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淺一路上魂不守舍,小臉慘白,玲瓏以為她被嚇著了,愧疚難擋是她沒出聲提醒叫沈月淺無緣無故挨了訓斥,她的錯。


    那人說話冷冰冰的,眼眸中盡是冰霜,小姐何曾受過如此委屈,她心裏愈發不好受了。


    “和你無關,他並非是生氣了。”文博武習慣獨來獨往,不喜陌生之人的接近,尤其是女子,那兩個字算不上訓斥。


    沉吟片刻,嘴角蔓延出苦澀笑意。


    回到內院的時候,客人皆去了翠湖園,周府待客的園子,裏邊頗為熱鬧,在門口聽著聲音她就感受到了。


    “還請表小姐別走遠了,衝撞了貴人不是誰都能擔待的。”丫鬟屈膝垂目,語氣頗為輕蔑。


    博武將軍身份尊貴,別說沈府如今的情形,縱然沈侯爺在世,沈月淺也是配不上的,丫鬟覺得沈月淺癩□□想吃天鵝肉……


    她的聲音不緊不慢,玲瓏瞬間沉了臉,仍耐著性子道“謝謝姐姐送我家主子過來。”


    沈月淺麵色平靜好似沒聽明白丫鬟話裏的意思,徑直抬腳走了進去,轉而園子右側是一片湖,湖邊柳樹成蔭,錯落有致的亭子矗立其間,清幽雅致,裏邊已坐了好些人,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至始至終未看丫鬟一眼,她的身份她清楚,用不著一個奴婢提醒。


    依著周家的安排,能讓周淳玉接待的小姐身份自不會低,環顧一圈,果然,皆是其他貴府中的長女或嫡女,她一進去,所有人皆將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周淳玉淺淺笑道,“淺姐兒來了,快來坐,我們正說起最近流行的花樣子,這塊你最是拿手,快講講……”


    沈月淺雖十歲,在刺繡上已小有名氣,洪素雅入太子府做側妃的喜帕洪夫人便是托她之手,這件事在京裏沒有傳開,與洪家走得近的人家卻是清楚的,作為感謝,洪夫人將洪太夫人傳下來的金簪送給沈月淺作為回禮,可見對沈月淺的信任。


    今日來的人當中,恰巧有和洪家走得近的貴央侯府家的丁薇。


    注意到旁邊投注的目光,沈月淺噙著笑頷首,丁薇眨了眨眼,認出是沈月淺,起身拉著她的手,抿唇笑道,“你也來了?前兩日去洪府還聽雅姐兒提起你,有些日子沒見,你還是好看得叫人挪不開眼。”她說的實話,以前的沈月淺像海棠花似的嬌俏明豔,素色裝扮的她氣質如蘭更顯柔和,故而,第一眼才沒認出來。


    “姐姐謬讚了,站你跟前,再好看的姿容都黯淡無光了。”


    丁薇乃丁家長女,麵容姣好,姿態優雅,一顰一笑恰到好處的彰顯著大戶人家長女的風範,到了說親的年紀丁家卻不急著給她說親,一是丁家眼光高再者擔心她被蹉跎了。


    上輩子,丁薇嫁進了恭親王府,現在的七皇子,與洪素雅做了妯娌,在一眾侯爵中,她成了嫁入皇家的典範,帶著貴央侯府也是水漲船高。


    丁薇抿了抿唇角,美目流轉盡是喜悅,“雅姐兒說你嘴甜我還沒感覺,今日算是領教了。”


    丁薇的示好叫亭子裏本來對她多有忌諱的人也和善起來。


    沈月淺心思本就活絡,再活一世自是更懂得做人,坐在丁薇旁邊,多靜靜聽著,有人投來好奇的一瞥時她才接一兩句,態度不卑不亢,尺寸把握得好,一下子倒是叫人忘記她是從壞了名聲的沈府出來的了。


    “不知姐姐們說什麽這般高興?”亭子口,猛地有人出聲打斷其樂融融的氛圍。


    隨著聲音望過去,沈月淺身子一僵,沒想到宋安雯會來,視線移向她身後,翠綠翠紅跟著,沒有宋夫人,她心裏略為有些失望,待瞥到園中一抹熟悉的身形時,她才笑了。


    宋安雯穿了件粉紅色團花底子的襦裙,元寶髻上,嬌豔的海棠絹花裝飾,俏皮可愛,此時,正一派天真的望著她們。


    沈月淺心底冷笑,劉氏教導出來的女兒豈是純良之輩?不過她心中疑惑,劉氏結交的人皆是對她有助益的,像周府這樣的清流派又沒有爵位在身,她哪會看得上,而且,依著周府的性子不會給文昌侯府送帖子才是,對上周淳玉不解的目光,她若有所思。


    見沒人搭話,宋安雯不悅的蹙了蹙眉,沈月淺扯了下周淳玉衣袖,周家宴會,鬧出了事會算在她頭上,犯不著為了一個幾歲的孩子賠了名聲。


    周淳玉反應快,笑著走過去,解釋道,“雯妹妹年紀雖小已有傾城之姿,看呆了一時沒回過神還請妹妹不要見諒。”


