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淳玉回門,整個周府喜氣洋洋,並未因著四房的搬家而生出不愉快,高氏喜歡這個孫女,對這個孫女婿更是歡喜,文博文談吐溫潤,舉止優雅,便是周老太爺看向文博文的目光也是讚許更多。


    進了屋子給高氏磕了頭,高氏笑得眼角紋路都深了不少,眼下周淳玉已是新婦,高氏拉著她說話不讓她走,沈月淺想和周淳玉說話也尋不到機會,在邊上聽著高氏問,約摸她在,高氏問得不敢直白了,好在不一會兒就是飯點,倒省去了沈月淺心裏的不自在,高氏支支吾吾想問的無非就閨房之事,沈月淺兩世為人心裏是清楚的,吃過飯,尋著機會走了,將屋子留給高氏和周淳玉說貼己話。


    玲瓏折身回來,身後妝娘子步履款款,微低著頭,十分小心謹慎,沈月淺左右尋了圈不見孫思妍人影,隻好吩咐旁邊的丫鬟見著大少夫人說一聲,她在湖邊的南亭等她。


    三言兩語向妝娘子說了請她走一趟的原因,妝娘子麵上絲毫不覺驚詫,“算著日子,大少夫人身子骨都好了。”孫思妍的身子不是大問題,她給的藥膳方子調理一段時間就好了,過年的時候妝娘子給孫思妍問過脈,到現在來看應該全好了。


    八角飛簷的亭子裏,微風習習,沈月淺趴在木欄邊喂魚,金色紅色的魚爭先恐後地搶著從她指縫中滑下去的糕點,沈月淺玩得不亦樂乎。沒讓沈月淺等多久孫思妍就來了,比起早上,她的臉色微微泛白,身上的著裝也換了,沈月淺擦幹淨了手,下台階扶著她,“表嫂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孫思妍搖頭,她後邊的丫鬟連翹是孫思妍的陪嫁,將這兩年孫思妍在周家過的日子看在眼裏,高氏和餘氏不是喜歡苛責的人,小姐剛進府和大少爺琴瑟和諧,夫妻關係極好,直到傳出孫思梨和丁家大少爺的親事後,大夫人看小姐眼神就變了味道,小姐肚子又遲遲沒有動靜,在府裏更是夾著尾巴小心翼翼地做人,哪怕真的身子不舒服也是能忍就忍著,生怕給大少爺添麻煩惹得大夫人心裏不痛快,好比這次,小姐的小日子大半個月沒來,這幾日聞著腥味就惡心想吐,她讓小姐請個大夫進府把把脈,小姐說什麽都不肯,害怕是場烏龍在大夫人和太夫人跟前沒了麵子,故而,聽沈月淺問起,連翹瞬間紅了眼眶,“中午飯桌上腥味重,我家主子擔心衝撞了姑奶奶,一直忍著,用過飯回屋就吐了。”


    身為孫思妍的丫鬟,怎麽會不心疼自家主子的委曲求全?


    沈月淺沒想著還有這事,轉身叫妝娘子,“你給表嫂把把脈,真要有喜了,太夫人那邊少不了你的好處。”沈月淺盡量放緩了語氣,略微輕快道。


    孫思妍抿唇笑了笑,盡管臉色還蒼白,可盡是期待之色,接話道,“不說太夫人,我也會一直記著妝娘子的這份情義。”


    “不敢當,少夫人折煞老奴了。”妝娘子既賣身進了辰屏侯府,就沒有像當初隨意拿人賞銀的事了,讓連翹往石凳子上擱了墊子,孫思妍坐下後,她才微微弓著身子,抬起孫思妍的手臂放在石桌上的棉枕上。


    孫思妍另隻手緊緊握成了拳,滿眼期待,額頭甚至有了薄薄汗意,待妝娘子收回手的刹那,她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平坦的小腹,緊張局促地道,“妝娘子,可是有了?”


