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淺抱起小七擱在床上,讓魯媽媽替他脫鞋,眼神示意文博武去旁邊說話。


    之前想不明白的今時腦子轉過彎來,沈家青樓並不出眾,可上輩子卻成功吸引了許多大臣前往,還讓沈未遠抓住了把柄,之後,牆倒眾人推,沈家遭了難,卻未傳出被沈未遠抓著把柄的那些大臣怎麽樣了,她恨沈家到極致,滿心都是沈家遭難後的痛快,也沒留意其他。


    想到那些女孩可能的遭遇,沈月淺渾身發抖,從沒想過,沈未遠發家靠的是掙那種銀子。


    文博武隻當她想起上輩子為沈未遠掏心掏肺的過往了,不想她陷在回憶裏不可自拔,握著她的手,聲音沉穩而有力,“別想了,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先想想眼下的情形,他們知道是小七,怕是會殺人滅口。”


    沈月淺一臉迷怔,見文博武神色認真,不得不重視起來,聲音微微哽咽,“怎麽辦?”


    “你夜裏守著小七,我讓文貴加派些人手,你早些休息。”文博武早已安排好了,本不想說與她聽,又擔心她想起前世為沈未遠糟蹋自己的事,才說這些打斷了她心思。


    屋子裏燒著炕,沈月淺隻覺得渾身冰涼,她是不是該感謝沈未遠上輩子沒讓她去侍奉人?五六歲的孩子,沈未遠的心是黑的嗎?


    魯媽媽收拾好了小七,出來見她一動不動,瞥了眼文博武,後者眨眼後她才悠悠上前,福了福身子,“小姐,可要洗漱了?”


    沈月淺擺手,望著一臉關切她的文博武,“我是不是很笨?”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文博武卻心疼起來,“阿淺才不笨,讓魯媽媽伺候你洗漱,我在外邊守著,等你睡著了再走。”


    這樣為非作歹的人,沈月淺卻為他毀了一輩子,不止她,還有多少無辜的小女孩,她連死都不知道有那些事。


    魯媽媽扶著她的手去了偏房,感覺有溫熱的淚落在手背上,魯媽媽抬眸,沈月淺低著頭,倔強地咬著唇,小聲地嗚咽著,看向門口,魯媽媽歎了口氣,平日隻覺得沈月淺果敢剛毅,不怕事,可誰知,她會為那些沒見過麵的孩子哭得如此小心翼翼?


    她的哭聲低若蚊吟,文博武站在門外,心跟著揪地疼,那些女孩子的遭遇已顯而易見,沈月淺心底的傷不是他說兩句就能撫平的,虧欠那些人的不是沈月淺,是沈未遠。


    推開門,魯媽媽不知所措地站在一邊,見是他,忙低頭退了出去。


    “別哭了,不是你的錯。”


    聽了他的話,沈月淺哭得更厲害了。


    文博武不知曉上輩子他死後發生了何事,總覺得沈月淺過得不如他安排的開心,否則,這輩子不會厭惡宋子禦,對沈家人恨之入骨,他張了張嘴,千言萬語盡數化為一聲歎息,“沈未遠做下這種事,這次跑不了的。”


    魯媽媽端著水盆進屋,文博武試了試水溫,擰了巾子輕輕給她擦拭,沒來由地,文博武覺得沈月淺是哭那些女孩子的遭遇而非為了沈未遠,“別哭了,今晚我讓文貴帶人去一趟將那些女孩子救出來。”


    沈月淺哭得厲害,身子一顫一顫的,說出的話也斷斷續續,“是我的錯,當時不該留著他們的命,不留著他們就不會做下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很早的時候她是想過要了王氏和沈未遠的命的,見他們已落到那番田地比看著他們死了痛快她就歇了心思,誰知……


    “現在也不遲,他們死了是小,重要的是活著的人,阿淺,你還有你娘,你弟弟,還有我,沒必要為了那種人髒了自己的手,往前看,讓憎惡之人活得落魄而隻能瞻望你活得恣意高貴才是對那些人的折磨。”巾子落在她濃密細長的睫毛上,文博武抽回了手,打橫抱起她往外邊走,沈月淺瞪著他,不明所以。


    “阿淺,你要他們死,我讓他們活不過明天,這就帶你去看著。”文博武說的不是假話,與其她因著別人的事鑽進死胡同,不如他替她解決所有的事。


    “不要,不要。”沈月淺拽著他的衣袖,掙紮得厲害,她不想他為了她再染上鮮血了,眼淚愈發凶猛,“不要,不要。”


    文博武放下她,撩起她耳朵邊上的碎發,無奈道,“你要我怎麽辦?”


