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的一個清早,張大義捧著一遝紙來找謝則安。


    謝則安兩眼一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柔軟的紙張。大小適宜,軟硬適中,柔軟適手,好紙,好紙啊!


    張大義忍不住問:“三郎,你要這個來做什麽?又不能寫又不能畫的,要來做啥?”


    謝則安說:“張大哥今天大號了嗎?”


    張大義:“……”


    謝則安說:“用竹片兒,屁股疼;用絹帛,心疼――所以我托造紙坊那邊造了這個!”


    張大義說:“……你大費周章搞出新的造紙方法,就為了做這個?”


    謝則安說:“你不要小看草紙!善待自己的屁股,開始美好的一天!”


    張大義覺得自己需要去冷靜一下。


    謝則安說:“應該可以量產了吧?”


    張大義和謝則安呆久了,對量產之類的名詞接受得很快。他點點頭說:“可以了,不僅這個可以,白紙也可以!”提到這個張大義又興奮起來,“產量比造紙坊以前要高得多,也快很多!”


    謝則安說:“那挺好,給我多送點過來。”


    張大義哼哧半天,說道:“三郎你不覺得這有辱斯文嗎?”


    紙啊,那可是紙啊,很多寒門士子連紙都買不起,他居然拿來擦屁股!要是因為這個被天下讀書人群起而攻之怎麽辦?


    謝則安明白張大義的顧慮,他說道:“絹帛那麽貴,還不是有人拿來擦?天底下還有那麽多人穿不起那麽精細的布料呢,也沒見有誰吭聲。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顧天下,所以我們先獨善其身把錢賺起來再去兼顧天下也不遲。”


    張大義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不過也覺得謝則安說的話有道理。


    張大義說:“成,那這個紙是要賣嗎?”


    謝則安說:“這個要賣,不過你的顧慮也有道理。我們先把正經紙賣開再把它捎上吧,”他抬手從張大義拿來的那遝紙底部抽出幾張硬-挺的白紙,“現在的紙大多是麻黃色的,配著雌黃來賣,方便塗改。我們也別和他們搶生意,這紙我們便宜一些,就叫它雪花紙。”


    張大義納悶地說:“雪花紙?”


    謝則安說:“這雪白雪白的,不是雪花是什麽。”他淡淡地笑了,“對外你就說太子見天空飄著雪,心生感慨‘要是這漫天雪花化作白紙,何愁天下士子無紙可用’,於是在原來那造紙術的基礎上改造出了雪花紙。”


    張大義張大了嘴:“三郎你這是……”


    謝則安說:“太子需要點好名聲,天底下最會溜須拍馬的人在哪裏?在文人裏頭。他們要是想誇你,能把你誇到連你自己都覺得肉麻。當然,想走這麽一步就在士林中博得好名聲是不可能的,得慢慢來,張大哥你先把雪花紙的名頭打響吧。”


    張大義精神一振:“沒問題,交給我吧!”


    謝則安說:“這草紙也定期送到太子那邊。”


    張大義點點頭。


    兩人又商議了不少事。


    送走張大義後,謝老夫人又派人過來找謝則安。


    謝老夫人是聽底下的人說謝則安把一個商戶請到府裏,所以特意找他過來詢問。


    謝則安說:“商戶又如何?當初大德一家人到京城後無法立足,賣掉了張大德,張大德不得不淨身入宮伺候。張家一家都是讀書人,最後卻隻有書讀得最不好的張大義留了下來,轉成商戶經商賺錢供張大德在宮裏周轉。光是這一點,我就敢拍著胸脯說張大哥對得起他名字裏的義字!”


    謝老夫人被謝則安噎得不輕,說道:“你這家夥就是嘴巴厲害,我還沒說你呢,你已經給我說了這麽多。”


    謝則安說:“張大哥是我的朋友,我自然忍不住想為他說話。”他抬起頭看向謝老夫人。“奶奶,我本來也不敢把朋友帶回來,這不是看您是個有胸襟有肚量的人,膽子才壯起來的嗎?”