    妝娘子麵色一鬆,揚眉笑道,“恭喜少夫人,卻是有了,一個多月了,脈象淺,可胎兒還是很健康的。”沈月淺聽連翹說完孫思妍這幾日的症狀就估計是真的了,不過,從妝娘子嘴裏聽來她仍高興,喜不自勝道,“恭喜表嫂了,這等好事,外祖母和大舅母知道了肯定歡喜異常的。”說著讓連翹扶孫思妍回屋休息,“外祖母出手大方,我領著妝娘子領賞去了,表嫂別忘了你給妝娘子的那份才是。”


    孫思妍想跟上去,沈月淺勸止她,“你臉色不好,先回屋歇著吧。”孫思妍在周府的處境她也看在眼裏,有的事情,從旁人嘴裏聽來終究比自己嘴裏聽來要震撼。


    孫思妍瞬間明白了沈月淺的意思,感激一笑,“謝謝淺姐兒了。”


    沈月淺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可是帶著妝娘子領賞銀,表嫂何須謝我?”


    到了高氏屋裏,周淳玉被小高氏和餘氏圍著,麵紅耳赤,直點腦袋,她掀起簾子進屋也沒分散高氏的注意力仍說著如何閨中取樂,還是周氏瞥了她一眼,扯了扯小高氏的袖子,小高氏才停下來,一臉不樂意地瞪著周氏,轉而看清是沈月淺,臉上才有了笑意,“淺姐兒進屋怎麽沒個聲音?我還以為四妹平白無故打斷我是她有話要說呢。”


    小高氏嗓門大,沈月淺隱約聽到些,再看屋裏幾人都不好意思,沈月淺打算接過這事,誰知,小高氏自己說了起來,“淺姐兒,玉姐兒真是個榆木疙瘩,都是你大舅母的錯,待你成親那會我過府好好教導你啊。”


    沈月淺一怔,旁邊的高氏沉了臉,“胡說什麽呢,淺姐兒多大的年紀,哪懂你說的那些?”


    小高氏沒像平時乖乖閉嘴,反而抬眸反駁了句,“就是不懂才要學嘛……”


    周氏在旁邊聽得也尷尬,岔開了話,“阿淺怎麽進屋了?”女兒是她的,倒不用小高氏費心,不過小高氏說的那些確實該提前與阿淺說說,免得她成親了還是個睜眼瞎,什麽都不懂,疼的還是沈月淺。


    可能被文博武磨得臉皮厚了,聽著小高氏講得那番話她也沒覺得臉紅,順勢答道,“我這不是有好事要告訴外祖母和大舅母嗎?”錯開身子,讓妝娘子進屋,將孫思妍有喜的事說了。


    餘氏臉上笑開了花,心裏又一陣愧疚,朝外不見孫思妍身影,沈月淺順其自然道,“中午飯桌上腥味重,表嫂吐了一通,若非她身邊的丫鬟懷疑,讓妝娘子把脈,還不知道大舅母要做祖母了呢,外祖母也是四世同堂的老祖宗了。”


    高氏喜歡聽這話,麵上笑得開懷,“好,淺姐兒真是個會說話的,賞,妝娘子有賞,淺姐兒也有。”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孫思妍院子去,周氏明白早上玲瓏獨自離開是幹嘛去了,當人媳婦終究不是個容易的,喜事期間,連個大夫都不敢請,湊到耳邊和餘氏說了兩句,餘氏深有感慨,從孫家和丁家結了親,餘氏心裏一直堵著根刺不上不下的,左右周寒軒成親了,子嗣是早晚的事,周淳玉才是叫她苦惱,對這個兒媳雖頗有微詞,平時能忽略就忽略去了,她心裏正打算著待玉姐兒回去了,好好問問孫思妍的身子,嫁進丁家那位可是掉了又懷上,她肚子怎地就一直沒個動靜呢。


    眼下好了,周淳玉嫁了門好親事,她又要當祖母了,臉上的喜悅怎麽遮都遮不住。


    落後一步的沈月淺和周淳玉總算有了說話的機會,“表姐嫁進將軍府可還適應?”文家太夫人是好相處的,文家大夫人是寧國侯府的嫡女,做事自是有兩分手段,該也不會難為周淳玉,越是大戶人家越注重麵子,在意家和萬事興。


    因著沈月淺也是要嫁進將軍府的,周淳玉便仔細說了將軍府的關係,寧氏和文太夫人心裏如何她看不出來不過麵上對她不錯,二房和三房的兩位嬸娘卻是不好對付的,成親第二天就想給她下馬威,若非她反應快,少不得要當著所有人丟臉了,提醒沈月淺,“以後你進門了,注意點二房和三房就是了。”


    沈月淺眸色漸變,周淳玉嫁過去不過三日就看出二房和三房與她不對付了?當長輩的為難晚輩是為何?


