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桂媽媽服侍了一輩子,沈月淺親自將人送至垂花廳才轉身往回走,院中花團錦簇,春雨洗滌後越發明淨,鵝卵石鋥亮耀眼,涼中夾雜著絲絲暖意。


    忽然,迎麵跑來一個丫鬟,麵色急切,沈月淺皺眉,玲瓏上前一步攔著她,沉聲道,“何事如此慌張?”丫鬟的方向明顯朝著外邊,大老爺吩咐最近低調行事,文太夫人百日未過,一律不準出府見客,就是下人都提著心,小心翼翼的模樣。


    丫鬟抬眸,眼神閃過慌亂,明顯沒料到小道上會有人,怔了會兒才吞吞吐吐答道,“二老爺,二老爺身子不適,奴婢去外麵請大夫。”話說完了,才想著屈膝給沈月淺行禮,倉促地蹲在一側,等沈月淺先過。


    玲瓏心中不滿,卻也沒說什麽,側身指了指前邊,示意沈月淺走。


    丫鬟大氣不敢出,提著一顆心不上不下,待鞋麵拂過一抹月白色長裙才暗暗鬆了口氣,未緩過來,隻聽頭頂傳來一道清脆的嗓音,“以前怎麽沒有見過你,你叫什麽名字?”丫鬟身子一顫,頭埋得愈發低了,鼻尖已經浸出了薄薄汗意,捏著手帕的手心全是汗,“奴婢,奴婢翠竹,是二老爺身邊服侍的丫鬟。”


    頓足的沈月淺再次垂眸,盯著她一身略微嶄新的麻衣,齊氏在的時候,文戰昭身邊服侍的人要麽是婆子,要麽是她身邊的陪嫁,十五六歲的丫鬟甚是少見,文博武提起文戰昭,心中不乏鄙夷,此時再看這個丫鬟,沈月淺眼神變了味兒,“二叔的病要緊,不用出府這般麻煩,龔大夫醫術高明,找他去一趟就是了。”


    翠竹身子僵硬,心虛的緊了緊手裏的錦帕,沈月淺留意到,平靜的眼神裏多了絲耐人尋味,“我記得往回府裏有人生病多是找濟世堂的大夫,你腳程慢,讓門房的人去一趟吧。”


    一個小小的丫鬟,手裏的錦帕卻是上等貨色,沈月淺心思一轉就看清楚了其中貓膩,轉頭看向一側的玲瓏,“我們也回吧。”桂媽媽走了,心裏多少有些難受。


    玲瓏抬腳跟上,走了幾步轉頭看翠竹,已經跑得不見了人影,張了張嘴,問沈月淺,“要不要奴婢問問?”


    “不用了,二嬸不在,誰管得著二叔?”何況他們還是晚輩,不過看丫鬟神色,文戰昭的病情隻怕不足為外人道也,待孝期一過,文家第一件事就是分家,沈月淺不想和二房三房有太多牽扯。


    誰知,事情過了沒兩日,文戰昭病情還是在府裏傳開了,齊氏在的時候,府裏大小事有齊氏壓製著,且齊氏看得進,存了野心的丫鬟一早就被她打發得遠遠的,文戰昭就是真看上誰了,也是隻能看著,齊氏出了事,二房的丫鬟心思活絡開了,文戰昭容貌不如文戰嵩,多年涵養在,人到了中年,更平添了一份儒雅深沉的氣質,自然會勾得一些丫鬟不管不顧,甚至尋了些登不上台麵的東西進府,最近府裏事情多,文戰昭疲憊不堪,再吃了些口味重的藥物,難免壞了身子。


    府裏人說得津津樂道,玲瓏聽了後卻皺眉,服侍沈月淺梳洗時說起這件事也擰著眉,“大少夫人,您說二老爺會不會認為我們多嘴到處亂說?”當日路上遇著翠竹,沈月淺多多問了兩句,文戰昭派人打聽,又或者翠竹多說兩句,難免會疑心沈月淺。


    盯著銅鏡中的容顏,沈月淺不以為意,“不礙事,府裏誰都不是傻子,二房丁點事瞞得了誰?”心裏思忖起背後之人的目的,齊氏不在,文戰昭畢竟是男子做事易衝動,文太夫人一死,能謀劃的也就那麽點事了,沈月淺動動腦子就明白。


