盡管這幾日蔡琰似乎已完全打消了逃跑的念頭,但張煌還是免不了要提醒她幾句:“這裏是山陽縣,臨近並州上黨郡,河北幾個州中,便屬並州賊寇作亂情況最甚……所以沒事的話。盡量別拋頭露麵,免得節外生枝。”


    不得不說張煌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並州非但是受北方外族侵害情況最嚴重的州,而且還是賊寇流竄情況最惡劣的州,中原一帶大部分的亡命之徒,不是逃到幽州就是逃到並州。就是因為幽州與並州的治安最差。記得,臧霸與太史慈在犯事後也曾請人托辭逃往了幽州,可見一斑。


    “嗯嗯……”蔡琰連連點頭,看似是將張煌的叮囑牢記心中,可實際上。此時張煌所說的話她一句也沒聽進去,她隻是心不在焉地點著頭而已。在她心中所想的,滿是昨日在客棧時洗浴的前前後後。


    當時,因為終於到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地方,蔡琰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澡,然而在洗澡的過程中,她震驚地發現,原來她此時此刻竟依然是完璧之身。


    這個發現可是相當要命的。畢竟她起初一直堅信,她在昏迷期間,肯定是被張煌趁機給侵辱了。占了清白。因此,她在醒來後氣憤地嗬斥張煌,辱罵張煌,可惜卻反而被張煌的氣勢與威脅給嚇住了,嚇地別說逃走了,連自刎也不敢。生怕張煌像他所說的那樣,真的去找她妹妹蔡琬作為代替。


    自古女子大多逆來順受。見無力反抗,蔡琰便隻好勉強、違心地說服自己。反正在她看來,她已不慎失身於張煌,這或許就是她這輩子的宿命。(..tw無彈窗廣告)


    於是乎,那幾日蔡琰在思考的問題從如何逃離張煌的掌控順利回到河陽或者是河東衛家,逐漸演變為如何規勸張煌這個誤入歧途的家夥如何走上正途,畢竟那時蔡琰覺得,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失身於張煌的她就意味著她與張煌的人生已係到了一起,哪怕是不巧得抽中了這枚下下簽,蔡琰還是希望自己的男人做一個正直的人,而不是像張煌之前那樣,在身上無錢的情況下,竟然打起了打劫的主意。


    而這一切的態度改變,都建立在她誤以為她自己已失身於張煌的這件事上,但是昨日在客棧內一番檢查後,她卻震驚得發現情況並非她所想的那樣,這不由得讓她全盤推翻了之前那番認命的打算,重新替自己謀劃起來。


    至於謀劃什麽?無非就是從張煌手中逃脫,逃回河陽或河東衛家罷了,畢竟她與河東衛家次子衛仲道的婚事,那是經過父母之命、媒妁之約的,哪怕是她自身,也沒有權利去推辭、拒絕。若是她已失身於張煌,那麽,無顏再回河東衛家,無顏再見父親、妹妹的她也就隻能死心,從此舍棄蔡琰這個名字,跟隨張煌做一個無名無姓的女子,過罷這一生;可如今既然她並未失身於張煌,那麽,她就還有回到河東衛家的可能,還有挽回其父親蔡邕顏麵的可能,不至於讓她的父親、讓她的妹妹,因為她而被河東衛家所質問、責難,甚至是辱罵。


    畢竟來自女方的悔婚,那可是會令河東衛家顏麵掃地的大事,不難猜測若是此事真的發生,河東衛家將會如何對待她蔡家。


    [可是……]


    蔡琰悄悄地打望著在前麵駕馭馬車的張煌,眼眸中閃過一絲掙紮。


    倒不說她十分畏懼張煌這麽個刀槍不入甚至還會妖術的惡徒,事實上,在經過五六日的相處後,她已逐漸地發現,張煌其實並不像她所想象的那麽窮凶極惡,甚至於,很多時候蔡琰根本瞧不出那竟會是一個強擄良家女子的惡徒。若硬要有什麽的話,那就隻有張煌為人處世的態度讓蔡琰難以苟同。


    就拿之前買馬車一事來說,當時張煌竟打算在城外用武力打劫有錢人家的馬車,更讓蔡琰覺得可怕的是,張煌竟然覺得這種做法是符合這個肉弱強食的亂世的。


    [強者踐踏弱者攀登高位,弱者匍匐於地成為階石……]


    蔡琰至今還記得當時她詢問張煌為何要那麽做時他那句話,以及理所當然的表情。


    按照蔡琰對張煌的了解,她覺得這個心腸並不壞的年輕男子按理來說不至於會說出這種鐵石心腸、冷血殘酷的話來。後來她才知道,這句話來源於張煌曾在雒陽時所結識的一個交情不錯大叔,是從對方的口中說出來的。


    隴西的惡蛟,董卓、董仲穎。


    盡管蔡琰並不太清楚董卓,但她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大罵那家夥誤人子弟。因為在她看來,像張煌這個年紀的年輕男子,本應該有人教授他正確的為人處世,而不是告訴他這種暴戾而殘酷的言辭,讓張煌潛移默化地覺得那就是在亂世當中的存生之道、立身根本。


