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隻能如此了。”在韞儀答應之時,長孫氏自櫃中取出過一件鑲有風毛的雪青夾棉錦衣,道:“這是上次說起的衣裳,手藝不好,公主您別嫌棄。”


    韞儀撫過細密平整的針腳,笑道:“這樣還叫手藝不好,那天下就沒幾個好的人了,這件衣裳我很喜歡,多謝了。”


    她的認可令長孫氏很高興,道:“改明兒得空我再替你做幾件,或者公主有喜歡的式樣,也可以說給我聽。”


    韞儀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說話間,她瞧見一旁擺著幾件未做完的小衣,眸光微微一顫,“你有身孕了?”


    長孫氏一愣,待得看到她目光所望的地方方才笑道:“沒有,這是給承宗的,上次答應了要做,一直都沒做好。”


    “承宗?”見韞儀麵有不解,她解釋道:“承宗是大哥與季姐姐的孩子,今年才兩歲,這孩子別的都好,就是體弱多病,胃口不佳,請了許多大夫為他調理都不行,希望他長大後體質會有所好轉。”說著,她道:“算起來,公主與季姐姐還算相識。”


    “不錯,以往在太守府中時,曾共事過一段時日,後來她隨大公子去了河東,便再沒有見了;這次相遇,她已是大公子的四夫人。”


    長孫氏笑道:“季姐姐很得大哥疼愛,那一房,除了大嫂之外,就屬季姐姐了。”


    韞儀笑而不語,她是領教過季容手段的,這種人,不論去了何處,相信都是如魚得水。


    這個時候,有人挑簾走了進來,是一個秀美之中帶著幾分英氣的女子,穿了一襲鵝黃衫子,雙目晶晶,仿佛能洞悉人心似的,韞儀認得她,是李淵第三女李秀寧,就是她憑一人之力招募了七萬士兵。


    李秀寧沒想到韞儀也在,與之點頭見禮後,將手中的棋盤與棋盒放在桌上,“二嫂,左右這會兒沒什麽事,你陪我下一局棋吧。”


    長孫氏為難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棋藝,隻能算是平常,比不得你,最後必定又是輸,而且我答應季姐姐的衣裳還未做好呢。”說著她將目光望向韞儀,“不如公主陪秀寧下一局。”


    李秀寧清眸一轉,似笑非笑地道:“公主可肯賞這個臉?”


    見她們二人一起相邀,韞儀也不推辭,點頭接過李秀寧遞來的棋盒,與之對弈,至於長孫氏則一邊縫製衣裳,一邊看她們下棋,帳中安靜而寧和。


    與帳中寧靜相反是帳外震天的殺聲,一波接著一波的士兵往長安城那高大而堅實的城牆衝動,他們心中的火已經憋了太久了,無數將士心中都有同一個念頭——不攻下長安誓不回!


    “頂住,都給本將軍頂住,千萬不能讓他們爬上城牆!”陰世師在城樓上驚慌地叫著,看到士兵抬著一鍋燒開的熱油上來,他連忙道:“潑油!快點潑下去!”


    士兵照著他的吩咐,將滾燙的油潑下去,那些正在爬雲梯的士兵受熱油之潑,哀嚎著從雲梯上摔下去,而在此之前,已經好幾撥人摔下去了,在城牆下堆起一層血肉模糊的屍體。


    看到攻城的勢頭被阻住,陰世師鬆了一口氣,旋即又對城頭上的士兵道:“趕緊再去抬熱油來,一定要擋住他們!”


    一名士兵為難地道:“啟稟將軍,這已經是最後一鍋熱油了,全部都潑光了!”每一次潑熱油都能對攻城士兵起到很好的阻礙,但油並不是無止無盡的,每次都是一大缸一大缸的潑,幾次下來,就將他們之前儲存的油給潑光了。


    “混帳東西!”陰世師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句,但喝罵解決不了問題,這麽一耽擱的東西,那些士兵又重新爬了上來,就像附骨之蛆一樣,“既然沒有油,就用石頭砸,用箭射,總之一定要給我頂住,否則你們所有人都要人頭落地。”


    一眾士兵對他的話都頗有微詞,要不是他挖人祖墳,燒人宗廟,李淵會現在就打嗎?還有之前,明明代王都聽晉陽公主之勸,放棄這這一仗了,他偏生從中攪和,非要打這一仗。


    怨歸怨,陰世師畢竟是主將,他們不能不聽,照著陰世師的話,砸石射箭,阻擋下麵的攻城之勢。


    但底下的士兵實在太多了,打下去一批又上來的批,過不了多久,石頭便又麵臨與之前熱油一樣的結局,扔光了,箭矢倒是還有,但憑這一樣,想要徹底壓製攻城之勢,實在太難。


    “殺!殺啊!”陰世師麵紅耳赤地喊著,但一來無石可擲,二來士兵守了大半日,又是這種高度緊張的情況,皆已是疲憊不堪;有些士兵因為不斷拉箭開弓,手指已經被糾纏勒出了血。


    “雲梯競聳,樓橦爭高,百道齊來,千裏並進,繞京竹木,殲於斯矣。”


    這是一場無比慘烈的拚殺,不斷有士兵倒下,又不斷有士兵衝上去,地上的屍體已經不是開始時的一層,而是厚厚一堆。


    終於,在冬日將落之時,一名叫雷永吉的軍頭第一個衝破守軍防禦,登上了長安城的城牆,打開了一個看似不起眼,卻足以令守軍土崩瓦解的缺口。


    在他之後,無數士兵一擁而上,衝下去打開城門,引大軍入內;在這一刻,隋軍明白,大勢已去,長安……注定要屬於李淵,所以他們很快就放棄了抵抗,束手就擒。


    攻城之前,李淵雖然怒火中燒,但仍然傳令三軍,攻入長安城後,不得毀隋朝祖廟,不得侵犯代王楊侑及其他皇室中人,更不得傷害百姓與俘虜,違者滅三族。


    在這樣嚴明的軍令下,士兵井然有序,未傷那些投降的隋兵一分一毫,對於百姓更是秋毫無犯。


    李元吉一進城,便立刻登上城頭搜尋陰世師,但搜遍整個城樓,也不見其蹤跡;李元吉氣惱地抓過一個降兵,“說,陰世師在哪裏?”


    降兵戰戰兢兢地道:“小人……小人不知道,你們攻進來之前,陰將軍就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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