    到了孫思妍院子,又是一通喧鬧,前邊的周老太爺和文博文也來了,周老太爺精神矍鑠,比起周淳玉回家,明顯有了曾孫更讓他高興,褶子的臉喜悅溢於言表,倒是旁邊的周淳玉見著文博文扭扭捏捏不自在起來,沈月淺好笑,想打趣周淳玉都是夫妻了,有何好害羞的,想想又算了,她還沒說親,被周氏聽去了又要說她了。


    孫思妍懷孕一事在周府炸開了鍋,傍晚,下衙回來的周寒軒聽著這事久久回不過神來,文博文與他站在廊下說話,“舅兄竟也有失魂落魄的時刻,說出去旁人都不敢相信。”


    換作平時周寒軒早已皺眉冷了臉,此刻卻是絲毫不理會,高氏餘氏等人還在孫思妍屋子裏,他不好進屋和孫氏說話,和他差不多年紀的人兒子都會說話了,他以為他還會等上些時日,沒想來得這般突然,一高興就失了神。


    沈月淺抵了抵周淳玉的手臂,“瞧,大表哥高興得都說不出話了。”


    遇著文博文望過來,沈月淺禮貌的笑了笑,文博文卻衝她張了張嘴,啞聲笑著吐出兩個字,讓沈月淺鬧了臉紅,旁邊的周淳玉見著了也好笑不已,之前她一直以為文博文心裏喜歡的是周淳玉,嫁進將軍府那日她也是這樣以為的,可之後的事讓她重新審視,文博文對沈月淺更多的是敬重吧,故作沒明白文博文意思似的問沈月淺,“夫君衝你張嘴說什麽?”


    沈月淺倪她一眼,眉眼含羞,一雙眸子更顯靈動,紅唇微啟,“沒什麽,你自己問你的夫君吧。”虧她還以為文博文是個正經的,沒想著和文博武一樣,都沒個正形,上梁不正下梁歪。


    絲毫沒覺著自己一番話將未來的公公也罵了進去。


    回到家裏,小七不在,院子好似空了不少,平時小七下了學堂寫完功課上躥下跳,沈月淺心頭吵得慌,今時安靜下來了又左右不得勁,翌日一早就讓盧平去問問文博武什麽時候將小七送回來。


    快中午的時候盧平回來說今日就回,沈月淺心裏才好受了許多,她的嫁衣繡了一半,文博武之前問她怎麽沒繡她故意說時間還早著,實則是不想被他撞見了,每次收起來都會讓玲瓏鎖進櫃子裏,心裏希望給他留一份神秘。


    繡了一下午,心裏存著事,心不在焉速度也慢了下來,聽玲瓏說小七回來了,她立即收了針,抬腳迎了出去,朝霞裏,秀頎如鬆的男子一身白色錦服,夕陽的光將他的身形拉長,迎著餘暉,一張臉愈發俊美絕倫,不消一刻,他已到了眼前。


    沈月淺失了神,文博武極有興致地瞅著她,順著她的目光,視線落在他的影子裏,騰出一隻手揮退了兩邊的丫鬟,好笑道,“我人站在你跟前,你盯著我的影子作甚?難不成從影子裏看得見我這張臉?”


    回過神,沈月淺知道自己鬧了笑話,轉向他懷裏的小七,“怎麽睡著了?”


    文博武唇邊浮現出淺淺的笑,心想能不睡著嗎,去了軍營嚷著要起碼,營帳裏沒有備著小孩子的馬鞍,一圈下來,腿都站不利索了,今早又跟著他去山裏打獵,怕是累得不輕,盯著沈月淺如畫的眉眼,半晌才道,“玩了兩天,累著也是常事,我將他擱在你院子裏。”


    小七暫時和周氏一個院子,他總不好抱著小七去周氏那邊沈月淺側開身子,跟著他背後,有意無意地踩著他影子進了屋,文博武將小七擱在南邊收起來的炕上,又拿錦被蓋在他身上才轉過身和沈月淺說話,“我在山裏尋著兩味不同味道花,讓文貴先帶回府了,培育出花苗了給你端兩盆過來。”對沈月淺的鋪子他還是很上心,幾個小孩子嚷著打獵,文博武偷偷讓人抓了些兔子雞鴨放在山裏,再假裝遇著,讓他們射箭,他們玩得盡興他也輕鬆,插科打諢的時候聞著花的味道不錯遂讓文貴摘了些回去。