    本來蔡琰是打算就這方麵好好規勸張煌的,以他的女人的身份。逐步糾正他在某個真正的暴徒那裏所受到的影響,但是突然發現自己尚且是完璧之身後,蔡琰便無心再思忖這件事了。


    而除此之外,蔡琰覺得張煌還算是一個比較正直比較俠義心腸的人。


    畢竟在這一路上,張煌並沒有對她怎樣。反而是她自己,做了一件讓她羞憤難當的事。


    一想到自己曾赤身裸體地在張煌麵前堂而皇之地清洗身子,蔡琰頓時羞地麵色通紅。她不由地深恨自己當時為何不仔細檢查一下,以至於犯下了這種難以挽回的錯誤。


    麵色通紅的蔡琰,不由得想起了那時候張煌那瞠目結舌、呆若木雞的模樣,虧她當時還一臉鄙夷地譏諷張煌裝模作樣,可笑之極,現在想想。恐怕這可笑之極的卻是她自己。


    “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煌的聲音打算了蔡琰的胡思亂想。她這才意識到,似乎這一整日的光陰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期間悄悄流逝了。以至於天色轉眼間便到了傍晚。


    “哦……哦……”不敢望向張煌的眼睛,蔡琰隻感覺耳根發燙,惶惶地點了點頭。


    張煌詫異地瞅了蔡琰兩眼,倒也沒說什麽,找到了背風的落腳處,將馬車拴在附近的一棵樹上。


    “我去找點柴火來。”張煌點頭對蔡琰說道。


    見張煌說完就要轉身離開。蔡琰不免有些意外,猶豫著問道。“不需要奴家跟著麽?”


    “什麽?”張煌聞言詫異地轉過身來。


    見此,蔡琰沒來由地心中微微一驚。小聲說道,“奴家的意思是……你將奴家獨自一人留在此地,就不怕奴家……不怕奴家又一次跑了麽?”


    張煌愣了愣,在茫然地望了蔡琰幾眼後,疑惑問道,“你還想著要逃跑?”


    “沒……沒有……”蔡琰連忙搖頭。


    “那不就行了。你呆在這,我去找點柴火來。……我不會走太遠,如果有什麽事,你就大聲喊我。”


    “嗯。”


    簡單囑咐了幾句後,張煌便獨自走向了林中深處,隻留下蔡琰一人呆在馬車裏。


    [不若就趁此機會一走了之?]


    見四下無人,蔡琰心中不禁萌生一個頗為心動的主意。但是隨即她便搖頭自行否決了,畢竟張煌方才也說了,他不會走地太遠,就算是蔡琰駕著馬車逃離,也不見得就能從張煌的手中順利逃走。


    既然看似已經取得了張煌的信任,蔡琰自然要選擇一個更為穩妥的辦法。


    這時,蔡琰忽然瞧見了不遠處樹旁積雪堆中的一株長葉子的植物,雙眼一亮,連忙跳下馬車,來到了那株植物旁邊。


    [這莫不是……石菖蒲?]


    心中微微一動,蔡琰摘下跟前那株植物幾條葉子,又回到馬車上,從車廂內拿出一個裝著酒水的小酒壇。想了想,她將那些葉子撕碎丟入了小酒壇。


    不多時,張煌便拖著幾棵不大不小的樹回來了,用火咒點起了一堆篝火。畢竟,盡管眼下已算是初春,但是夜裏的寒風對於像蔡琰這樣體質虛弱的女子而言依然還是承受不住的,再者,點起一堆篝火也能很好地驅趕那些饑餓的野獸,雖然說張煌對此並不在乎。


    此後,二人便就著篝火分食了作為幹糧的炒米。


    而這時,張煌卻疑惑地注意到篝火旁擺放著一隻小壇。遂疑惑問道,“這是?”


    壓著幾分心慌,蔡琰不動聲色地說道,“這是前些日子用餘錢買的酒。……那日在縣城裏奴家瞧你在酒肆前站了一會,因此在客棧入住時。找店家要了一小壇……”


    張煌聞言不由得麵色微微一紅。


    平心而論,張煌並不是個嗜酒的人,隻是問題在於這個時代可以喝的東西實在太少,除了水也就隻有酒了,更何況這些日子他每日吃些烤肉、炒米,還別說真有些酒癮犯了。因此那會兒路過酒肆的時候,還真想過是不是進入喝一杯。隻不過後來想到身上的餘錢是用來給蔡琰買幹糧吃的,因此就忍著沒進去,畢竟蔡琰可受不了頓頓吃那些騷味極重的烤山味。


    “這是……給我的?”張煌不可否認有些吃驚。


    “嗯!”蔡琰點了點頭。她並沒有說謊,這一小壇子酒她本來就是買給張煌的。隻不過最初的目的是因為感謝張煌在途中無微不至的照顧,不過眼下嘛,就純粹隻是為了從張煌手中逃走而已。


    見蔡琰點頭說是,張煌便迫不及待地將酒壇子從篝火旁拿了起來,可僅僅喝了一口,他便眉頭一皺,從嘴裏吐出一小截植物的莖葉來。


    “這是什麽?”張煌疑惑問道。


    “是石菖蒲。”蔡琰低聲解釋道,“石菖蒲有寧神靜心的功效。奴家見你這幾日似乎都沒有睡好,因此,方才瞧見那邊樹旁有幾株石菖蒲。便摘了幾節葉子泡在酒裏……”


    “這樣酒不就毀了麽?”張煌無可奈何地望了一眼蔡琰。


    “隻是沾沾味,可不是叫你暢飲的……”


    “就這麽幾口,我暢飲什麽啊?”


