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和劉家走得近的錢夫人傳出來的,去年,錢夫人為小兒子去南山寺排第一柱香,被餘氏娘家弟妹領了先,得知錢少爺危在旦夕,她勸著將第一柱香讓給了出去。


    餘氏湊到沈月淺耳邊,小聲道,“劉侍郎最是護短,又和禦史台走得近,你大哥這次凶多吉少,你心裏有個數……你大哥最近行事詭異……”


    沈懷淵死後,沈未遠該丁憂三年,怎會繼續留在工部?奈何工部尚書口風緊什麽都探究不到,又不可能拿著這點小事問更上邊的人。餘氏和周伯槐一說,周伯槐猜測沈府有人做了手腳。


    “沈府的事我不便插手,你和你娘商量商量,舅母知道你心底是有主意的,你比你娘強。”周氏性子從來就是得過且過,擱旁人家這種性子不能再好,擱沈府,卻少了份魄力。沈月淺則不同,單憑臨安堂那位沒出來找麻煩就看得出一二。


    沈月淺蹙了蹙眉,難掩嘲諷,餘氏暗示得再顯然不過,薛氏打的好算盤,爵位沈未遠撈著,人還是大房長子,人心不古,她要沈未遠一樣都撈不到。斂下思緒,感激的點了點頭,“謝謝大舅母。”


    “今時不同往日,你和你娘還有靠山的。”餘氏終究沒將沈未遠不是她親生大哥說出來,若她看得通透,借著這件事順理成章的將沈未遠趕出二房,小七便是她和周氏的依靠,若她不懂其中厲害,暗示得再多無非對牛彈琴。


    餘氏認真看著她的神色,滿意的笑了……


    周氏抱著小七候在門口,一身灰白色芍藥纏枝的緞裙襯得眉目如畫,淺笑嫣然美兮盼兮,平心而論,周氏姿色出眾,皮膚細嫩如嬰兒,身段窈窕如少女,容顏清秀氣質如蘭。


    沈月淺隨了她更甚於她,餘氏拍拍她的手,掙脫開去,笑嘻嘻的上前拉著周氏的手,道,“四妹長得愈發好看,阿淺那孩子隨了你,將來會有求上門來的人定數不勝數。”


    話完驚覺不妥,沈懷淵去世不足一年,說起那些不是勾起周氏的傷心事?低頭看向懷裏眯著眼的小嬰兒,眉峰初濃,臉蛋圓嘟嘟的,煞是討喜,接過手,輕輕晃了晃,“小七真醜,睜眼讓大舅母瞧瞧有多醜……”


    小孩子不經誇,什麽話都要反著說,為人母的周氏也是明白的,眉開眼笑道,“睜開眼後就更醜了,大嫂,二嫂,快進屋坐下慢慢說。”


    餘氏和賈氏備的是一對的如意鎖,分量足,周氏見後忍不住嗔怪,“他哪需要這些?留著給玉姐兒們打副頭飾多好?”


    守孝三年,三年後,小七三歲了,如意鎖的項頭圈小套不進去,留著也隻能做他用。


    餘氏和賈氏對視一眼,笑道,“我買的時候特意叮囑了配一花色紋路想同的細圈,小七大了,你去鋪子讓工匠鑲大便是……”


    畢竟是小七的滿月禮,身為舅母怎好空手而來。


    有客來,周氏爽朗許多,喊明月去門口叮囑聲大少爺回來記得過來請安。周氏心裏,沈未遠是二房的孩子,餘氏賈氏是他的舅母,長輩來晚輩理應請安。


    明月神色微變,瞥了眼旁邊的沈月淺,站著沒動。


    “娘,門口侍衛事情多,眨眼就忘了,不若我親自去一趟好了。”沈月淺在邊上給餘氏趙氏倒茶,目光打量著進屋給周氏行禮後便未說過話的幾位姐兒,周淳玉,周淳心,周淳潔乃大房的三位小姐,周淳涵,周淳雨乃二房小姐,周家長女次女皆已出嫁,剩下的嫡妹便這些了,周家庶女多,走親戚,餘氏和賈氏不會帶她們,故而都是嫡親的姐妹。


    周家姐妹多,沈月淺記憶中有嫁得好也有嫁得不好的,她還是文昌侯府少夫人時聽說過周家兩位小姐的時,不由得,落在周淳玉身上的視線頓了頓。


    周氏覺著也是這個理,趁餘氏逗小七的空隙,對沈月淺道,“你記得撐傘,別曬傷了臉蛋,早些回來。”


    沈月淺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我知曉的,聽說幾位表姐表妹要來,我早早地讓桂媽媽備了幾樣精致的點心,這就叫她就端上來。”


    聽著桂媽媽三個字,周氏蹙了蹙眉,桂媽媽是沈懷淵的奶娘,早年死了丈夫,兒子桂圓在前院當差,今年春末,桂圓跟太夫人身邊的丫鬟眉來眼去,兩人私相授受,珠胎暗結有了孩子,被薛氏撞見後告到了太夫人那裏,太夫人素來容不得人欺瞞,當場將丫鬟杖斃,將桂圓攆出了府,桂媽媽就一個兒子,求了她也被放出府去。


    沈懷淵沒了,她沒心管事由著桂媽媽去了,不放她出去又能如何,桂圓品行敗壞,桂媽媽再好不能不管他,留著,對二房名聲不好,加之沈月淺漸漸大了,身邊如何能留心懷鬼胎不重禮法之人?


