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件事,你昏迷不醒時,見你總在夢裏呼喊、掙紮,情緒異常不穩定。我便用“安魂熏草”給你施術祈福,這種植物有著特殊氣味兒,可以驅趕一些不幹淨的東西,護佑你的生命。半月之內,洗澡時切勿使用香皂,香波之類”


    一聽凋魂門螺說明了熏染我的原因,仍處在緊張中的杜莫,連忙合起手來,對著凋魂門螺禮拜,宛如謝菩薩一般。


    杜莫其實很害怕,他總在不失時機地討好那個女人,就像當初剛遇見我時那樣。我也對這個目光中總透著哀傷幽怨的女人點了點頭,抱以感謝的微笑。


    我和杜莫起身,離開外屋走進臥室,跟隨我的杜莫正欲關門,忽聽得那女人又補充了一句:“黑小胖兒,你這幾天燒的飯菜不錯,比較符合我的胃口。不過,你若是敢指著我的鼻子罵街,我保證你沒機會為我做下一頓飯菜。”


    從緊張中剛剛釋放出來的杜莫,忽然被身後的凋魂門螺如此提醒了一句,這個科多獸的五髒六腑,差點沒擰成一股麻花,整張黑臉蛋兒都泛起綠光。


    雖然凋魂門螺在明指著杜莫說話,但這個女人的話,卻似一把飛鏢,實則衝我竄來,警告我別有什麽天真的想法。


    我不由得心中暗歎,好一個陰森可怖的女人:凋魂門螺,竟然每天回到自己的臥室之後,不老老實實躺下睡覺,卻又從床頭的窗戶爬出,像個大壁虎似的,扒著牆壁到處亂爬,從公寓西側繞到東側。


    我和杜莫講話時,不知被她伏在屋外的窗戶下,豎起耳朵偷聽了多少次。


    杜莫急切關上了門,瞪著大圓眼珠子看我,顯得格外忐忑不安。“追,追追,追馬先生,這個女人心腸好啊,還知道心疼人。”


    杜莫結結巴巴地說著,可那張布滿驚恐的臉,卻一直盯著門板扭不過來。


    “這個殺人如麻的危險女人,哪會有什麽好心腸,說什麽安魂熏草,八成是凋魂熏草。”我心中雖然這麽想,嘴上卻沒敢對杜莫說。


    後來的幾天裏,我和杜莫再在臥室裏閑聊,總感覺外麵的窗台底下,正趴著一個殺氣森森的女人。


    降雨一直持續了一周,我的傷勢也養好了大半,雨後的黃昏,散發著潮濕悶熱,公寓四周的石縫裏,到處是蛤蟆在咕呱。


    一輛白色的小皮卡,再次從布阿萊城下出現,順著斜直的山坡,緩緩行駛上來。杜莫垂頭喪氣低著大腦袋,將裝點好的一個大行囊遞給了我,此時的科多獸臉上,失去了往日的涎皮,一副說不出的難過神情。


    我接過自己那把油亮的巴特雷狙擊步槍,又挎上那隻裝滿狙擊彈夾的綠色帆布挎包,轉身坐進了小皮卡。隻要有這兩樣東西握在手上,再大的艱難和凶險,我都得咬牙給它撐下來。


    杜莫抬起一隻黑胖的手,站在山坡盡頭的公寓鐵門前,不斷對我揮動送別,並不時擦拭著眼角。


    我這麽一走,隻就剩杜莫一個人,夜晚守著那個陰森可怖的女人,心驚膽戰地挨到天亮了。


    這次駕駛小卡車的伺機,仍舊是上次那個送我和杜莫去朱巴河畔的黑瘦子,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懷中抱緊著狙擊步槍,小車搖搖晃晃,顛簸得有些厲害。


    雨後的晚風,從車窗的玻璃縫隙吹進,攪動著我的衣領和額前的長發。我輕輕嗅吸了一下清爽的夜風,一股沐浴春天般的感覺,潤進人的心肺和大腦,這種使人幸福的滋味兒,來得越是酣甜悸動,越使我我肚子裏的愁腸,像擰轉的青藤榨出苦汁液。


    叼著煙卷的黑瘦子伺機,見我滿臉烏雲一般的惆悵,一直坐在車裏不說話,便遞了一根劣質香煙給我,讓我吸兩口解乏。


    我對他搖了搖頭,並告誡他自己也別吸,天色很快就要黑了,防止大半夜給冷槍打中腦袋。


    卡車後兜上,仍然站著六個持槍的護送人員,其中那個手持SVD狙擊步槍的海盜,再看我的眼神兒時,已經沒了先前那股驕橫的盜匪氣焰。


    這名海盜狙擊手,或許在海魔號上有一定威望,但他未必打得過杜莫,僅憑上次掐住他咽喉往上一拎,我便知道他身上的骨肉有多少攻擊性。如此實力平平的海盜兵,哪個給我掐上一回,都得餘悸一生。


    布阿萊城的夜色,已經開始降臨,那些露天燈泡上,凝結的泥水還未蒸發揮淨,便紛紛瑩瑩閃動,亮出虛花的光。


    被大雨憋在家中幾天的市民,此刻人人欣喜雀躍,笑嚷著湧上了每條街道。


    黑亮的幹瘦女人們,披著花豔的文案布片,有的頭頂瓦罐,有的背著烏青的木筐,沿街吆喝叫賣,那些幹瘦的男人,則迫不及待地湊到一起,接著聊起平日裏的話題。


    小皮卡從這些街道和行人中慢慢穿過,伴著昏黃零散的霓虹燈光,逐漸駛出了布阿萊城,飛馳在半荒漠半草地的平野上,順著朱巴河往南飛駛去。


    夜空墜滿繁星,顆顆璀璨潔亮,仿佛撒在烏盤裏滾動著的鑽石。比洛城、吉利卜、賈梅馬三座小城,從車窗外的夜景中先後掠過,小皮卡疾馳飛快,越來越接近海岸線。


    當我們穿過最後一片靠海的椰樹林,浩瀚無邊的大海,正浮動著睡眠的身軀,發出微微低吟。下車後,我和黑瘦的伺機沿海岸往北走了,沒多久便見一艘白色快艇,早已浮蕩在水邊等待。


    上了這艘白色快艇,迎過來四五個彪壯的持槍海盜,他們似乎對我的到來不以為意,卻對跟在我身邊的伺機惱火,嘰裏咕嚕說了一陣兒,好像是抱怨等的時間過久。


    快艇上的四五個海盜,沒有一個人願意和我說話,他們隻顧把船開得飛快,似乎在驚恐萬狀地擔心著什麽,仿佛周圍海域裏,時刻都會出現一個一頭巨獸,將我們的小船整個吞噬。


    飛艇發出嗚嗚的馬達聲,船尾的螺旋槳,把水花打得嘩嘩泛白。我抬起憂心忡忡的臉,迎著冰涼的海風,向這片看不到邊際的黑色海麵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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