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被服務生帶到了一個僻靜的座位,服務生客氣地奉上菜單:“晏先生,請。”


    晏明修似乎常來這裏,熟練地點了幾個菜。


    服務生下去之後,倆人麵對麵坐著,彼此不知道該說什麽,氣氛很是尷尬。


    周翔不經意地看了晏明修一眼,被他眼中的憂鬱所震撼。


    晏明修的五官較之前沒有任何變化,但是整個人的氣質全變了,從一個英姿勃發、桀驁不馴的少年一下子變成了內斂、冷漠、不苟言笑的青年。


    能讓他變成這樣的人,隻有一個。


    時過境遷,他們兩個人竟然又坐到了一起,隻不過,晏明修已經認不出他是誰了。場景仿佛瞬間轉變,幽暗精致的餐廳變成了他家那棟曆史悠久的老房子,倆人麵對麵坐在餐桌前,品嚐著周翔一手燒出來的菜。


    那個時候,晏明修的笑容、他的笑容,都還是發自內心的。


    周翔看著晏明修,看著這個他陌生、完全猜不透的晏明修,想著真正的自己已經死去,他隻能借著別人的身體苟延生命,和曾經同床共枕的人,麵麵相對而不相識,他內心的痛楚和感慨,就如滔滔江水一般,全都湧上了心頭。


    那一刻他真的痛苦到無法形容。


    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無法了解,他心裏有多少悲傷、遺憾和無奈。


    他拚命勸解著自己,才能勉強維持著表麵上的平靜,盡管他已經心如刀絞。


    晏明修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木質桌麵,用低沉的嗓音說,“你叫周翔,也是飛翔的翔嗎?”


    周翔深吸了一口氣,嘴唇微微有些顫抖,他點頭道:“是。”他還記得自己嗎。


    晏明修一眨不眨地看了他一會兒,就別過了臉去,半垂的眼簾掩蓋了他的情緒。


    像嗎?並不像?就連背影也隻是有些相似,他為什麽獨獨對這個人感興趣?跟他在一起時,他總能體會到某種奇異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牽引著他的心髒,讓他去關注。


    為什麽?他除了跟周翔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名字外,還有什麽?他為什麽會指望這麽一點可憐的安慰?


    晏明修的心揪了起來。


    哪裏都沒有他,誰都不會是他。


    周翔小心翼翼地問,“晏總,您怎麽會想請我吃飯?我都不好意思了。”


    晏明修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他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僅僅覺得這個人身上好像有什麽東西是他需要的,但他又不知道是什麽,這種詭異的感受連他自己都解釋不清,更遑論解釋給別人了。


    他想到一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於是問道:“你跟蔡威是什麽關係?”當小薑告訴他蔡威拒絕了他的要求時,他覺得非常詫異,本來這個周翔跟蔡威在一起,這種巧合已經夠讓他疑惑了,蔡威的這種態度更讓他懷疑。


    “我們……我是威哥的員工,威哥很照顧我。”


    “他為什麽照顧你?”


    周翔低聲道:“可能是因為,我跟威哥趨去世的朋友同名。”


    晏明修的叉子叮的一聲撞在了骨瓷餐盤上,他脖子僵硬地動了動,幽深地眼睛等著他,“你知道他的事?”


    周翔仔細斟酌著他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句話,“威哥告訴了我一點。”


    “蔡威……都說了什麽。”


    “隻說了他是進山裏拍攝,出意外死……”


    “他沒死!”晏明修突然低吼了一聲,把周翔嚇了一跳。


    晏明修的眼睛突然拉滿了血絲,狠狠地瞪著周翔,“誰告訴你他死了。”


    周翔驚出了一身冷汗,晏明修究竟知道什麽?


    他這種態度讓他更加不敢說話了,他猶豫道:“具體……我不清楚,都是威哥說的。”


    晏明修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用餐巾優雅地抹了下嘴角,努力壓抑下自己的情緒,“他沒有死,回去告訴蔡威,不準嘴碎。”


    這話不僅是警告蔡威的,也是警告他的,周翔當然能聽的出來,他十分想問問晏明修為什麽那麽確定他沒死,他明明已經死得透透的,連魂魄都隻能寄生在別人的身體裏了,世界上還有哪個人對他的生死比他自己更有發言權嗎?