    文博武從偏房出來,將沈月淺的話聽在耳裏,理了理袖子口繡著的竹葉,淡淡道,“二叔那點破事說出來都是汙了耳朵,以後什麽該和大少夫人說什麽不該說,自己心裏琢磨琢磨。”事關府裏長輩,又是文戰昭屋子裏的事,文博武不樂意沈月淺聽那些,府裏說得天花亂墜是回事,沈月淺他不想沈月淺聽那些。


    玲瓏悻悻然地點了點頭,想著府裏人有板有眼說的,卻是汙了耳朵,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和沈月淺開口說,從梳妝盒子裏挑了隻素淨的白玉釵插入發髻,隨即退後一步,施禮道,“奴婢讓廚房傳膳。”


    桂媽媽走了,留下來的徒弟廚藝雖比不上桂媽媽,好在妝娘子在,沈月淺吃得還算開心。


    鏡子裏的人兒唇紅齒白,沈月淺咧嘴故意露出八顆牙,心中滿意,起身,搭手為文博武整理領子,嗔怪道,“玲瓏也沒說什麽,不過擔心二叔誤會我是個碎嘴的罷了,何況,我說的一番話哪兒不對了?”二房的事情本就是瞞不住的,大夫來來回回好幾次了,文戰昭身邊又都是些年輕貌美的丫鬟,騙得了誰呢。


    文博武神色溫和,已沒了方才的死沉,“玲瓏那丫頭我以往看著覺得沉穩莊重,如今卻是個管不住嘴的了。”他還記得沈月淺嘴裏說出來的揚州瘦馬,玲瓏喜歡打聽外邊的事情,京裏邊新來的官員也不放過,其中有兩戶人家就是從江南來的,揚州瘦馬多是從玲瓏嘴裏聽來的。


    沈月淺不知文博武心中所想,抽回手,盯著那雙黑耀石的眸子,“你說誰在背後搞鬼?”沈月淺心中有了答案,但還是想問文博武,畢竟,文太夫人走後,裴氏去寧氏院子好幾回了,無非就是擔心將軍府的家產被寧氏轉移到了別處,三房吃虧罷了。


    文博武伸手牽起她的手,細細摩挲,嘴角淡淡的,“不管誰,眼下也隻能安安分分待著。”裴氏那點手段在他麵前還不夠看,不過,寧氏管家多年,賬麵上的銀子每年都會當著大家的麵拿出來過目,裴氏與其擔心寧氏搞鬼,不如說是擔心大房不認賬,“對了,嶽父的事情過幾日就有眉目了,你準備怎麽辦?”


    五皇子犯的罪不如二皇子嚴重,殺人償命,對方又是侯爺,不至於被終生軟禁,不過,也討不了好處,貶為庶民是避免不了的,“你要是想要報仇,我有法子。”他說的報仇,自然就是一命抵一命了。


    “不用了,這樣的結果已經算得上極好了。”從錦衣玉食的皇子,到手無權勢的庶民,這樣的結果比讓五皇子死了還要痛快,墊腳環上文博武脖子,笑靨如花道,“幸虧是嫁給你了,嫁給旁人,做什麽都畏手畏腳,對著敵人都也隻能幹瞪眼呢。”


    何嚐聽不出她是打趣自己,文博武揉了揉她額頭,“換做別人也消受不起你的性子。”守孝期間懷孕的話是樁醜事,不過行房還是不影響的,也就沈月淺認死理,怎麽也不讓自己碰,按著沈月淺的規矩,那些連著守孝的人還不得憋成和尚了?湊到沈月淺白皙的耳邊,輕聲道,“真見著我的好,夜裏好好伺候我一回,別光說不做。”