    “你的鋪子如今名聲也有了,有沒有想過再開一家?”女為悅己者容,鋪子名聲出去了,顧客隻會越來越多,沈月淺現在手頭的盈利再開一家估計是沒問題的。


    沈月淺之前已想過這事了,如實道,“現在不急,之後再看吧。”


    今年忙,脫不開身子,等明年成親後再看了,文博武不清楚她的打算,擔心她遇著難處了,“有什麽要我幫忙的,你說就是了。”他最喜歡幫她跑腿,如此的話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來看她。


    沈月淺上下瞥他眼,總覺得他不懷好意,若非小七在屋裏,憑著這眼神,文博武就要她好看,想了想,終於忍耐下來,說起另一件事,“我祖母要去法林寺禮佛,我是要護送她去的,你在京城小聲些。”


    沈月淺不明白他最後一句的意思,乖巧地點了點頭。


    文太夫人喜歡去法林寺禮佛怕也是受宮裏太後的影響,問了文博武何時走,文博武促狹地望著她,“要給我送行?”


    沈月淺頓時沒了言語,推著他出了門,遇著周氏來,沈月淺立即收回手,臉紅了透,沒想到竟被當場抓了現行,沈月淺心虛地上前扯周氏袖子,“娘怎麽來了?”


    周氏蹙眉,淡淡地掃過自己女兒,又看向文博武,比起沈月淺,文博武可淡定多了,正著神色給周氏作揖道,“伯母,小七我送回來了,路上睡著了故而沒直接送去您院子。”


    周氏點頭,探頭掃了眼屋內,文博武提出告辭,“若沒事的話,晚輩先告辭了。”臉不紅心不跳,態度謙和彬彬有禮,和在沈月淺跟前完全是兩個人,在他看不見的地上,沈月淺嘟了嘟嘴表示不滿。


    待人走了,周氏收回目光上下打量沈月淺,沈月淺被她盯她發毛,“娘,可要將小七喚醒。”


    “你也是個大姑娘了,什麽事心裏有個度。”確認沈月淺衣衫完整,臉上妝容絲毫不差周氏心裏才鬆了口氣,兩人知道分寸就好,出了事,吃虧的還是沈月淺,以沈月茹的例子能嫁進文昌侯府純屬是運氣,瞅瞅眼下京中,願意和文昌侯府打交道的多是些無足輕重之人,大戶人家都不樂意和文昌侯府來往了,這就是原因。


    沈月淺羞紅了臉,暗自慶幸今日文博武沒有亂來,否則,才叫她沒臉麵對周氏了。


    小七醒來,直喊全身酸痛,站在地上雙腿打顫,可眼神卻異常的晶亮,沈月淺碰他一下小七就張嘴嗷嗷大叫,周氏擔心出個好歹,問妝娘子,妝娘子替小七把脈後,緩緩道,“夫人不用擔心,小少爺該是平時沒練過身子,猛地運動劇烈了拉扯到全身筋脈了,過幾日就好了。”又告訴魯媽媽,晚上睡覺前拿熱水敷敷大腿和小腿,第二日會緩解得多。


    小七是不願走路了,回去都是讓魯媽媽抱著的。


    靜下來,沈月淺才想起問文博武什麽時候離京,被文博武一轉移話題全部忘了。


    沈月淺沒想著第二日文博武就護送文太夫人離開京城去了法林寺,周淳玉嫁進將軍府不到十日文太夫人就去寺廟,說出去終歸不太好,周氏不讓沈月淺管事了,專心繡她的嫁衣,便是小七都不準打擾她,沈月淺做針線快,待繡好了嫁衣也沒聽說文博武回來一事,心裏不由得奇怪,文博武不是整日陪著文太夫人禮佛的性子,數著日子,送文太夫人到了法林寺他就該回京了才是。


    期間,周府下了帖子讓周氏去一趟,沈月淺有心湊熱鬧,周氏沒答應,回來後,麵色明顯凝重了許多,沈月淺問她,周氏唉聲歎氣什麽也不願意說。


    又過了幾日,京裏開始傳流言蜚語,說她和文博武早已私相授受,更指文博武和小王氏的死有關。沈月淺不清楚小王氏的死,不喜歡旁人敗壞文博武的名聲,難怪文博武走的時候要她小心些,他早就知道了?