    不過說他沒死,確實也沒錯,他的意識還活著。


    但是晏明修為什麽這麽篤定?


    他斟酌再三,還是沒有問,怕引起晏明修的懷疑。


    晏明修淡淡地說,“周翔沒有死,他有一天會回來,你應該感到慶幸,你沾了他的光,不然蔡威憑什麽特別照顧你。”


    這倒是實話,蔡威是個講義氣的好兄弟,但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聖母,蔡威之所以幫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蔡威想讓自己心裏好受一些,盡管他從來沒有怪過蔡威,蔡威卻為他的死而終生內疚。


    周翔沉聲道:“晏總說的是。”


    這一頓吃得索然無味,食物再鮮美,周翔都感覺不到,因為他的內心一直受著難言的煎熬。


    幸好,晏明修並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似乎把他當成了透明物質,自顧自地吃完了飯,一句話都沒再說。


    回憶起他們一起吃過的無數次飯,周翔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會一起吃上這麽一頓匪夷所思的飯。


    周翔發現自己的心裏防線構架的還不過牢固,那些或喜或悲的回憶還是會透過縫隙鑽進他心裏,刺得他千瘡百孔。


    如果真的給他兩年多好,哪怕這兩年都躺在床上,也足夠他消解那些巨大的、負麵的情緒。可惜,盡管世界的時鍾已經過去了兩年,對於他的意識來說,三個月前,他和眼前這個人還睡在一起,他還會早早起來準備早餐,然後笑嗬嗬的把有起床氣的晏明修從床上拽起來吃飯。


    劇變,不過在那麽短的時間裏,他經曆了劇變。


    如果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那麽他服用的劑量顯然還遠遠不夠。


    吃完飯後,晏明修沒有送他的意圖,周翔則更是巴不得早點分開,倆人一出餐廳就分道揚鑣了。


    周翔掏出手機,給蔡威打了個電話。


    他想這件事還是有必要告訴蔡威一聲,隻不過這一天從早忙到晚,連看下手機的時間都沒有。


    蔡威果然對於他去給晏明修拍廣告的事情一無所知,在王總看來這是個微乎其微的事情,根本不值得打電話跟蔡威說吧,當周翔告訴蔡威的時候,蔡威驚訝不已。


    周翔就問道:“威哥,你為什麽不想讓我來呢?”


    蔡威依然周翔誤會了,就解釋道:“我並不是不想讓你接活兒,我隻是不願意你跟晏明修太接近。”


    周翔忙道:“威哥,你做的事肯定有你的道理,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好奇。”


    蔡威沉吟了一下,“我那個兄弟出意外,姓晏的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多的我不想說,總之,離他遠點,不是什麽好定西。”


    周翔歎道:“威哥,你放心吧,我記住了。”蔡威果然是因為他的事記恨晏明修,他之所以會出意外,確實,和晏明修脫不了幹係。


    要說他不恨晏明修,那是不可能的,隻是他既然獲得了新生,很多事都比記恨晏明修重要多了,更何況他已經不想和晏明修扯上關係,恨不恨的,能怎樣呢。


    周翔沒有把晏明修請他吃飯的事告訴蔡威,自然連那些警告也剩了,蔡威本就不是嘴碎的人。何況,晏明修說的話實在莫名其妙。


    不過,晏明修既然這麽篤定他還活著,那麽他家裏的東西,估計都沒有變動,晏明修自然也不會去給他開死亡證明之類的。他在北京沒有親戚,如果他一直不開具死亡證明,公安局隻能做失蹤處理,恐怕他那些在法律上有權利處理他資產的親戚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已經沒了。


    那麽留在家裏的現金和銀行卡,很可能都在原位,晏明修根本不可能對那些東西感興趣,他無論如何,必須盡快回去一趟。


    周翔翻出了薑助理的手機,打算從這個助理入手,跟他套套近乎,把晏明修近期的行程套出來,選一個晏明修無法抽身的時間,回去看一看。


    49、最新更新


    薑助理接到周翔電話的時候並不意外,周圍想要巴結他的人多得是,不過對待周翔他不敢像其他人那樣隨便打發,他的大老板可是親自請周翔吃了飯,他跟晏明修一年多,從來沒見晏明修對誰這麽上心過,鬼知道老板心裏想什麽,他隻知道不能得罪周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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