    沈月淺沒個好氣,怎麽什麽事他都能聯想到那件事上,宜羞宜嗔道,“想得美,守孝呢,安安分分的。”倒是將他剛才說的話還給他了。


    文博武挑了挑眉,上前貼著她身子,不答應就算了,他有的是法子診治她,視線悠悠然落在她露出來的一片脖頸上,想著往下的風光,文博武目光一黯,深不見底。


    和文博武預料地不錯,五皇子果真被皇上貶為庶民,發配邊疆永世不得進京,旨意是借太子的口說出來的,朝堂上官員震驚的不在少數,五皇子素來風評不太好,之前也做過一些混事,手裏也不是沒沾過人命,前幾年還為了一名女子和一介布衣大打出手,最後逼得人投河自盡他心中的氣都沒消,硬是派人將人從墳墓裏挖了出來暴曬好幾日,才歇了心頭火氣,那次,彈劾五皇子的人不在少數,甚至傳說那人不是自盡的,而是被五皇子害死的,皇上不過罰了五皇子兩年俸祿就算了,這次,怎麽事情如此嚴重了。


    太子的話殺得五皇子黨羽措手不及,就是七皇子也麵露震驚,文武百官麵麵相覷,斟酌著該不該開口求情,五皇子黨羽自是不服,鬧著說五皇子是被冤枉的,要見皇上說個清楚,暗指太子不顧手足情,拿著雞毛當令箭,借皇上的手排除異己。


    太子不予理會,將當年參與事件的人都下了獄,廖家和謝家滿門抄家,落得和當年韓家一樣的下場,奉旨的人速度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將廖家和謝家處置了,雖察覺到了不對勁,朝堂上的官員也不敢亂開口說話了,從太子近日辦的事情中,恍然大悟明白過來,以往太子不理事隻怕也是扮豬吃老虎呢。


    五皇子離京的那日下著小雨,雨勢不大,不不用撐傘,沈月淺起得晚,千防萬防,終究被文博武得逞了,醒來的時候,全身還酸疼著,天氣回冷,沈月淺伸出手,撩起簾帳,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朝門口叫了聲玲瓏。


    很快,玲瓏端著水盆進屋,沈月淺狐疑地問道,“大爺什麽時候起的?”半夢半醒間,文博武抱著她去偏房洗漱,把持不住,在偏房又來了一回,沈月淺累得不輕,屁股貼著浴桶,火辣辣的疼,估計磨破皮了。


    “今個兒天冷,大夫人派人請大爺過去了。”丫鬟說的是請沈月淺和文博武一起,文博武體諒沈月淺,走的時候吩咐不準打擾了她休息,故而才沒讓沈月淺跟著,玲瓏扶著沈月淺起床,見她手臂上,脖子,胸口盡是紅色印子,嘀咕大爺不疼人,邊給沈月淺找衣衫,“二老爺身子好了,要大老爺做主,被大老爺訓斥一通回去了。”


    沈月淺一怔,初始,沒明白過來,想起文博武地叮囑,玲瓏轉移了話題,“小主子今日醒的時候沒哭,奴婢進屋察覺到他睜著眼,可乖巧了,就是大爺走之前還抱了二少爺好一會兒呢。”


    三個孩子省心,周氏來的時候也說過,不過也好,孩子乖巧聽話,她也輕鬆些,低頭發現白色肚兜間,一處顏色明顯深不少,沈月淺忙拉過被子擋住,“我肚子餓了,你先去廚房給我端一碗燕窩粥來。”


    玲瓏覺得莫名,踟躕一刻人,將衣服掛在黑色漆木一架上,低眉順耳地走了出去。


    沈月淺鬆了口氣,掀開被子,隨便套上鞋去衣櫃重新挑了件肚兜,胸口脹得難受,心裏將文博武罵了個遍,隻得轉身去搖床上抱孩子,她猜的不錯,文博武果真是個愛和孩子搶食的,這幾日,文博武在她身邊,全被文博武吞入肚中,吃了藥該斷奶了才是,偏她覺得奶比之前更多了,問龔大夫,龔大夫說個人體質,隻有等過些日子再說,沈月淺懷疑是不是文博武從中做了手腳,畢竟,她有奶不喂孩子,眾人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丟臉的還是她和文博武,可如果外人皆以為她斷了奶,就不同了,文博武纏著如何要吃的,旁人也不會懷疑,換了幹淨的肚兜,將濕的塞進衣櫃下角,捏了捏葡萄的鼻子,好幾下,葡萄不耐煩的張開嘴,一臉迷蒙的望著她,沈月淺急忙將東西送入葡萄嘴邊,葡萄聞著味,吸吮起來,沈月淺順著她頭上的小帽子,喃喃道,“都怪你爹爹,以後大了別和他親近。”