    這日,沈月淺去周氏院子坐了會,門口婆子說央樂侯府的人來了,沈月淺不解,小王氏在侯府再討人厭也是老祖宗,她死了,央樂侯府的人不披麻戴孝,來這邊作甚?


    “阿淺,你回自己院子,我去看看。”周氏那日回府實則是餘氏的意思,將軍府出了點事,存心壞了沈月淺名聲的是誰她心裏清楚,文博武一表人才,想要親上加親的人統共隻有兩家,加上餘氏告知的那些,背後之人是誰不難猜。


    沈月淺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不想走,周氏堅決讓她回去,之身去了前邊,央樂侯府雖說過和沈家老死不相往來,既然來了,周氏還是得有主人家的樣子才是。


    央樂侯府現在掌家的是侯府夫人,四十歲左右的模樣,早些年被小王氏打壓得厲害,哪怕自己當家做主了也是個沒主見的,見著周氏,眼神漂移不定,好一會兒才落在周氏身上,笑得十分勉強,“表弟妹……”


    聲音沙啞粗獷,比一般女子音線更低,伸手不打笑臉人,周氏低聲應道,“表嫂怎的想起來這邊了?”


    一直不曾走動的親戚,見著麵周氏也不知道說什麽,旁邊的魯媽媽指著院子道,“夫人,請侯夫人進屋坐著說吧。”小七白天上學,魯媽媽就幫著打理內宅,待小七下學歸來再伺候小七,聽了魯媽媽的話,周氏才想著請曹氏進屋。


    曹氏一身素色衣衫,頭上裝扮也甚寡淡,一路上,曹氏都想著周氏會怎麽開口,誰知,進了屋子,周氏也沒主動問她所來何事,曹氏倒不好先找話題了。


    今日曹氏心裏也是完全不情願來的,奈何小王氏死之前說是沈月淺害的她,自家老爺出門喝兩杯酒被奎家的人聽去了,就想趁此機會攪黃了將軍府和辰屏侯府的親事,央樂侯府看著有爵位,實則也是個空殼子了,小王氏管家的幾十年得罪了不少人,真心和央樂侯府交好的人少之又少。


    眼下,大兒子的親事卡在奎家人手裏,如果不是小王氏為人摳門小心眼,何至於府裏少爺小姐說不到親事,現在被逼著做這種毀人姻緣的事,周氏和不少貴婦打交道,雖不善攀交,可一般眼色還是懂的。


    讓丫鬟倒茶,曹氏不說話,她也比張口,輕輕吹了茶麵,露出澄澈的茶水時,湊近抿了小口,氣定神閑地等著曹氏張口。


    果真,曹氏一會兒就坐不住了,焦躁不安地捂著茶杯,支支吾吾道,“我來是好奇一件事,還望表弟妹解惑。”心裏將小王氏罵了個遍,活著的時候全府上下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死了都不省心,一堆子爛事,左右都要得罪人,緩了緩,曹氏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你也別多心,我就是隨意問問。”


    周氏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道,“表嫂想多了,我不愛出門,表嫂要是問京中的事大多我都是不清楚的。”


    曹氏牽強地扯了扯嘴角,可能真的是被小王氏壓迫久了,她說話也直不起腰杆,囁喏道,“還是我娘死的時候,聽莊子的管事說我娘留了話讓我們為她報仇,目標直指府上小姐。”小王氏和薛氏那件事太過丟臉,要說是沈月淺做的曹氏心底是不相信的,不說沈月淺當時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沒有本事,即使有本事沈月淺也不可能找到那些人,小王氏要強了一輩子,見著誰都要咬上兩口的性子她是知道的,這件事,肯定是胡說的。


    周氏冷笑一聲,不答反問道,“表嫂,你信麽?”沈月淺那時候才多大?二房被壓得喘不過氣來,都將她們母子逼到京外去了,沈月淺還能在京城隻手摭天?壞長輩的名聲,不說沈月淺做不到,她的女兒什麽性子還是清楚的,即使要對付也是針對王氏,與小王氏是沒多大關係的。


