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柳宗在如風箱裏的老鼠,兩麵受氣,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梅氏的溫柔小意與她腹中的那個孩子了。


    梅氏借著身子不舒服,唆使著柳氏、白氏、柳蝶幹這幹那,連宅子裏的丫鬟婆子都不如。


    白氏似乎看清了形式,顯得有些沉默,而柳氏卻忍無可忍之下,跑到了梅氏麵前,“你是什麽東西?居然敢對我說三道四?”


    梅氏半躺在榻上,似笑非笑的看著柳氏,也不知道那高門大戶家的女兒是怎麽對這麽一個苛刻的婆婆的,她扇了扇扇子,“哦?我是什麽東西?我倒是想問問你是個什麽東西,不過是寄住在我這兒的一個婆子而已,居然還在我麵前耀武揚威?”


    柳氏被氣了個倒卯,但是梅氏話中的意思她卻沒有反駁的立場,隻指著梅氏“你你你”的說不出話來。


    “要是你真的有骨氣,便要你的兒子帶著你搬出的院子,不要整天想著占我的便宜。“梅氏在花柳院長大的人,最是一個混色不吝的,說起話來子字鑽心,”若是沒有這個本事,那就老老實實的在我的院子裏當一個婆子吧。“她揮了揮手道。


    說實話,她心中對柳宗也有些不大耐煩,柳宗帶著這三個女人在這兒住了好些天,都沒有給過她一個銅板,她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憑什麽養著他們柳家?梅氏本以為柳宗好歹是一個小官,總有些積蓄,如此看來,那手中沒有銀錢的小官,還比不上出手闊綽的富商。


    柳氏在梅氏這兒受了氣,連晚飯也沒吃,撲在榻上哭了許久,又叫來了柳蝶,“你站在門口,若是你爹爹回來了,便讓他來看我。”


    好好的,從一個有嶽父庇護有三進三出小院子的前途無量的翰林院文官到了一個什麽都沒有的窮酸小官兒,柳宗對自己的母親心中有怨氣,回來了也不去探她,盡往梅氏的院子裏鑽了。


    本來柳蝶之前還有幾身不錯的綢緞衣裳,但是卻被梅氏的小丫鬟看上了,想了辦法奪了去,她如今身上穿的,便是那粗布麻衣,看上去,連一般的小丫鬟都不如了。對這個明明自己犯了錯卻要自己母親背黑鍋的祖母,她心中十分不屑,事到如今,她居然還在她麵前擺祖母的譜兒,她難道還會給她幾分顏麵不成?


    “如今父親心中惦記的,隻有梅氏肚子裏的弟弟,我都好久沒有見過父親了呢。”柳蝶垂下眼睛,淡淡的說道。


    梅氏,又是那個梅氏,柳氏心中一炸,對柳蝶吼道:“我要你守在門口便守在門口,難道你膽子大了,連祖母的命令都不遵從了不成?”


    柳蝶覺得舌尖澀澀,就算以前在鄉間,她也是眾人捧著的,到了京城,小林氏也並未苛責過她,如今到了梅氏的地界,才知道人情冷暖,如今她這個好“祖母”對她如此大吼,還不知道外院的那些小丫鬟要怎樣變著法兒奚落她呢。


    柳宗進了梅氏的宅門,便聽見一旁有人叫他父親,他往旁邊定睛一看,才看到了自己那個有些瘦削的庶女,柳依依已經被小林氏帶走,如今跟他血脈相連的,除了梅氏肚子裏的那塊肉,便隻有柳蝶了,“怎麽了?”柳宗的聲音稍微溫和了一些。


    “祖母在內院一直等著你呢。”柳蝶從角落裏站出來了些。


    柳宗看到了女兒有些蒼白的臉,還有那一身粗布衣裳,他雖然是個不管後院事的,但也記得自己的女兒有不少好衣裳和發釵,一向都是最喜歡打扮的。柳宗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麽,卻不敢管女兒的事,仿佛隻有這樣,他才能心安理得的住在梅氏的院子裏。


    女兒的事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老娘的事卻有些頭疼,柳宗剛進了柳氏的房間,便見柳氏躺在榻上,哎喲哎喲的叫喚個不停,當柳氏看見柳宗進來的時候,啪的一下便爬了起來,“兒子,我們住出去好不好?”


    “怎麽住出去?”柳宗麵上十分為難,他俸祿十分少,若是住了出去的話,隻怕都養不活這一家子人。


    “怎麽不能?”柳氏瞪大眼睛說道“我兒好歹也是個京官,連宅子都買不起不成?”


    柳宗聽到這話,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當時他怎麽就想著將這個不經事的母親接來京城了呢?若是讓她在鄉間呆一輩子該多好,“若是在外麵租住的話,隻怕母親你要在外麵以繡花賺取零錢了。”


    柳氏聽見柳宗的話,頓時閉了嘴,難道京城的房子這麽貴不成?她悻悻然的撇了撇嘴,“要不,你去跟兒媳婦道個歉?我們還好好的過?”


