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被她這麽一說,瞬間沉默。


    她當然知道自家婆母的心病,其實別說是她,就是她大嫂也知道。


    然而知道歸知道,但她老人家年紀擺在那,誰敢讓她一個人出門?


    要知道她今年都已經六十四了,放眼整個流雲縣,都算是高壽之人。


    她這一去,萬一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隻是現在家裏人都忙,大嫂有兩個身懷六甲的兒媳婦要照顧,而她要管著屋子裏外的活,外加錚子二月就要下場,誰都離不得。


    這時候,能指望的,也隻有二房。


    可是鈞子二月同樣要下場科考,而媛娘,馬上要成親。


    即便是已成親,那也是人家兩口子新婚燕爾的時候,哪有就這樣叫人家分開的道理?


    想想,馬氏就愁!


    王老太哪裏管得著馬氏心裏怎麽想的,她在說完這話後,就將視線轉向李鈞和李錚這對堂兄弟。


    “你們倆給我好好讀書,一定要出人頭地。咱家就是因為沒權沒勢,就因為是普通老百姓,所以你們爹和二伯才會被人迫害。但凡咱家是稍微有權勢一點的人家,那惡賊也不敢如此囂張。”


    王老太這話,李鈞和李錚這對堂兄弟瞬間壓力倍增。


    李鈞是還好,原本一心隻是想考個秀才的他,心中已開始化恨意為動力,恨不得現在就回去懸梁刺股苦讀。


    而李錚,他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耐,本身他對這次下場去考就沒什麽信心。


    哪怕是謝硯之說,他和鈞子兩人中,他比較有希望考上,但他心裏清楚,那也隻是和鈞子做對比!


    鈞子前後十一二年都沒摸過書了,現在就算再認真,到時候考不上,大夥兒也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他不行,他五歲跟著二伯開蒙,寒窗苦讀十幾年,這中間都未斷過。


    之前就是因為沒信心,所以一直沒去考。


    今年是第一次,他本身就壓力好大。


    現在被他奶這麽一說,他隻要一想到自己要是落第,到時候奶和他爹娘眼裏的失望,就感覺到窒息……


    謝硯之看著老太太說完話後,氣氛在沉默中僵持著。


    作為最有資格說話的人,他直接對李鈞和李錚說道:“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平常心就好。你們接下來按照我說的去做,不出意外,應該都能榜上有名,隻是排名多少的問題。行了,這裏沒你們什麽事,你們先回去。”


    李鈞本就想回去苦讀,聽到這話,低聲與王燦說:“燦燦,奶可能受了點刺激,你看著點,我先回去。”


    話落,在王燦點頭後,他率先站起身對王老太說:“奶,那我先回去看書了!”


    而李錚是恨不得遠遠逃離這裏,見狀也趕忙起身:“奶,我也走了!”


    王老太巴不得他們多看點書,早點考上功名,就朝他倆揮揮手:“去吧!”


    等這兩人一走,謝硯之直接對王老太坦誠說道:“奶,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現在特殊時候,還請你莫要給他們兩人太大壓力。鈞子多年沒碰過書,本就重新撿起來,要比尋常讀書人來得困難。他想考上,一個字難!之所以想叫他下場考,隻是想叫他提前體驗一下那種氛圍。”


    王老太本來還對李鈞寄以厚望,聽到這話,心直往下沉。


    謝硯之繼續說:“當然,我也不敢將這話與他直說,怕打擊他的積極性。所以用鼓勵的方式,叫他全力以赴去考。萬一能考上,也說不定。畢竟現在外頭遭災,今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隻要能過縣試,還是有考上的希望。”


    “至於錚子,他底子比鈞子好,但靈性不足。即便能考上,排名也不會太靠前。還有一點,他的心性不如鈞子來得好。他本就有些自我懷疑,你打擊他或者給他壓力,就是等於在扯他後腿,會讓他退縮。我直白說句話,他這輩子秀才就到頭了,想要往前再進一步,難!”


    王老太聽到謝硯之這麽直白的話,這要是擱在以往,她早已心滿意足。


    可是二子的死,叫她對權勢有了渴盼。


    現下謝硯之這話,無疑是在大冷天給她潑冷水,叫她透心涼。


    她想說什麽,卻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一旁的馬氏在聽到謝硯之的話後,還是很開心的。


    他們家隻有能出個秀才,能減免勞役和賦稅就行了,其他的,她也沒指望。


    哪怕是掛末尾也沒關係,總歸是秀才不是?


    有了秀才的文書,出行方便不說,還可以開設私塾,往後不用在地裏刨食。


    因此這會兒她眼裏帶著希冀看向王老太:“娘,紹安說得有道理。我知道你為二伯的事耿耿於懷,但是咱錚子也就那點能耐,所以咱別給他壓力。還有,媛娘也是二伯的孩子,她男人要是能考上舉人進士,那也是可以的。這往後咱李氏族人走出去,誰還敢小瞧了去?還有啊娘,你年紀一把了,別去府城折騰行嗎?你這樣出去,誰能放心?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我們多想想。我們要真放任你走,回頭別人指定要戳我們脊梁骨的。”


    本就被謝硯之冷水潑醒的王老太,隻聽到那句戳脊梁骨後,頓時背過身開始抹淚。


    她還有兩個孩子,還有其他的兒孫。


    已經死了的,都死了那麽多年。她就算再不甘,也得放下,不能叫其他的子孫被人指著不孝。


    謝硯之有些尷尬,朝李媛示意一下後,直接離去。


    留下的人,聽到隱隱傳來的悲泣聲,心裏頗為複雜。


    大房三房紛紛低下頭,而王燦和李媛則是對視一眼,很是有默契走到王老太身邊。


    在馬氏和李三海讓開後,兩人一左一右站在老太太的身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等到老人家的哭聲慢慢低下來,李媛才說:“奶,莫哭了!我們回來的時候,謝哥就說,現在這案件有些複雜,應該會有欽差大人下來查,所以一時半會兒是解決不了的。等鈞子他們縣試過後,我們要去府城,到時候你要還想去,就一道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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