    發了幾句牢騷,張煌最終還是舍不得放下手中這壇變了味的酒水,依舊還是忍著裏麵那股難聞青草味,將一壇子的酒都喝完了。因為在他看來。這總比沒有強。更何況,這似乎還是蔡琰的一片心意。


    還別說。喝完了那壇藥酒一樣的玩意後,張煌還真覺得自己的心境平靜了許多。其實這幾日沒睡好對他來說倒是其次。關鍵在於省下買鬥篷以及棉衣的錢,他這兩日幾乎每時每刻靠自身運起剛體抵禦寒冷,體內的氣消耗地比較嚴重,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畢竟對於武人來說,氣的多寡,某種程度亦決定著這名武人的精力,若是氣消耗地過於嚴重,哪怕什麽事都不做,人也難免會感到疲倦,張煌便是這樣,心力憔悴之餘,頭亦漲得難受。


    而如今在喝下那壇子難聞的酒後,靠著樹幹烤著火的張煌,隱隱感覺全身仿佛徹底放鬆了下來,十分地愜意。


    大概過了有大半個時辰左右,可能是石菖蒲的效力上來了,以至於張煌隻感覺眼皮逐漸變沉,最終雙目一合,便輕微地發出了鼾聲。


    “……”


    而這時,一直在馬車上假裝歇息其實卻關注著張煌的蔡琰,她悄悄地下了馬車,望著已然入睡的張煌,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她並沒有欺騙張煌,石菖蒲其實是一種可以入藥的植物,有著寧神靜心的功效,但是她隱瞞了這種植物一個不算副作用的副作用,那就是在服食了這種草藥後,人會更容易入睡,在睡得更加香甜的同時,也不太容易會被外界所驚醒。


    “對不起……”


    輕輕將張煌當日在縣城裏用餘錢買的毯子蓋在張煌身上,小心地替在蓋好了脖子處容易著涼的地方,蔡琰又彎腰從地上撿起幾根柴火丟入篝火中,旋即站了起身,神色複雜地望著熟睡的張煌。


    [奴家要走了……奴家會自己想辦法回河陽的,這輛馬車就留給你,待明日醒來,希望你莫要再來尋奴家,徑直往钜鹿去吧……]


    深深地望著熟睡中的張煌半響,蔡琰雙臂環抱著嬌軀,轉身離開了,逐漸消失在夜幕當中。


    對於蔡琰這樣一位弱質女流來說,初春的夜裏的確十分的寒冷,再加上她將唯一的一條毯子留給了張煌,以至於她沒走多遠,便已凍地渾身發抖。


    然而寒冷這並不算最糟糕的,最麻煩的還是她無法在夜裏辨別方向。


    忽然,蔡琰瞧見對麵遙遠的山中似乎有火光。


    [莫不是那邊有山村?]


    蔡琰見此心中欣喜,因為在她看來,若是能找到一個山村的話,她便能想辦法回到河陽去。


    不得不說,若是她此前有將張煌在馬車上叮囑記在心裏,就絕對不會在山陽附近朝著有火光的山上而去。因為這裏是山陽,是強寇橫行的山陽,而她誤以為是山村火光的遠方的山,恰恰正是山陽附近賊寇們所占據的太行山。


    這一走,蔡琰便是走了整整一兩個時辰,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她終於來到了那片火光之地。


    在那裏,一夥似乎剛打劫了某個山村的賊寇,正在那裏大肆喝酒吃肉地慶祝。


    而與此同時,熟睡中的張煌緩緩睜開了眼睛。


    [睡得不錯……唔?蔡琰的生氣……消失了?]


    因為感受不到來自於蔡琰的人的生氣,張煌皺了皺眉,猛地站了起來,撩起馬車的簾子朝內瞧了一眼,卻發現車內空空。


    “糟糕!”


    張煌暗道一聲不妙,下意識轉過頭,卻意外地瞧見了與蔡琰相同的火光。蔡琰不知那火光的究竟,張煌又豈會不知?


    [那個蠢女人不會是……嘖!]


    ps:說說這兩天沒有更新的原因,因為去工地搬磚了。玩笑玩笑,不過是搬東西,在家搬貨,差不多幾噸的東西吧,搬了七個小時,直接累垮下了。第二天沒緩過來,晚上媳婦陪著,還有幫忙的朋友一起去按個肩膀吧,沒想到找到了一個非正規的地方。好吧,人家看咱們兩男兩女,情況不大對,直接相互使眼色說客滿了,連本來預約好的房間都說沒有,哈哈,當時場麵挺搞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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