    玲瓏端著燕窩粥進屋的時候,沈月淺還未穿好衣衫,她自己心虛,可麵上十分鎮定,“葡萄哭起來了,是不是肚子餓了?”玲瓏不疑有他,擱下碗,上前抱起葡萄,“估摸著時辰,是該餓了。”小孩子餓得快,基本一個半時辰就要吃一次,放好葡萄,玲瓏服侍沈月淺穿衣服,這時候,搖床上的荔枝哭了起來,玲瓏笑道,“可不就是餓了?”說著,朝外喊了聲奶娘,“小主子們餓了。”


    伺候沈月淺洗漱,穿戴整潔了,玲瓏才斷著燕窩粥,溫度剛剛好,旁邊的奶娘抱著葡萄,覺得奇怪,“大少爺和二少爺吃了不少,小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要不要找龔大夫看看?”平時三個孩子吃奶時辰都差不多,奶娘心裏覺得奇怪,尤其照顧葡萄的奶娘,此時有些脹奶了,心裏不安道。


    沈月淺端著碗的手差點滑落出去,她沒斷奶的事情就是玲瓏她都沒說,文博武做的畢竟是丟人的事兒,就是再貼身伺候的丫鬟,沈月淺都沒有臉說,想了想,隻得道,“估計她貪睡,剛才醒了來著,在我懷裏又睡過去了,不礙事的,女孩子本就吃得少,她醒了再說吧。”


    李媽媽想了想,也是這麽個道理,不過心裏多少覺得奇怪,往回沒覺得葡萄吃得少,今天算是反常了。


    沈月淺麵色鎮定的吃了飯,讓玲瓏將水墨畫的油紙傘拿出來,吩咐她道,“我去大夫人院子,你去花房挑幾盆素淨點的花過來。”春日百花齊放的時候,除去外邊院子,屋子裏死氣沉沉的,沈月淺不太適應,可要嬌豔明媚的花兒太過打眼。


    小雨霧蒙蒙的,像是行走在雲端,沈月淺步伐搖曳,待到了寧氏院子,遇著文博武從裏邊說了,可能商量什麽事,文戰昭,文戰責,裴氏也在,目光落在她身上,文戰昭麵色一震,隨即又憤怒地移開了眼,嘴裏冷哼了聲。


    文戰責臉上沒什麽表情,一側的裴氏則溫和得多,“晨曦來了?天冷著,你剛出了月子,別凍著了。”關切的話,聽在沈月淺耳朵裏,總覺得不懷好意,不過,裴氏是長輩,沈月淺還是給麵子的,“謝謝三嬸關心了。”她已經出月子好幾日了,裴氏明顯是話裏有話,嘲諷她起得晚了。


    文博武沉著臉,大步走上前,沈月淺抬了抬傘柄,讓文博武躲著,文博武大半個身子在傘外,大庭廣眾的從她手裏接過傘,撐著,“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


    文博文站在寧氏身後,嗤鼻地別開臉,扯了扯周淳玉袖子,啞口比劃了嘴唇,周淳玉羞澀的低下頭,故作沒看見,文博文是擔心她心中埋怨他對自己比不上文博武對沈月淺用的心思,周淳玉心裏羨慕沈月淺是自然,不過個人有個人的性子,文博文能為她做的,文博武不一定能為沈月淺做得到,感情的事,如人飲水,自己知冷暖就夠了。


    文戰昭的事情傳得府裏上上下下人盡皆知,那日也是他沒估摸著藥量,吃多了,做到中途口吐白沫停不下來,嚇得翠竹出門找大夫,翠竹說路上遇著沈月淺問了好幾句,翠竹會伺候人,齊氏留下來的好東西,文戰昭都給了翠竹,平時翠竹再遮遮掩掩,多少會被沈月淺發現有些東西原本不屬於她該有的,可沈月淺不該到處說,他年紀不算大,那方麵還立得起來,經下人們一說,越說越遠,最後竟是他壞了命根子,每次隻能靠著吃藥發泄心中*了。


