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那個聲音,咦了一聲。轉過頭,拿劍的人也愣了一楞。我對著蒙著黑巾的半邊臉幹笑:“人生何處不相逢。我說符小侯爺,你大半夜拿把劍跑泰王府來,有事情?”


    符卿書理所當然問:“馬公子,你怎麽在泰王府?”我聽見這句話,心放下去一半。看來符小侯還不曉得,今天他表妹砸中旦王爺,就是老子。“此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那個,符公子,能不能先把劍放下來大家好說話。”


    符卿書手一抖把長劍背到身後,動作幹淨利落。乖乖,看不出這孩子還是個練家子。我試探地問:“符公子,你翻牆進來的?”符卿書默認。我再問:“你來找小王爺?”符卿書再默認。我望著月亮底下寒光雪亮的劍刃再幹笑:“符公子,你考慮清楚。柴容可是小王爺,你殺了他罩不住的,你表妹也要守寡。”


    符卿書喉嚨裏飛出一聲冷笑:“誰說我要殺他。隻叫他不能娶我表妹便罷了。”我摸摸鼻子:“皇帝要下聖旨,你拿劍逼他退婚恐怕沒用。能有什麽好辦法?”


    符卿書舉起長劍晃一晃,兩眼閃閃發光:“我閹了他。”


    我打了個激靈,符小侯夠狠,比汪探花聰明許多,直接解決問題所在,而且保證小王爺有口難言,不能追究,真的是上上的良策。我搽搽冷汗:“我剛來,也不知道柴容住哪一間。你慢慢找罷,我不送了。”剛要轉身,明晃晃的劍身子又移到我脖子上,符卿書無比柔和地道:“馬公子,得罪了。院子裏你比我熟悉,有勞你帶路。”


    我被符卿書挾持著往前走,在遊廊上七拐八拐,指望把符大俠轉迷了。符卿書倒也不是吃素的。轉了大半個時辰,估摸出我的小心思,逼進一道月門,踹開一間廂房,將劍刃往我脖子上靠一靠:“不要聲張,說!柴容住哪裏?!”我兩腿發軟盯著那顆從被窩裏抬起來的頭,裴公子啊~~聽說柴容生前最寵愛你,哥們也待你不薄,千萬別供出我來!


    裴其宣睡眼惺忪看看我,再看看符小侯,伸手往左一比。好兄弟!夠意思!


    符卿書帶著我一路踹開左邊一間,大有發現的哼了一聲。蘇衍之正把著華英雄的手一筆一筆教他臨帖。符卿書把劍一從我脖子上移開,我就猜到他要找蘇衍之的麻煩。按小王爺的名聲,每天晚上房間裏一定有個男寵。小王爺不可能是小孩子,一定是另外一個。果然,符卿書舉起劍,徑直看向蘇衍之:“你就是柴容?”


    我站在門邊,很沒種地望蘇衍之搖頭,華英雄嚇的愣愣的,張張嘴想說話。被蘇衍之眼神一掃堵回去,蘇公子看也不看我一眼,隻不做聲。


    符卿書冷笑:“那便正是閣下了。”長劍一晃迎過去,我一跨步上前:“慢著,不是他!”媽的,讓別人頂缸算什麽男人,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符卿書眯起眼:“你說什麽?”我擋在蘇衍之和華英雄前麵挺起胸膛:“好罷,告訴你老實話,我才……”


    “莫傷了其他人,”我的話被個懶洋洋的聲音迎頭截住,裴其宣靠在房門上懶洋洋的眯著細長眼:“這位公子找本王有事麽?”


    符卿書一雙眉毛蹙起來,想一想,劍還是橫在我脖子上。“說!哪個是柴容?!”裴其宣的眉梢向上一挑:“這位公子好俊的功夫,不如把麵巾拿下來讓本王瞧瞧,你的相貌是不是跟功夫一樣好?”姓裴的腦子進水了,找死啊!