    “我要你活著,好好活著,活著就好,別為了他們染上鮮血。”沈月淺趴在他胸口,想象著他為了彌補沈未遠的錯去邊關一去不回的情形,她就難受,她欠他的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文博武神色動容,明白過來她話裏的意思,順著她的背,心情複雜,“我不會去的,那些孩子我會救出來,你先回屋睡覺如何?”


    他的阿淺善良得叫人心疼,不是沈未遠,這件事也會是別人,殺了沈未遠從根本上解決不了這件事,要將幕後之人連根拔起才是對那些受難的女孩子最好的同情。


    待沈月淺睡下了,文博武交代魯媽媽兩句才出了屋子,側門,已有人守著了,文貴站在邊上見他出來,迎上前說了打聽來的事,完了,詢問,“沈夫人去了南山寺,為以防萬一要不要派些人手過去?”


    文博武瞥他一眼,文貴立即往身後揮了揮手,一行人沿著街道消失了沒影。


    “背後之人是誰?”


    “韓家,長公主怕也知情的。”文貴不清楚沈月淺哭的事,抬眸打量著文博武淩亂的衣襟,笑得不懷好意,在一聲咳嗽中,忙正了正神色,表情嚴肅凝重道,“主子,接下來我們怎麽做?”


    “可找著承恩侯人了?接下來的事交給承恩侯,別出了岔子,告訴他,想要活命,長公主在,他和那位都得沒命。”沈月淺隻以為沈未遠死了就能完事,哪是她想的那般簡單,翻身上門,讓守門的婆子關好門,誰敲門都別理會,“走吧,去刑部尚書府坐坐。”


    文博武說得雲淡風輕,文貴卻從中聞到了一股味兒,算計的味兒。


    而此時,燈火通明的沈家宅子,沈未遠坐立不安,陳氏左眼皮也跳個不停,“未遠,小七多大的年紀,不會認出我們來吧?”也怪她,和沈未遠去逛街遇著那人,認出是酒樓的管事,忍不住拉著沈未遠上前打招呼說兩句話,她也不記得周圍有沒有人了,可如果小七先發現了她們和人拐子說話再跟上去的,她和沈未遠就暴露了。


    “未遠,不如先收手,那人說買那麽多我女孩,總該再給些時間。”陳氏不清楚那些女孩具體去哪兒了,沈未遠說一位南邊的老板找他賣,出的價格高,他才應下的,陳氏想了半晌,猶豫道,“不若我們暫時不掙那個銀子了,待風聲過了再說。”


    沈家的日子比之前寬裕多了,過夠了窮日子,對現在,陳氏極為珍惜,販賣小孩掙的銀子雖多,可終有暴露的一天,“未遠,你和你那朋友不是還開了酒樓嗎?靠那個養家糊口就夠了。”


    沈未遠被陳氏吵得頭腦發暈,“別說了,這事被抓住的話我們都得沒命,我先出去一趟,也不知那邊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沈未遠並未告訴陳氏青樓的事,他替韓家賣命,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沈未遠對陳氏是有情分的,否則,不會撮合沈月牙和韓愈鶴,哪怕是為妾,也是沈月淺高攀了。


    陳氏聽出沈未遠不痛快了,沒再說話,讓他小心點,早些回來。


    沈未遠去了韓府,向官家說明來意後跟著官家去了韓大人書房。


    韓向賓正和韓愈鶴商量這件事,聽說沈未遠來了,瞪了韓愈鶴一眼,“讓他進來。”


    沈未遠瞥了眼旁邊鼻青臉腫的韓愈鶴,三言兩語將事情的經過說了。


    韓向賓怒不可止,順手抓起茶幾上的茶杯摔向沈未遠,“暴露想法子不叫人攀咬一口便是,蠢貨,派人去辰屏侯府滅口,滅誰的口,還不快將人找回來?”


    皇上本就對這事上了心,辰屏侯撞破這件事整個京城都知道了,他在這時候有個閃失隻會讓事情越鬧越大。


    沈未遠轉身往外走,韓向賓已經等不及了,朝門口吩咐道,“韓喜,你去一趟,務必將人撤回來。”


    風口浪尖上,誰都不能死,除了衙門的那一個。


    門口傳來聲是,沈未遠跪在地上愈發恭敬起來,殺小七是他和韓愈鶴拿的主意,聽韓向賓分析完,隻覺得後背冷汗涔涔,“韓大人,我們現在怎麽辦?”