    文戰昭目光不由得落向袍子遮擋的胯間,心中蠢蠢欲動。


    當然,沒人發現他的異樣,文博武和沈月淺說話,沈月淺惦記著給寧氏文戰嵩行禮之事,她起得晚本就是站不住腳的事情,見著長輩再和文博武走了,更是不對了,想著,抬起步子,走上前,規矩地給寧氏和文戰嵩行了禮,又叫了聲二叔,三叔三嬸,寧氏扶起她,“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麽,我和你爹還說著去雅築院看看荔枝三兄妹呢,天回冷了,三個孩子可要多穿些。”


    文博武伸手,將沈月淺拉了過來,寧氏手心瞬間一空,好笑又好氣,“好了,既然你來了,我們一並走吧,聽說桂媽媽回去了,妝娘子廚藝也是出了名的,中午在雅築院用膳如何?”


    沈月淺當然樂意了,隨即邀請文戰昭文戰責,兩人皆搖了搖頭,沈月淺又看向文博文和周淳玉,文博文心中不太願意,和周淳玉兩個人在屋子裏什麽都不做,也比去雅築院,看三個孩子強,可周淳玉搶過了話,“也好,有兩日沒見著葡萄了,心裏想念得緊呢。”可能兩個兒子的關係,周淳玉更稀罕葡萄,就是寧氏,心裏對葡萄的喜歡也是多過荔枝和蘋果的。


    一行人走到岔口,文戰昭,文戰責和裴氏漸漸走遠,沈月淺她們才往雅築院的方向走,文太夫人走了,沈月淺明顯感受到府裏的氣氛不一樣了,文太夫人在的時候,一家人私底下如何,麵上都和和睦睦的,方才看文戰昭得神情明顯是有話要說,拉回思緒,沈月淺伸手奪文戰嵩手裏的傘,寧氏和文戰嵩都是一人一把傘,身邊的丫鬟撐著,周淳玉和文博文也是,如此一來,她和文博武倒成特別的了,文博武力氣大,穩穩地不動,“我撐著,你小心看眼下的路就是了。”


    言語之間不乏寵你,伸手的文戰嵩抽了抽嘴角,冷哼道,“就你有媳婦,德行……”它聲音小,奈何,文博武和沈月淺停了下來,正好聽著他這句話了,沈月淺頓時緋紅了臉,耳根子燙得厲害。


    寧氏和文戰嵩並排著走,自然也聽到這句話了,要說文博武,成親後性子大變,知冷暖了不說,在沈月淺跟前好似變了個人似的,人情味十足,倪了眼文戰嵩,她嫁給文戰嵩幾十年,兩人關係最親密的時候,文戰嵩也沒給她撐過傘,心裏不酸才怪呢。


    文博武斜著眼,伸手摟著沈月淺,臉皮厚的道,“下雨,路打滑,我扶著你,自己的媳婦自己疼,和丫鬟比,終究是不同的。”嘴角撇出得意的笑,文戰嵩氣噎,張了張嘴,想罵人,瞅著寧氏望過來的神情,文戰嵩訕訕一笑,手指著身後的文博文道,“博文和他媳婦還在呢。”不看還好,待轉頭看文博文迅速扔了傘,和周淳玉站到一柄傘下,文戰嵩打人的心都有了,“要不要臉了,當著下人的麵也不怕丟臉?”


    文博文嘴角徐徐揚起一抹笑,什麽都沒有討好媳婦重要,何況,他不信下人們敢亂嚼舌根,文博武都不怕,他怕什麽,搶了周淳玉手裏的傘,學著文博武的樣子,摟著周淳玉腰身,“地滑,我們小心些。”


    文博武一番話說得鎮定自然,從文博文嘴裏說出來,聽得人起雞皮疙瘩,文戰嵩身子一抖,訓斥道,“好好走路,再歪膩,給老子回屋去。”寧氏最不滿的就是他不解風情,文戰嵩在軍營摸爬滾打慣了,學著文人蜜裏調油說些情話,對他來說難上加難,想著之前文博文鬧出來的那件事,文戰嵩臉色鐵青,“待會跟我去書房。”


    文博武不理會後邊如何,坦然自若的和沈月淺走了,和文戰嵩文博文隔了段距離後,文博武才捏了捏她腰間的肉,“身體還痛不?”都說生了孩子後,那處不如之前緊實了,不盡然,昨晚害得他一進去差點都沒把持住,在沈月淺跟前丟了臉,指不定她怎麽笑話自己呢,昨晚沈月淺暈過去了,文博武也沒有問,“你身子不像生過孩子的,是不是誰教了你些法子?”