    謝老夫人說:“你這意思是我不讓你把朋友帶到府裏來就是沒胸襟沒肚量?”


    謝則安恭敬地說:“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老夫人問道:“你這個朋友倒是挺有趣,是個賺錢能手。這次他來找你又有什麽事?”


    謝則安簡單地把雪花紙的事說出來,同時還把草紙獻給了謝老夫人。


    聽到謝則安說完草紙是用來做什麽的,謝老夫人臉色有點古怪。最後她還是麵不改色地說:“多給府裏備上一點,讓大夥都用上。”


    謝則安笑眯眯:“那是自然的!”


    謝老夫人又問起雪花紙的事。


    謝則安把告訴張大義的說辭又搬出來講了一遍,並說:“回頭我讓張大哥多送一點過來。”


    謝老夫人聽完“太子改造出雪花紙”這種說法後意味深長地看著謝則安。


    謝則安硬著頭皮說:“有什麽不對嗎?”


    謝老夫人說:“當然不對,你應該先進宮把紙獻上去。”


    謝則安點頭。


    他正準備帶進宮找趙崇昭呢。


    謝老夫人接著說:“和太子殿下套好說詞。”


    謝則安:“……”


    謝老夫人說:“最好讓陛下賜名,這樣的話會有更多士子爭相來買。”


    謝則安隻能說:“奶奶厲害!”


    謝老夫人哼笑:“我要是不厲害,這一大家子人誰養活?靠你爹那點俸祿?”


    謝則安立刻溜須拍馬,把謝老夫人哄得眉開眼笑。


    謝則安和謝老夫人聊完後就去了東宮。


    徐君誠的授課時間結束後,謝則安把雪花紙的事向趙崇昭說了出來,並表示讓趙崇昭掛個名說是他想出來的,幫忙“拉拉銷量”。


    趙崇昭聽不太明白。


    謝則安說:“這叫名人效應,別人一聽這紙是殿下你想出來的,肯定會蜂擁而上!”他臉上帶著乖巧又安分的笑容,“當然,要是殿下能幫雪花紙去求陛下賜名,那名人效應就更大了!”


    趙崇昭聽到自己能幫上忙,馬上拍著胸脯答應:“包在我身上!”


    說著他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去找趙英。


    徐君誠還沒走,他一直在看著謝則安和趙崇昭聊天。等趙崇昭跑了,徐君誠走上前問:“你和殿下又在商量什麽事兒?”


    謝則安乖乖回答:“小事,小事!”


    徐君誠眉頭一挑。


    謝則安隻能把雪花紙的事坦白出來。


    徐君誠說:“殿下真說了那樣的話?”


    每次對上徐君誠洞明一切的目光,謝則安都有點心虛。他一口咬定:“殿下當然說了,我記得很清楚!”


    徐君誠說:“殿下說一句話你就能把東西弄出來,三郎你的能耐可真不小。”


    謝則安矢口否認:“我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哪來的時間弄這個?”


    徐君誠說:“殿下要是還不長進,虛名再高也沒用。”


    謝則安直視徐君誠的眼睛:“殿下已經比同齡人厲害很多了。”


    徐君誠搖搖頭:“但還不夠。”


    謝則安沉默下來。


    徐君誠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拿出書趁機考校起謝則安這段時間的學習進度。


    謝則安心裏叫苦連天,卻還是得乖乖接受徐君誠的“抽考”,最後又榮獲幾個罰抄任務!


    謝則安欲哭無淚。


    他正要逃之夭夭,突然聽到內侍來報:“謝小官人,陛下讓你去禦書房一趟。”


    謝則安一怔。


    雖然他已經有了出入東宮的權限,卻從來沒機會瞧見天子趙英。


    謝則安對趙英的印象僅停留在其他人口口相傳的那句“陛下英明神武”。


    他這是要見到這時代的最高統治者了啊!


