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辰琛的目光徐徐地落在了眼前雖然隻是在平鋪直敘地講述,卻依舊是條理分明的喬子城的身上。


    年紀輕輕,還有幾分少年的衝勁,卻已經隱隱有了幾分浸淫官場時日已久的架勢,短短的不足一年時間的曆練,竟然就已經叫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郎成長到了如此的地步,也是他自己的本事。就好似是一塊河石,被水打磨的已經有些圓潤了。


    他還記得初初知曉此人時,是因為他外露的對嫻兒的喜愛。


    許是自幼在家中就是被寵愛慣了的,當時的他,喜怒皆是形於色,年少鋒芒畢露,如此輕易地就落入了旁人設計好了的圈套之中,惶恐不知所措。如今時過境遷,舉手投足之間則是一種浸入骨血的沉穩。


    終究還是變了。


    這樣的改變,對一個男人來說,應當是一件好事,成熟了。能擔得起重任了。


    是一個可造之材!


    就在蕭辰琛一邊聽喬子城講述江南的境況,一邊則是在打量此人的時候,喬子城也是在暗暗地端詳眼前的這個曾經名震天下卻是一朝沉寂的天之驕子。越看越是覺得此人的不凡。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似乎就是連他自己也都不知道,他眼中的不不甘與酸澀早就已經是暗暗褪去,心中遠遠沒有他所想象的那樣難過,反而是暗暗心生了幾番敬佩起來。


    這樣態度上的轉變是顯而易見的,蕭辰琛顯然是樂見其成,等喬子城停下了講述後,方才是點了點頭,示意其先喝口水,而後才是說道,“從明日起,城中的糧食不必太過儉省,除此之外,城外的安置點,需加派人手,照顧流民。城外茅屋簡陋,讓城中的大夫,每日熬製湯藥,補身去寒。”


    喬子城將這話在腦海中轉了一圈,方才是淡淡地反駁著,“可是如今縣城中糧草已經支撐不了太久了,若是貿然加大糧食的供給,而後續又填補不上,一旦糧草告罄。怕是如今好不容易才安生下來的流民們又要作亂了。”到時候,縣城也就亂起來了。


    “至於藥材。”喬子城皺緊了眉頭,他何嚐不知道這樣的境況下,好都藥材都是救命的東西。可是一時半會兒的,起初也隻是記掛著叫人吃飽,藥材這個東西,竟是顧不上了,等想到的時候,卻是晚了,“縣城中的各大藥鋪都已經關門了,縣衙更是囊中羞澀,就是尋常的藥材隻怕也供給不上了。”


    不光是縣衙,就是他自己身邊僅有的那些銀錢也都已經換成了可供人填飽肚子的糧食了。手中空空,別的竟是再也拿不出來了。


    而叫他備感憂心的是,早晨的時候有人來報,城外的難民營裏,已經有人病了。


    即便城中的大夫已經診治過,說隻是普通的傷寒,可他依舊是覺得憂心。這樣的情況下,已經經不起任何雪上加霜的打擊了。


    “三天後,會有一批糧食以及藥材送過來。”蕭辰琛並沒有反駁喬子城,隻是平淡地開口直述。


    “此事可是當真?”喬子城的麵上頓時閃過了一陣激動之色。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好半天才是開口說道,“若是這批糧食真的到了,這些百姓總算是有救了。”


    蕭辰琛笑著點了點頭。


    沒有發誓,也不曾許諾,這個男人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就算是不曾說話,無端的就叫人感受到了一種叫人心信服的力量。


    上峰並沒有傳來朝廷下發錢糧的消息,可是琛王殿下卻是如此都斬釘截鐵的說出了糧食能夠到達的時間,那麽這批即將要到達的糧食的來源就很是確定了,定然是琛王殿下千辛萬苦,從千百方的利益博弈中,斡旋而來的。


    越想,心中就越發的升起了幾分感激之色,喬子城默默拱手,彎下了腰,“子城代城中的百姓謝過王爺的大恩。”


    今日本就是要小試喬子城此人是否是可信之人,再是吩咐三日後迎接糧草,藥材之事,如今事情既然已經辦完。蕭辰琛隨意地擺了擺手,站起了身來,就朝著外頭走去。


    走到門前的時候,蕭辰琛倏然站定了,轉過了頭,周身的氣勢猛然間就綻放了開來,帶著深沉而厚重的威壓,眼底裏還帶著一絲挑釁和冷然,很是鄭重地對喬子城說道,“我會對她很好很好,而你,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說吧,推開了門,揚長而去。一眨眼,便是沒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喬子城一驚,瞬間呆愣在了原地。


    等好不容易才是意識到了這位爺出其不意的宣告的時候,眼底裏最後也隻剩下了溫和的苦笑。


    若說是以往,他還有半分的渴求甚至是企望的時候,等真正麵對麵地見識到了這位傳說中的琛王殿下,就真的覺得自己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他很出色,出色的叫自己找不到任何一個想要叫景嫻選擇自己的理由。


    就這樣吧!