    他從江南回來的時候,沈月淺腰間裹著布帶,一圈又一圈,文博武懷疑和那件事有關,見沈月淺紅了臉,低頭走路完全不理會他的樣子,文博武燦若星辰的眸子盡是笑,“不管如何,隻要是你我都喜歡。”


    聽他越說越大膽,沈月淺伸手掐了下他的腰,又擔心被後邊的文戰嵩寧氏等人發現,抬眸瞪著他,想到今早起來丟人的事,沈月淺步子邁得快了,文博武手一緊,就將她拉了回來,“爹和娘還在後邊,我們走快了,他們還以為出什麽事了呢。”


    果然,他一說,沈月淺立即慢了下來,沈月淺深吸一口氣,盡量忽略胸口的憋悶,“娘叫你過來是不是和今早二叔與爹說的事情有關?”玲瓏不願意多說,沈月淺大致猜到和前幾日的事情有關,再看文博武神色,證實了心中猜測,“二叔以為碎嘴的人是我?”


    “胡思亂想什麽呢,你不是那樣的性子,他不過想借著這件事為自己撈些好處罷了,不用理會。”要不是文戰嵩攔著,剛才就能收拾得文戰昭沒有話說,他屋子裏的那點糟心事,光是聽著都是侮辱耳朵了,好意思指責沈月淺亂說,虧文戰昭不要臉,“他想借著這件事讓爹娘愧對他,將來分家的時候多給他點好處罷了,那種人,我不想從你口中聽到,你真沒事,誇誇我也行。”


    沈月淺好笑又好氣,文博武厚顏無恥起來,誰都比不上,“你想得美,就是誇你,也沒合適的。”說他厚顏無恥都是輕的了。


    夫妻兩甜甜蜜蜜,背影和諧,舉手投舉間皆是含情脈脈的氣氛,文戰嵩心裏愈發不是滋味了,大庭廣眾,要說什麽也等回屋後關起門來才是,不得不說,文戰嵩在這方麵十分保守,潛移默化,寧氏也受到了影響,所以在人前,寧氏和文戰嵩從未像文博武和沈月淺這樣過,別說摟著了,拉拉手都是不曾,寧氏看得皺眉,不過心裏更多的是對文戰嵩的不滿。


    從少女到人婦,誰沒有期待過丈夫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對待自己?文博武對沈月淺做的,不過是許許多多少女幻想成親後的場景罷了,往回當以為文戰嵩是武將,不善表達,可文博武和文戰嵩經曆差不多,人家可沒畏手畏腳,保守死板,可以說,沈月淺和文博武說得多開心多親密,看在寧氏眼裏就有多刺眼。


    文戰嵩僵著身子,拉著寧氏讓文博文和周淳玉先過,周淳玉沒有沈月淺淡定,紅著臉,頭埋得低低的,倪了文博文許多眼,後者就跟個沒事人似的,“大嫂懷孕的時候,大哥也是扶著她走路的。”


    落後一步的文戰嵩也顧不得人前的嚴肅莊重了,賠著笑臉道,“你也聽見博文媳婦說的了,博武對它媳婦一直這樣,不對,可能懷孕時小心翼翼慣了,一時沒有回過神來。”當然,心裏已經將文博武和文博文從頭到腳罵了個遍。


    “你自己不對,倒是怪人家疼媳婦了?”寧氏冷冷的說了聲,大步上前,越過文博文和周淳玉走到前邊去了,文戰嵩惡狠狠地瞪著文博文的背影,他總覺得事情是文博文挑起來的,文博武來的時候沒有撐傘,和沈月淺一把再正常不過,文博文和周淳玉就不同了,一人一把傘多好,偏偏要一把傘,故而,文戰嵩將所有的事情怪在文博文身上,什麽看文博文,怎麽不覺得順眼。


    本來,沈月淺和周淳玉進門後,寧氏埋怨他對她不好,沒有對比哪兒來的好壞,文博武就不說了,畢竟肖想了多年才將沈月淺娶回來,難免會多疼愛一些,文博文和周淳玉同歲,哪來的那麽多事兒?