    當著餘氏賈氏的麵她不好出聲提醒沈月淺不準和桂媽媽往來,吩咐明月,“待會你去小廚房看看,別出了什麽岔子,叫明畫跟著小姐去。”


    明月垂目,明白周氏不想桂媽媽進屋露臉了,點頭應聲退下。


    出了院子,玲瓏撐著傘,小聲問道,“小姐,我們去哪兒?”


    沈未遠此刻在府裏,要過來請安也就一會兒的事,看小姐分明是另有打算。


    沈月淺慢悠悠的往沈未遠住的清雅居去,順著沈府抄手遊廊,穿過三個拱門便是了,走入清雅居院子便是一條青色石板路,路旁花團錦簇,綠意盎然,雅致中不乏一絲清涼。


    沈未遠好麵子,時常約人入府遊賞,院子即是臉麵,他自是看得極重,故而,不管什麽季節院子裏從來皆姹紫嫣紅開遍。


    看在沈月淺眼裏去覺得俗氣,穿過木板搭建的石橋再沿著甬道走二十米便是沈未遠住處了,離得近了,聽到屋子裏傳來沈未遠的唉聲歎氣,他便是這樣,出了事,從來隻有怨天尤人恨世不公,從不會找自己的原因。


    站在門口,沈月淺扯了扯嘴角,斂去眼底鄙夷,示意玲瓏通稟。


    玲瓏扯著嗓子喊了一聲,隨即,沈未遠身邊的小廝迎了出來,小廝是薛氏身邊一管事媽媽的兒子,長得賊眉鼠眼,一雙眼直往玲瓏凹凸有致的地方看,玲瓏惱怒的瞪著他,他反而愈發明張目膽了。


    “大少爺呢?”沈月淺冷冷掃了他一眼,臉色陰沉。


    “你怎麽來了?”沈未遠發髻散亂,衣衫不整,雙頰通紅,眼神迷離的趴在簾子邊,語氣落寞。


    沈月淺冷嘲,喝醉了還曉得怨天由地,可見沒醉。


    沈月淺沒答,而是順手接過玲瓏收起的傘一揮,傘尖揮向盯著玲瓏目不轉睛的福榮,她力道控製得好,恰巧刮傷他臉皮,臉火辣辣的生疼,疼得他捂著臉,橫眉對著她。


    沈月淺若無其事的遞給明畫,“收起來,傘是太夫人送的,弄壞了便是辜負了太夫人心意,後果不是我能擔待的。”


    明畫當即仔細檢查起傘尖,福榮娘在薛氏跟前說得上話不假,太夫人小肚雞腸愛斤斤計較,得罪了她,薛氏也護不住他,憤憤然低下頭,心生怨恨。


    不理會玲瓏感激的眼神,沈月淺目光落到裏邊的沈未遠身上,“大舅母和二舅母來了,說刑部劉侍郎最疼愛二子,已和禦史台的言官串通,這次要給你個教訓……”


    沈未遠酒醒了大半,那晚的事他記不清了,隻記得喝了很多酒,有人解他的衣衫……


    不忍再回憶丟臉的事,眉目恢複了清明,想起另一件事來,“阿淺,那晚是不是你陷害我,我並非要拿娘收起來的金釵,我……我……”我了好幾聲也我不出下一句,臉色通紅的望著沈月淺。


    “大哥說的哪兒的話?我和娘自是相信你的,今日便是娘從大舅母嘴裏聽說了這件事叫我來一趟。”沈月淺從容的進了屋,自顧走到臨床桌前坐下。


    沈未遠狐疑的在她身側落座,吞吞吐吐道,“我……我沒拿你的金釵,我是被人陷害的。”


    “大哥謙謙君子,為人光明磊落,娘叫我來是說說劉侍郎二少爺的事,明日早朝禦史台隻怕會抓著你丁憂期間流連青樓留職工部繼續彈劾你,娘也急得不行,你說怎麽辦才好?”沈月淺焦躁的敲著桌麵,焦急不安。


    沈未遠頓時將金釵一事拋諸腦後,急得滿頭大汗,“是啊,如何是好,丟了官職還不肯罷休,要我得不到……”爵位二字已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下,局促地望著沈月淺,“三妹妹,你說如何是好?”


    沈月淺搖頭,“我哪有什麽法子,禦史台的人嘴皮子功夫最是厲害,罵你不顧仁義廉恥不給爹爹守孝……”


    沈未遠擺手打斷她的話,語聲急切“你說禦史台狀告我在守孝期間犯事?”


    沈月淺抬眸盯著他,眼神澄明,“對啊,就是守孝期間……”


    “分明子虛烏有,存心汙蔑,三妹妹放心,大哥心中已有了計較。”沈未遠一改頹唐,鬥誌昂揚地起身喚福榮備水,他明日要入宮狀告劉侍郎教子無方,毆打朝廷官員……


    回去的路上,玲瓏似懂非懂,大少爺有法子翻身,小姐怎麽不生氣反而笑得極為開心,之前和大少爺鬧翻是鬧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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