    等時間久了,慢慢的,這一段被熔鑄在了時光裏的記憶,或許也就是放下了。


    *


    【羌家】從北地發家,素來是以皮毛生意,行商走旅為主的。名下有無數車隊,鏢局,渡口,貨船,幾乎掌握了江南水陸近半的生意,威名赫赫。


    江南羌家大宅。


    羌泓夜裏輾轉反側,不得其眠,起的也就遲了。正巧羌泰回房後,前因後果仔仔細細思前想後了一番,睡的也遲,第二日起來,念及父親昨日提及今日有要事交代,匆匆忙忙趕到了正院,正好與羌泓湊到了一處。


    父子兩才開始用膳食,就見管家拿著一張帖子匆匆走了進來,“老爺,有人送上了帖子來,說是想要在江南水域借道。”


    “借道?”羌泰的麵上有些遲疑,看了父親一眼,才是疑問道,“如今這等時候,竟然還有人敢在江麵上行船,莫非就不怕出事嗎?”


    羌泓的麵上也是有幾分詫異,麵上卻是不顯,隻是平靜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將帖子接了過來,翻開一看,上頭書寫著‘攬月山莊’四個大字。邊上還有一個凹凸的月牙形狀的花紋,據說那是【攬月山莊】特有的標記。


    【攬月山莊】是近十年來在北地興盛而起的,以行商為名一股強勁的勢力,其莊主慕容楓,外號‘瘋財神’,斂財手段可見一般。的據說短短時日,便是創下了富可敵國的家業。


    傳言山莊背景深厚,所有想要打主意的人和世家,均落不了好的下場。其中最叫人諱莫如深的,據說是當年北地的一位正二品的封疆大吏,看中了山莊的人脈和金銀,莊主不願屈就,那官員以權勢相逼,勢逼其將家財奉上,更是囂張之極,立下一月之期。


    可不過是短短半月,那位官員就因濫用職權,貪汙受賄,於朝中被人彈劾申斥,革職查辦,最後量罪抄家了。


    而【攬月山莊】卻依舊是屹立不倒,反之是越加的興盛了。


    經此一事後,再想要打山莊主意的人,也都慢慢地淡下了自己的心思。當朝正二品的官員說抄家就抄家的背景,可不是尋常人等可以惹得起的。


    羌家雖然是以行商為主,可同樣是因為商道,就免不了和三教九流打好關係,又因皮毛生意主要的貨源來自北地,對著【攬月山莊】也是知曉幾分,間接的私底下也做過一些暗地裏的買賣交易。


    隻是明麵上和【攬月山莊】素來並無來往的,而在如今這等敏感的時候,其莊主慕容楓又怎麽會提出這等要求呢?具他所知,【攬月山莊】可並沒有涉及到了水道上的生意。


    羌泓捏著帖子細細地想著,依舊是沒有思緒,片刻後才是對著管家說道,“送帖子之人可是還在?”


    管家恭敬回道,“還在門房處等候。”


    “快請進來。”羌泓急急吩咐道,一揮手就叫伺候的人將麵前桌子上的早膳給收拾下去了。


    盡管內心並不十分相信,可他卻是覺得今日這張帖子或許能夠改變了羌家的命數也是不一定的。


    管家領了命出去了,片刻後領進來了一個豐神俊朗的男子。


    羌泓見了來人,大吃一驚,站起了身子,迎接道,“慕容莊主光臨寒舍,實在是蓬蓽生輝。”多年之前,在北地他曾經見過這位年紀輕輕的莊主一麵,至今還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慕容楓溫和一笑,“羌家主客氣了,在下冒昧前來拜訪,還請羌家主不要見怪。”


    羌泰自小見的,都是江南的世族子弟,結交的也多是出類拔萃的文人。此刻見父親一力推崇此人,心底裏的傲氣一下子就被激發了出來,不免就生了幾分比較之意,“你就是【攬月山莊】的莊主慕容楓?”