    許是文戰嵩目光太過灼熱,文博文回眸瞥了一眼,“爹不追娘?娘心情好似不太好呢。”


    文戰嵩愈發咬牙切齒,“給我等著,有收拾你的時候。”卻也沒記著追上去,寧氏的性子他還是知道的,就是他追上去,幫她撐傘,也不見得她火氣就沒了,寧氏怪的可不隻是這一點。


    到了雅築院,逢三個孩子醒著,照顧葡萄的奶娘心裏覺得不太對勁,走出來又將葡萄的情況說了一遍,醒來吃了兩口奶就不吃了,擱往回真是不曾有過的現象,文博武在旁邊收傘,沈月淺率先走了進去,奶娘正給荔枝洗屁股,剛觸著水,荔枝就害怕得握緊了手,小臉蹦地直直的,可愛極了,沈月淺蹲下身,指著外邊,“荔枝看誰來看你了?”


    簾子晃動,寧氏和周淳玉走了進來,寧氏臉上頓時堆滿了笑,“哎呀,祖母的乖孫孫在幹嘛?”拍了拍衣服,擔心濕氣過給了孩子,一會兒後才從奶娘懷裏抱過葡萄,蹲下身,和荔枝說話,“荔枝剛才是不是又做壞事了?”


    有了孩子,話題多圍繞著孩子,三人坐在南邊大炕上,寧氏抱著小葡萄舍不得放手,三個孩子眼睛大而有神,黑白分明,寧氏覺得像極了文博武小時候,“你祖母,身子骨還硬朗的時候最多的就是念叨你的肚子,我和你爹商量著,過了你祖母的百日,我們去法林寺上香,順便為三個孩子祈福。”


    法林寺是文太夫人喜歡去的寺廟,往回寧氏脫不開身,如今倒是空閑下來了,“你爹說過了百日,順便請族裏老人來做個見證,將家分了,將軍府的家產,你祖父還在的時候就分好了,如今也就是走個過場罷了,博武說分家後我們一家人住在一起,你看如何?”


    文博武提這個的時候,寧氏心裏不是不震驚的,她以為文博武巴不得離他們遠遠的,以前覺得文博武出不出去過沒什麽,可有了三個孩子後,寧氏就不太樂意文博武出去過了,住一起,想要看三個孩子走幾步就到了,分家後,畢竟不同了。


    “夫君是長子,不管怎麽過,都該我們孝敬您和爹的,一家人有個照應,好著呢。”文博武和她說過這件事,沈月淺一點也不反對,寧氏對她好,晨昏定省也未曾苛待過她,在府裏,除了少了些東西,其他一切都好。


    寧氏想著沈月淺就會如此說,“你爹想趁著守孝就退下來了,軍營的事情就全交給博武了,博文有官職,在翰林院熬個幾年就出頭了,沒什麽好操心的,你爹也算是早點退下來享清福了。”


    文戰嵩年紀不算大,如果入內閣,都算是年輕的了,寧氏知道和朝堂的事情分不開,有舍有得,文戰嵩心中有了主意,她也攔不住,朝堂瞬息萬變,文博武已經熟悉軍營事務,文戰嵩退下來不算壞事。


    沈月淺隱隱猜到發生了什麽,臉色微微沉重,這時候,門外不知道誰悶哼了一聲,隨即是茶杯落地的聲響,沈月淺疑惑,文戰嵩文博武文博文都在外邊,難不成打起來了?玲瓏掀開簾子,隨即又關上,臉上憋著笑,緩緩解釋道,“大老爺和二爺在練拳……”文戰嵩死死的壓製著文博文,嘴裏還威脅,“你要是敢給老子還手,看老子如何收拾你。”


    沈月淺蹙眉,“大爺在幹嘛?”房間多大點,兩人哪伸展得開拳腳,練拳,顧名思義就是打架,文博文哪裏是文戰嵩的對手,“你出去,讓大爺勸著些,天下著雨,練拳等晴的時候。”


    玲瓏稱是退了出去,簾子外,文博文已經放棄了掙紮,嘴裏不忘抱怨,“爹你是以大欺小。”真刀真槍,文博文不至於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分明是文戰嵩玩陰的,抬頭看向泰然若素坐在椅子上品茶的文博武,“大哥,你快勸著爹起來,我將來還要傳宗接代呢。”