    曹氏搖頭,歎了口氣,“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可畢竟她是我們的娘,娘死了,下邊的兒女不過問一句像什麽話?表弟妹別往心裏去才是。”嘴上這樣說著,曹氏心裏又發起愁來,大兒子的親事是奎家做的媒,眼下怕是要黃了。


    周氏能體會曹氏的難處,寬慰道,“你別多想了,誰讓你來的我心裏清楚,以後畢竟是親戚,不想大家麵子上太過難看罷了,還請表嫂代為轉達,真欺負到淺姐兒頭上,哪怕拚了這條命,我也要為淺姐兒抗爭到底的。”


    曹氏苦笑,走的時候再次拉著的手讓她別介意,回去後就把結果和侯爺說了,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當時二房是個什麽情況稍微在京中打聽一番就能明白,老爺您也是以後少喝點酒吧,奎家為了什麽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了,淺姐兒為著救文家兩位少爺差點沒了命,親事哪是說沒就沒的?至於奎家保媒的那門親,黃了就黃了,我也想明白了,找個六七品小戶人家的女兒隻要性子是個好的就行,門當戶對,是不太可能了。”


    央樂侯歎息不止,都是醉酒惹的禍,對小王氏的那點母子情分也沒了,“莊子上的那些人我已經收拾一通了,不敢亂說話的,奎家那邊我再去回個話,至於娘之前那事,我總覺得玄乎……”


    小王氏的性子在家都是個不討喜的,別說還在沈家指手畫腳了,薛氏不喜她明擺在臉上,做出那種事也不是不可能,可多央樂侯府來說畢竟是件丟臉的事,他才急急處置了薛氏,如今,縱然和薛氏無關也沒用,死無對證,事已至此,他也不喜咬著辰屏侯不放,想清楚了,央樂侯才轉身走了。


    沈月淺一直讓玲瓏盯著前邊的情況,待聽了曹氏的一番話,沈月淺也愣住了,薛氏和小王氏狗咬狗是她樂見其成,小王氏為什麽最後要指著她,她恨她們入骨也不會想那種陰招,直接出招殺了她們豈不更好?


    問題困擾了沈月淺好些時日,直到外邊又開始將當年沈家的事翻出來說,沈月淺才留意到,當年,卻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事,周氏生產那一日,王氏暈厥過去,她並未讓人到處散布謠言,可卻傳得滿城皆知,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她以為是王氏時運不濟,眼下來看,並非是這樣,隻怕是有心人作祟。


    沈月淺懷疑羅氏,會咬人的狗不叫,羅氏在王氏跟前一直是個話少的,事情前後串聯起來,不是羅氏她真想不出是誰了。


    說起沈家,她和文博武的親事也重新被人翻出來聊。


    玲霜從外邊回來,瞪著雙眼,神色不憤,沈月淺清楚定是外邊又說什麽了,反過去安慰她,“外人喜歡說你聽著就是了,氣憤隻會讓別人覺得是你心虛,別氣了,說說怎麽回事吧?”


    玲霜緩下情緒,搖頭道,“小姐還是別聽了,沒些好事。”外邊人說的那些話,玲霜不想說給沈月淺讓她聽了氣憤,沈月淺好笑,“沒事,你說說吧,我當聽別人的故事聽聽就好。”


    玲霜確認沈月淺不像說假話,猶豫片刻,道,“她們那些人見著您嫁進將軍府眼饞,胡亂編排您,當年您和夫人去南山寺在城外和文家少爺偶遇才一道的,路上遇了襲擊差點要了您的命,若非方丈妙手回春,小姐命都沒了,憑什麽說是您買通的凶手,欲擒故縱讓文家少爺英雄救美的,一群見不得人好的。”


    沈月淺從她嘴裏大概明白了,玲霜說的是文家少爺而非文家大少爺,旁人隻怕以為她的目標是文家,不管那位都是她高攀了,莞爾一笑道,“竟是這事,下次再聽著這種話,你湊上前,就問句誰願意被人胸口捅一刀,大半年不下床,誰有膽量,自己也設計一場,左右我和文大少爺還沒成親,她們還有的是機會。”