    丁薇捧場的點了點頭,其他人也極給麵子,你一言我一語稱讚宋安雯好看。


    沈月淺聽得失笑,劉氏生有一子一女,宋子禦眉目清俊溫文爾雅的確好看,宋安雯隨了劉氏長相,大餅臉小眼睛,這時候最多也就清秀,傾城之姿太過了。


    想到上世宋安雯的親事,沈月淺冷笑不止,宋安雯身形肥碩,京中有威望的人家皆不願與宋府結親,娶妻娶賢,納妾納臉,偏宋安雯姿色平平,看人眼睛睜不開像看不起人似的,劉氏心裏著急京中不行便從京外找,遇上外放官員回京述職,劉氏就打起了和一從四品官員結親的主意,那戶人家在京中沒有根基,得知能與侯府攀親心中自是樂意,加之見宋安雯畫像有傾國傾城之色,很快就定了親,誰知,成親當天卻鬧出了笑話,新郎見了宋安雯,死活不承認她是畫像上的女子,拂袖便要走人,劉氏哪能讓他就這麽走了,拽著人以官職威脅一通,強逼著人娶了宋安雯,自此那戶人家未踏入過侯府半步,宋安雯在那邊過得也不好寫信回來訴苦,劉氏找上門鬧過幾次,誰知第二年,人就搬出了京城,順便帶走了宋安雯,到文昌侯府出事宋安雯都未回過京,笑得開懷,所有人又將目光看向了她。


    沈月淺一噎,對上宋安雯吃人的目光,解釋道,“雯妹妹長得好看是實話不假,你們也別嚇著她了……”


    宋安雯得意地挑了挑眉,眉色難掩喜悅,亭子裏已有人掩唇偷笑。


    “雯妹妹,我家四妹在那邊,我陪你過去。”


    周淳玉是主子,她沒給文昌侯府下帖子,宋安雯不請自來她不好說什麽,宋安雯八歲,與同齡人更能談到一處,周淳玉就想將人送走。


    “你要攆我?”自來驕縱慣了,聽了周淳玉的話臉色極為難看,“來者是客,姐姐便是這般待客的,還說周老太爺門生眾多,我看也不過如此,子孫都教不好還教別人,不是誤人子弟麽?”


    宋安雯伶牙俐齒沈月淺與宋子禦成親後沒少吃苦頭,說話心直口快不分場合隻圖過過嘴癮。


    她一番話算將周家送上到下都數落了,周淳玉目光微沉,亭子裏眾人也變了臉色,這邊有周老太爺門生府裏的,依著宋安雯話裏的意思,她們也是不好的了。


    周淳玉沒遇著過這種情況,一時不知如何應答,亭子一片沉默。


    “宋小姐口氣真大,小小年紀便牙尖嘴利,客隨主便三歲孩子都懂,宋小姐今年該有八歲了吧?”沈月茹不想出頭,實在看不過宋安雯一副你們虧欠我的嘴臉,學著宋安雯樣子,側身,美目橫著她,鄙夷道“我想多了,能不請自來的客人又怎能希望她明白所謂的人情世故?”


    在場的人一副恍然大悟模樣,沒想著她竟是不請自來,紛紛拿起手帕,掩唇偷笑。


    從來都是宋安雯埋汰別人,何曾受過如此輕視,瞪大眼,見她一身素色衣衫,發髻也沒多餘的裝飾,心底愈發火大,“你是哪兒來的?敢用這種口氣與我說話,你配麽?”


    雖宋安雯極力睜著眼,可眼睛看上去仍舊小得可憐,周淳玉擋住宋安雯的目光,擔心她找沈月淺麻煩,“她是我光明正大請來的客人,不知侯夫人可來了,我叫人送你過去。”


    不想與她多說。


    宋安雯卻不依不撓起來,手指著她身後的沈月淺,“你算什麽東西,有種別躲到人身後。”


    亭子裏的人大多她都認識,不敢輕易得罪了,沈月淺衣衫簡單,容顏素淨,宋安雯認定她家世低才敢指著她。


    這邊劍拔弩張,正在院子裏賞花喝茶的夫人們也望了過來,周淳玉蹙了蹙眉,不想將事情鬧大了。


    沈月淺盈盈起身,淺笑嫣然的走到宋安雯跟前,丁薇拉著她,宋夫人就在院子了,得罪了宋安雯不打緊,宋夫人的性子可不是好對付的,示意她別衝動。


    沈月淺拍拍她的手,示意沒事,沒人比她更了解宋安雯,吃軟怕硬,愛貪小便宜,不撕破臉她會以為你怕她,嫁進侯府的那兩年,鬥宋子禦的一群小妾還要時時防著劉氏與她,她沒忘記她最初小產是誰造成的,明明是她毛手毛腳撞得她沒了孩子還去劉氏跟前告狀,說她想攀高枝,有了宋家的孩子是拖累,劉氏罰她跪了整夜的祠堂,玲霜給她送被子被劉氏打斷了腿賣去了青樓,當日,玲霜就死了……


    今日她才知道,骨子裏的好壞與年紀無關,宋安雯倒打一耙的本事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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