    玲瓏聽著這句話羞紅了臉,如實轉達了沈月淺的話,文博武不予理會,一刻後才不緊不慢的吩咐丫鬟進屋收拾地上的碎被子,文戰嵩猛地鬆開手站了起來,文博文也反應迅速的從地方爬了起來,速度快得令玲瓏咂舌,反應過來兩人是怕在丫鬟麵前丟了麵子,玲瓏低著頭,折身退回了屋子裏。


    中午,趁著吃飯的時候,沈月淺去恭房,將奶水擠出來丟了,剛脹奶感覺得到,之後流出來她就沒多大感覺了,擔心丟了臉,沈月淺才想著早早的擠掉,出去時身子輕鬆不少,當著沈月淺的麵,文戰嵩又說了分家的事情,“分家後,你和博武先搬去新宅,等你祖母的一周年過了,我們再過去。”


    皇上身子難熬,連早朝都沒精力了,太醫院傳出了些風聲,皇上熬不了多少時日了,如今,文戰嵩擔心的是杜家,最近,杜家好像隱藏蹤跡似的沒了影子,文戰嵩愈發覺得古怪,問文博武,“太子派去皖南的人可回來了?”太子派人去了皖南還是文博武說的,依著時間看,起碼有消息傳來才是,沒有消息,隻怕就是壞消息了。


    文博文臉色深沉,廖凡夫和謝長安嘴巴捂得嚴,關於武定將軍府,什麽都不肯說,外人隻以為兩人已經死了,實則不然,武定將軍府的事情一天不浮出水麵,他就會留著兩人一天,瞥了眼不安的沈月淺,文博武不欲多說,“太子沒消息來,我也不清楚情況,先吃飯吧,你胃不好,山藥養胃,多吃些。”


    文博文在文戰嵩手裏吃了虧,而且,文戰嵩明顯是趁人之危,臉上沒傷,身上卻是疼得厲害,聞言,道,“大哥說得是,爹您多吃些。”妝娘子廚藝果然名不虛傳,加之桂媽媽小徒弟,飯菜可口,若不是身上有傷,文博文定能再吃兩碗。


    文戰嵩睇了文博文一眼,“我自己吃飯還用得著你提醒?”


    文博文撇嘴,又是無妄之災,乖乖低頭吃飯,不理會文戰嵩,心裏琢磨著,等文太夫人百日一過,他就帶著周淳玉去莊子上住些時日,今時他是看出來了,文戰嵩不敢得罪文博武才拿他撒氣的,他得重新想想要不要和文博武住一起了,之後的情況來看,住在一起雖然有個照應,可文博武一堆爛攤子事可不少,少不得要他幫忙打下手,奴役他,指使他跑腿。


    要知道,文博武沒有成親,文博武就沒少算計他,想得越多,文博文心裏就越不樂意了,怎麽看,怎麽都覺得還是分開住比較好,遠香近臭,指不定,文戰嵩看他也順眼些。


    下午,文戰嵩和文博武下棋,文博文陪著他們打馬吊,人數剛好,玲霜匆匆忙從外邊回來,沈月淺剛贏了一小片金葉子,“大老爺,太子殿下來了,說有事找您。”


    玲霜站在門口說的,屋裏所有人都聽著了,文戰嵩扔了手裏的黑棋,一臉凝重,“博武博文一起。”他們在孝期,如果不是大事,太子不會登門造訪,想到皖南的事情,文戰嵩神色又重了幾分,和寧氏道,“讓丫鬟泡壺好茶……”


    寧氏會意的點了點頭,推開手裏的牌,“下次再玩吧。”寧氏麵上波瀾不驚,和周淳玉一並走了,文博武在最後邊,拉著沈月淺回了屋子,“你休息會,我很快就回來了。”


    沈月淺敏感,文博武不想她多想,“杜家的事情我心中有法子了,你不要怕。”文博武想給沈月淺一定安定的家,而非讓她擔驚害怕,五皇子的事情塵埃落定後,沈月淺總提心吊膽的害怕他出事,上輩子!太子安安穩穩坐上了那個位子,沒有橫生枝節,這輩子事情多,沈月淺擔心發生了變故,尤其,文家大房的遭遇算不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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