    好好的過?柳宗不是沒有去林府想與小林氏見一麵敘敘往日的情愫,但每次林府的人看到他總是橫眉冷對,小林氏的任何消息他都打探不到一分,若不是母親糊塗,自己還是林府的座上客呢。


    想到此,柳宗心中不鬱,都不想與自己這個糊塗母親說上一句,隻甩了甩袖子走出了門外。


    柳宗走入了梅氏的院子,見她穿著小衫,肚子微微鼓起,心中才有了些安慰,梅氏笑臉迎人,心中卻有些嘀咕,他這一大家子要在自己的宅子裏吃吃喝喝到什麽時候啊?


    柳宗滿臉溫和的摸上了梅氏的肚子,“你現在還在繡花?實在是太辛苦了。”


    梅氏搖了搖頭,輕聲說:“不辛苦。”隻不過說到一半卻皺起了眉頭。


    柳宗見她的模樣,以為自己的母親又犯了什麽渾,連聲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梅氏等的便是柳宗這句話,她有些愁的靠在身後的大枕上說:“柳郎如今帶著母親住到我的宅子,我本該傾力伺候,可是這一大家子的吃喝用度,實在讓我有些發愁…我一個弱女子,能到哪兒去賺取呢?”


    柳宗聽了這話一愣,他與小林氏在鄉間的時候,自己的俸祿似乎在小林氏的安排下,井井有條,而來了京城,他更是不在乎花銷,一切這些仿佛都由小林氏包攬了。


    如今,梅氏柔弱的問他要花銷,他陡然變得羞愧起來,“原來這還是我的不是了。”柳宗從荷包裏拿出了一點碎銀子,遞給了梅氏,“這些你先拿著用,等我發了俸祿了,再給你。”


    梅氏看到柳宗荷包裏扁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她是需要一個夫君,可是沒想過養夫君的一家呀。她原以為柳宗與高門大戶的妻子在一起,會有不少積蓄,這樣看來,他實在囊中羞澀得很。


    柳宗給梅氏那些碎銀子,更讓梅氏有借口苛刻柳家人,柳氏每天喝粥喝到心慌慌,柳蝶也瘦不了不少,還是白氏在外麵接了一些刺繡活兒,才讓兩母女日子好過一些。


    柳宗失了林家這棵大樹,又急於攀上其他的大枝,林家的政敵本想借著柳宗一事對林家發難,卻不料小林氏與柳宗的和離協議裏,滿滿的說的全是柳宗這邊的錯,壓根掀不起什麽風浪來。


    倒是林公,借著此事,拔出了不少想真針對他的釘子,而這些釘子們在官場上吃了虧,便將氣通通發到了柳宗身上,若不是他信誓旦旦的說什麽林家在和離一事頗有些仗勢欺人的意思,鬼才願意去幫他出這個頭。


    牆倒眾人推啊,柳宗之前侵占孝期女子為妾的事被人揭發了出來。清貴的翰林院怎麽能受得了這種事?將柳宗的職位給擼了下來,一腳將他踢回了原職,還想著在京城出人頭地?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吧!


    柳宗對這件事簡直有些不可置信,當時不是已經說清楚了麽?是表妹犯了癔症,怎麽在這些針對他的人嘴裏,就成了事實了?


    鄉間也不是那麽好混的,他以前的位置早就被人占了,如今回去,隻怕也隻能擔當一個閑置了。最讓柳宗不能忍受的時候,他走的時候可是跟鄉間的人說過,自己是不可能再回來了。


    柳宗百口莫辯,找了自己的上峰辯論,他上峰有些疑惑的看了柳宗一眼,這人居然是探花?真是隻讀了一肚子的聖賢書,卻將人情世故全部喂了狗吃,如今他這情形,沒有弄一個事情構陷他將他弄進大牢便很不錯了,他居然還敢找人辯論?隻不過,他也沒必要與一個已經沒了前途的人說什麽,隻看了柳宗一眼說:“你有空與我討論你到底有沒有侵占孝期女子為妾,還不如回去打包收拾東西。”


    柳宗碰了一鼻子的灰,隻好垂頭喪氣的回了梅氏的宅子。


    柳氏在梅氏的修理下變得有些膽小,甚至經常討好梅氏,在她的麵前,與普通的婆子居然沒有什麽兩樣。


    柳宗走到梅氏麵前,並不看他那個多事的母親,若不是她當時強要他納了王春娥,他又怎麽可能會丟官呢?


    柳氏看到柳宗倒是雙眼一亮,無論如何,隻要自己的兒子在,那麽希望就在。


    柳宗有些熱切的看了梅氏的肚子一眼,有些支吾的說道:“梅兒,隻怕要勞煩你與我回鄉了。”


    回鄉?在場的與柳宗有關係的兩個女人都吃了一驚,異口同聲的問道:“回鄉幹什麽?”


    柳宗不好說自己被降回了原職,隻說:“上峰覺得我比較了解鄉間,便又將我調了回去。”


    調了回去?梅氏一聽,心中烏雲密布,說的好聽,隻怕是犯了什麽事,被革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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