    “泰兒,不得無禮。”羌泓冷了麵,轉身溫和著臉對著慕容楓介紹道,“慕容莊主,這是羌某人不知禮數的小兒,羌泰。泰兒,這便是名震北地的慕容莊主。”


    慕容楓微微一笑,“在下久居漠北,卻也聽聞羌家少主文武雙全,乃是人中俊傑,羌家主有福了。”


    “不敢當,不敢當。”任憑是誰聽見人誇自己的孩子都會高興的,尤其是誇讚之人說的還是如此的真心實意,不加任何的浮誇的修飾。羌泓自然也不例外,隻是笑著擺了擺手,“他可愧不敢當,和莊主比,小二就是差遠了。”


    被人如此誇讚,就是羌泰也有幾分不好意思,又因自己先前的小心思,微微紅了臉,重新拱手見禮,“在下羌泰,見過慕容莊主。”


    “羌公子有禮了。”慕容楓溫和還禮,其翩翩風度,不經意間就虜獲了兩人的的好感。


    三人進了正廳,羌泓請慕容楓在廳中就坐,“不知慕容莊主此番前來,究竟是所謂何事?”


    慕容楓麵上帶了一些凝重,“不瞞羌家主,此次前來,是想要借水道一用。楓有一批‘貨’要過青江,還請羌家主行個方便。”


    羌泓和羌泰相互間對視了一眼,忽而笑開,“不知是什麽貨物,竟值得慕容莊主如此看重。”打著哈哈,一時間竟也沒有說這水道究竟是‘借’還是‘不借’。


    慕容楓疏朗一笑,眼角微微上挑,別有一番意味,卻是在激起了父子兩人的好奇心後刻意壓低了音量,“那可都是些救人的東西。”雙手悄悄地比劃了一番,正是那糧包的大小。


    竟然是糧食!


    要說如今能夠救人的東西,也隻有那個東西了。


    羌泓的眼珠子猛地一縮,心中就湧現一道驚疑。


    朝中下調的糧食自早就已經被南邊的各大世家以及官吏們瓜分完畢,僅有的剩下的這些,也都鎖在了府城裏的倉庫中。這慕容楓究竟是從哪裏調來的糧食。既然是要借水道了,也就可知,這批糧食的數量絕對不少。


    “不知羌家家主可是有興趣做這筆交易。”慕容楓笑意淡淡,不經意間已經從懷中掏出了一張金票,平坦地放置在了桌子上,緩緩地推到了的羌家家主的麵前。


    那是一張一萬兩金票,全國通行可兌換的金票,金燦燦的。以著如今金價攀升的情形看來,兌換成十數萬兩的白銀絕非難事。這筆巨款幾乎也是相當於羌家一年的收益了。


    屋子裏瞬間也就是沉默了。


    羌泰一邊看了看自己正處於天人交戰,仔細思索中的父親,一邊看了看不動聲色,笑意淺淺,然而卻是步步緊逼的慕容楓。頭一次認識到了自己素以為傲的資本和氣場,在真正的天之驕子麵前到底是落了下層。心中閃過思緒萬千,靜默地坐在了一側,也不說話。


    羌泓的指尖徐徐地點著桌麵,眼底暈著暗暗的光亮,似乎是在權衡著利弊,“慕容莊主可是清楚,如今這時候的水道可一點都不好走。”


    這話雖然沒有表明,可是隱約間卻是已經有些偏向了。


    慕容楓笑道,“在下相信羌家的能力。”


    羌家身為盤踞江南世家的四大家族之一,又占據了江南水道的半壁江山,想要掩人耳目的過一批貨物,總是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手段。隻要有心也就夠了。


    羌泓的臉上倏然笑開,“慕容莊主難道就不怕在下泄露了消息。”


    糧食這等東西,如今可是最是稀缺的,一旦是走漏了風聲,還不知道有多少的人會打這批‘貨’的主意。更別提如今在羌家上頭壓著的太子其餘三大世家,一個個的,可都不是消停的主。一旦是走漏了消息,羌家可就是要同時麵對著來自多方的打壓。


    “羌家主說笑了。在下相信羌家是必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慕容楓緩緩地搖了搖頭,嘴裏噙著淡淡的笑意,帶著冷意的涼薄,“這不過是一樁買賣,羌家若是收了錢,在下借了你的水道,各取所需,皆大歡喜罷了。怎麽會牽扯到什麽不該有的消息。”


    這是要將事情淡而化之了。


    “果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老夫受教了。”羌泓點了點頭,繼而問道,“慕容莊主此行可是要將糧食運抵江南賑災?”


    身為一莊之主,他不可能不清楚,僅僅是幾船糧食,即便是運的再多,那也總會有吃完的時候,遠遠都解不了江南的亂象的。


    “確實是用於賑災的。”慕容楓絲毫不打算隱瞞,“朝堂無能,江南受災已久,錢糧久曠未發,在下雖然根基淺薄,卻也是願意盡一方微薄之力的。”說著又是挑了挑眉地看了羌泓一眼,“想來羌家主也是不希望江南亂成一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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