    符卿書的劍尖再次轉移方向,我再次挺起胸膛:“他胡說的,我才是……”裴其宣再次截住我的話頭,攏攏睡袍前襟,聲音懶懶的低沉:“美人,你今天來找本王,莫非是來投懷送抱?”


    符卿書外麵露的半邊臉頓時全青了,我渾身上下的汗毛根根豎起。媽的,充什麽英雄好漢讓老子沒機會發揮!眼見符小侯的劍花一抖,裴其宣不閃不避,我一個滑步,大喝一聲住手,伸手抓住劍身,終於成功明白地喊出來:“我是柴容!”


    符卿書不動了,眼直了。果然還是老子的發言比較震撼。“你是柴容?!”我昂首挺胸,“不錯!”靠,搞得跟老子承認自己是地下黨員似的。


    我目光炯炯正義凜然地直視符卿書:“不然到皇宮請太後過來,當你的麵認認兒子。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殺要刮衝我來!”我越說越慷慨激揚,話鋒一轉,“不過看在大家相識一場,頭隻管砍,其他地方免了。”


    符卿書不動,我最後總結:“砍頭不過碗大的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為什麽要總結這一句,我也不曉得。


    我真心誠意不動不搖等著符小侯一劍砍過來。媽的,說起奈何橋,誰比我更熟?


    片刻,又過了片刻。符卿書目光閃爍,忽然恨了一聲,把劍從我手裏抽出來,回頭就走。


    我看見符大俠走了,譬如一棟大樓蓋到封頂忽然停工一樣,心中分外惋惜與不甘。“我說符公子,你不替你表妹解決了我,明天皇帝一下聖旨,真是佛祖爺爺也沒得救了。你可考慮清楚。”


    符卿書回過頭來,眼光跟刀子似的,紮了我一眼,消失在茫茫夜色裏。我摸摸鼻子,真是!


    手摸到鼻子上粘答答的一股子腥氣,我一看,右手上兩道口子,血肉模糊,滿手的血。最近還真有掛彩運。英雄果然不是好當的。


    裴公子扯了塊袍襟子,替我按著傷口。蘇公子差華英雄喊了大夫過來。山羊胡子睡的兩眼迷離,看見我的手,精神大振:“千歲,您這是怎麽弄的?”我說:“一個不留神,破了。”山羊胡子左右四顧,默然不吭。一瓶藥粉倒上傷口,用紗布纏好。扯過桌子上一張紙,龍飛鳳舞開了個方子,走了。


    要走的都走了,剩下些不好弄的。華英雄眼淚汪汪的盯著我,蘇衍之別有深意地瞧著我,最要命的是裴其宣,那眼神,看的我小心肝忽悠忽悠,觀音姐姐,別告訴我裴公子看上我了!


    我清清喉嚨:“一點小插曲,大家去睡覺吧,哈哈,睡覺罷。”


    華英雄的長處是聽話,讓去睡就去睡,雖然看著我很想說點話,還是欲言又止地走了。裴公子目光在我臉上一掃一轉:“那我先告退了,夜寒露重,王爺多珍惜身子。”我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寒顫。


    房裏隻剩下我和蘇衍之。蘇衍之忽然笑笑:“方才那位公子,是安國侯家的小侯爺罷。公子認得他?”


    我欽佩地望望蘇衍之,果然是聰明人!“算不上熟,街上見過幾回。蘇公子,都半夜了,你也過去好好睡一覺罷。”


    蘇衍之再笑一笑:“這便是我的臥房,馬公子讓我過到哪裏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洗涮完畢,正要吃飯。忠叔親自帶了一個人過來。


    那人是個很有派的家仆,走到我跟前很有派的跪下,呈給我一封很有派的拜帖。


    拜帖紅麵描金,裏麵幾行墨字,我連猜帶蒙揣測出了最後幾句重點:“沐香恭迎泰王爺寒舍小敘慎疏謹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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