    玲霜不樂意了,“小姐,憑什麽啊,挨同樣的刀子還有深淺呢,將未來姑爺這樣拱手讓人,不劃算。”


    沈月淺噗嗤聲笑了出來,“說得也是,不然再想個法子好了。”


    不等沈月淺想出個法子,文博武和文太夫人從法林寺回來了,聽了京中謠言,文太夫人沒表態,文博武身邊的文貴出來說話了,說挨同樣的刀,博武將軍是看不起長舌婦的,想要嫁個好兒郎,還是多讀書明理,做個知書達理的人等著姻緣上門吧。


    文貴的話出來可把京裏邊未出嫁的小姐得罪了差不多,近日聚會,夫人們坐在一起談論兒女,小姐們最是喜歡打聽京中的少年郎,除卻皇室子弟,整個京城,文博武可是最炙手可熱的夫婿,身材挺拔,麵容出眾,小小年紀就被封了將軍,沒有祖上蔭封而是靠自己掙回來的,憑著這個誰都不敢小瞧了他,就是這麽個人,竟然看重了名不見經傳毫不起眼的辰屏侯府,京中小姐多,隨意挑個都比沈月淺家世好,可卻敗在了親事上,心裏能舒坦才是怪事。


    京中小姐心裏不痛快,而奎家小姐則是被人直接打了臉,誰不知道這個說法最先是奎靜嘴裏說出去的,奎靜喜歡文博武多年,可以說剛會走路的時候就喜歡上了,早兩年奎太夫人不提是文太夫人覺著宮裏有意,她身份早高也比不過公主奎靜認下,可後來落到沈月淺身上,沈月淺除了皮膚白些,臉蛋紅潤些,一雙眼到處勾引人還有什麽?


    故而,她爹和央樂侯喝酒聽來央樂侯府太夫人死前遺言的時候,奎太夫人想趁著這個機會壞了沈月淺名聲,趁此攪黃了沈月淺和文博武的親事,她也沒閑著,文博武對沈月淺青睞有加一直讓她不痛快,她讓人打聽到緣由竟是沈月淺曾救過文博武和文博文,才想著將計就計的法子,借著沈家的事情被人重新翻出來,將當年的事添油加醋換了版本,誰知道她猜想的是不是真的呢?


    眼下,文貴一番話分明是說給她聽的,她和文博武從小的情義,竟比不上半路出來的女人?奎靜雙手捏成拳,目光凶狠而猙獰……


    五月份的天,微微熱了,文太夫人院子裏的丫鬟抱著冰塊進屋,見太夫人臉色不好,旁邊的嬤嬤不說話,丫鬟也不敢出聲,倒掉盆子的水換成冰塊,退出去還沒到門口就聽裏邊傳來一聲,“讓大夫人來一趟。”


    丫鬟不認定話是不是對她說的,抬眸,見嬤嬤朝她點頭才反應過來,恭順道,“是。”


    寧氏這些日子對外邊傳言不管不顧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奎家的計量太過拙劣,她不想拆穿,加之太夫人不在京中,奎家可是太夫人的心頭寶,兩府真鬧出什麽不愉快,夾在中間難做人的還是她,所以才沒理會。


    沈家那邊沉得住氣,寧氏也沒必要擰著和奎家較勁,得知文太夫人叫她去屋裏說話,寧氏才挑眉掃了眼對麵坐著的大兒子,“你祖母聽說奎家的事了?”


    文博武麵上沒有一絲波瀾,聲音也是,“不清楚,娘去了不就清楚了?”


    “對沈家小姐你是個什麽看法?”寧氏之前以為文博武是被文戰嵩勞什子的口頭約捆綁住的,之後又不這麽認為了,這麽多年,文博武可沒因著是爹娘就給過他們麵子,誰都強迫不了他做事。


    文博武直起身子,瞅了眼天色,語氣有些沉,“之前就想看看能讓爹記著的人家到底是個如何的,之後就覺得長得還不錯……”


    寧氏歎了口氣,果真是那張臉的緣故,“沈家小姐在這事上也是個無辜的,女子名聲最是重要,你可別因此輕看了她,明白嗎?”


    文博武不耐煩起來,悶悶答了聲,出府去了,走出門文貴立即應了上來,衝自家少爺豎起大拇指,人沈小姐還沒進門少爺就開始替她在夫人跟前博好感了,這招,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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