    “等。”等牢裏那邊傳來消息才敢鬆口氣,目光落在沈未遠身上,韓向賓不由得懷疑找沈未遠做這件事的決定了,本以為他有幾分腦子,現在看來完全不是。


    “你和辰屏侯關係如何?”


    沈未遠額頭直冒汗,抬手擦了擦,如實道,“長大了並未見過麵,他估計是不認識我的。”


    “那他怎麽發現藏人的地點的?”韓向賓腦子不傻,不到四歲的孩子撞破這種事隻會嚇得不知所措,哪還敢上前?


    沈未遠也不清楚這事,陳氏和他一起,遇著人拐子抱著孩子,之前人拐子找他商量事陳氏見過一麵,認出來要上前打招呼,他不清楚是不是那時候被小七撞見了,小七不認識他卻是見過陳氏的,想想又不太可能,小七才多大,換作沈月淺懷疑不對勁還有可能。


    “你別急著回答,當時博武將軍身邊的小廝跟著,文貴那人賊精,真是他發現的一定會讓人把辰屏侯先送走,沒把人送走說明了什麽你自己好生琢磨琢磨。”韓向賓手一下兩下敲著桌子,睇了眼邊上跪著揉臉的韓愈鶴,沉聲道,“這事不解決好,韓家都得完蛋。”


    沈未遠沉默了許久,清楚韓向賓話裏的意思了,人真是小七發現的,如此的話,隻怕陳氏跟他和那人說話的時候就被小七看見了才會跟上去一探究竟的,汗浸透了衣衫,沈未遠話都說不清楚了,“韓……韓大人,這事可怎麽辦?”


    韓向賓總算挑了挑眉,若沈未遠連這點都想不通的話,他不得不重新規劃他手裏的人了,沈未遠的位子換了旁人也能坐,“你想想是不是他聽見你們說的話了,你們說了什麽,一字不漏的說清楚。”


    沈未遠一驚,看向旁邊的韓愈鶴,後者自顧不暇哪會幫他說話。


    “沒說什麽,就問好,陳氏不知道我們具體是做什麽的,說了兩句就各自走了。”


    韓向賓敲著桌麵的手一頓,明顯不滿意這個答案,“我要的是你們說話的內容。”


    沈未遠不敢耽擱,一字不漏的說了。


    韓向賓蹙眉,確實沒有問題,難不成被那小子歪打正著?


    屋裏一陣沉默,不一會兒,門外傳來焦急的腳步聲,“大人,出事了,少爺派出去的人全沒了蹤影,牢裏那邊也沒消息傳來。”


    “什麽?”韓向賓站起身怒瞪著韓愈鶴,“看你做的好事,來人,將沈未遠立即送出府看管起來,帶著沈家,一個人都不許放過。”既然沈未遠已經暴露,他沒必要為了他擔著風險。


    沈未遠哪聽不出來韓向賓是放棄他準備拿他當替死鬼了,頓時麵如死灰。


    這時候,外邊燈火亮了起來,嘈雜的步伐由遠及近,不待韓向賓問,來人自己撞破門衝了進來,“好大的膽子,敢私闖民宅,張大人,信不信下官參你一本?還不快帶著你的狗快滾。”韓向賓穩了穩心神,神色不變的看向來人。


    “下官就等著韓大人,如果皇上還願意聽韓大人說的話,來人,請韓大人去刑部坐坐。”身為刑部尚書,張兆誌官職沒有韓向賓高,可也不會怕他,何況後邊還有將軍府撐腰,嘴角抿起一抹笑,道,“今晚,辰屏侯小侯爺遭人暗算,疑是韓大人府裏的小廝,還請韓大人配合一下。”說完了,目光才落在地上跪著的沈未遠身上,“這不是沈家的長子嗎?要是沒被逐出族譜,你還是辰屏侯名義上的堂哥呢,三更半夜,什麽話不能白天說,偏要等辰屏侯小侯爺遭暗算的時候?來人,一並帶回去。”


    “張兆誌,你敢?”


    “我沒什麽不敢的,韓大人還是自求多福吧,帶下去。”張兆誌來的時候已做好了準備,哪會真怕了韓向賓,院子裏,韓家侍衛走圍了出來攔住他們的去路,張兆誌下了殺令,“阻礙刑部辦案者,一律格殺勿論。”


    韓向賓心知走出這個門,一切都完了,想拚死一搏,張兆誌去拿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誰動手,我就往你們家老爺身上留一刀,不信盡管試試,韓大人,是完好無損的跟我走,還是缺胳膊斷腿的跟我走,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這個辦法真是好用,韓向賓立馬不動了,張兆誌不得不佩服文貴的法子,押著人,慢悠悠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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