    謝則安心裏有點小激動。


    徐君誠見謝則安呆愣在那,催促道:“三郎,你還不快去?”


    謝則安回過神來,趕緊對內侍說:“勞煩你帶我過去!”


    內侍領著謝則安抵達禦書房。


    這地方沒有謝則安想象中的富麗堂皇,看起來十分普通,不過普通之中又透著幾分沉肅。


    謝則安一步一步地邁上禦書房前的石階,靜靜站在門口等趙英通傳。


    很快地,謝則安耳尖地聽見了一把渾厚有力的嗓音在裏麵響起:“進來吧。”


    謝則安擺出自己最乖巧的模樣,緩步走了進去,正正經經地見禮:“見過陛下!”


    趙英點點頭,讓謝則安不必多禮,然後叫趙崇昭先回東宮。趙崇昭好奇地抓心撓肺,偏又不能不聽趙英的話,隻能委委屈屈地跑了。


    等趙崇昭走遠,趙英拿起謝則安帶進宮的雪花紙問:“這是你搗騰出來的?”


    謝則安說:“當然不是,我不是工匠,哪裏能搗騰出來?”


    趙英不置可否,淡淡地問:“你想讓它變成太子想出來的?”


    謝則安說:“我確實是從殿下那得到了啟發才想出雪花紙這個名字來的。”


    趙英說:“你很聰明,但還不夠聰明。”


    謝則安乖乖垂首,認真聆聽趙英的評價。


    趙英說:“你沒有把你的聰明用在正路上,想成大事光靠這點歪點子是行不通的。”


    謝則安小心翼翼地說:“我沒想著成大事……”


    趙英:“……”


    謝則安說:“我就是想賺點小錢嘛,讀書人能用上便宜的紙,我又能賺錢,多好的事兒!”


    趙英盯著他。


    謝則安心裏發怵,隻能說:“……順便幫殿下在士林裏撈點名聲。”


    趙英說:“光靠這個還不行吧?”


    謝則安說:“當然不知是這個,我還有點小想法。”


    趙英問:“什麽小想法?”


    謝則安說:“這想法比較難搞,作坊那邊還沒搗騰出來。說起來其實也沒啥,就是把現在的印刷方法改一改。”說到最後他居然麵露一點小羞澀,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趙英眉頭跳了跳,繼續問:“怎麽個改法?”


    謝則安說:“現在就算合眾人之力去,至少也得一個月才能完成一個雕版,效率很低,所以我想了兩個法子。一個是活字印刷,就是把雕版做成一個字一個字的獨立‘小雕版’,要用時把需要的字挑出來組合一下就好,這個的好處事可以循環利用;還有一個就是謄寫印刷,不用雕版,用蠟紙把需要印刷的內容寫出來就成了。這兩個都還有些材料沒解決,要是解決了的話,印刷起來應該會快很多!”為了避免自己有欺君的嫌疑,謝則安強調,“我是說應該會!”


    趙英聽著謝則安侃侃而談,心情有點複雜。這兩個方法聽起來天馬行空,細想之下卻又不是不可能實現的。


    要是真被他解決了印刷難的問題,還真有可能讓不少買不起書的寒門士子對趙崇昭死心塌地!


    趙英看著謝則安問:“你爹還沒給你起名?”


    謝則安不明白話題怎麽會轉到這邊,隻能老老實實地答:“還沒。”


    趙英說:“我給你起一個如何?”


    趙英都開口了,謝則安還能怎麽樣?他識趣地說:“謝陛下!”


    趙英大筆一揮,寫下了一個字,讓謝則安帶回去問謝季禹的意見。


    謝則安悄悄看了一眼,隻見上麵寫著個筆鋒遒勁的“衡”字。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完畢!


    明天我姐新屋進火,所以我早上可能更不上啦,大概隻能晚上更一章!


    三更君說:“臥槽這篇文我出場了三次!三次!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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