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隻要再堅持一會兒,跑出這一百多米的黃花草坡,敵人命中率會更低。當我終於瞅見俯衝的地勢,一個箭步竄滾下去,從敵人射擊的平滑線上消失,已是滿臉泥土和黃色花瓣。


    躺在軟軟的草地上,身體由驚恐轉入疲憊,額頭的汗水沾黏著長發,被陽光蒸幹後,仿佛長在肉裏似的。自己還活著,這比什麽都重要。


    我不必著急,隔著深深的山澗,敵人短時間內無法追擊至此。休息了一會兒,朝盆穀凹地的方向繼續奔跑。天黑之後,我已經遠離大船五公裏,借著朦朧的月光,打開背在身後的小皮筏,橫渡過汩汩奔流的溪澗,開始往對麵峰頂攀爬。


    假如不清除掉剩餘的兩個海盜狙擊手,我很難向傑森約迪率領的九個海盜展開戰鬥,否則,隻能處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危險境地。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圓,掛在黑幕似的夜空,格外突兀。我謹慎的甩動三根鉤繩,試探著往山峰頂端靠近。這片山壁比較陡峭,我費了很大周折才爬上峰頂,立刻找片坑狀的草窪,蹲在裏麵,邊休息,邊吃些鯰肉和淡水,恢複足夠的體力。


    濃密的樹林,在月光的烘托下,顯得格外陰森,大片奇形怪狀的黑影,像地獄無數沸騰歡呼的妖魔,張牙舞爪左右飄晃。我左手抓著阿卡步槍,右手攥著鋒利的樸刀,弓背挺頸朝大船位置跑去。


    快到附近時,立刻放慢前進速度,依靠一簇矮樹掩護,觀察大船的動靜。幽深的山澗下,鬼火點點,形成橢圓型圈狀。傑森約迪最終識破了空城計,此時正舞動著手上的煙鬥,指揮手下往遊艇上搬運武器。


    而大船的甲板上,四周插著火把,為這群掠奪軍火的海盜照明。“eon,lookout!”跋扈雜亂的叫嚷聲,像乒乓球一樣,磕碰著左右岩壁彈跳上來,如地獄泛起的塵囂,聽得人心發毛。


    傑森約迪崔趕著手下,盡快把大船上的軍火搬碼上小艇,他明白自己在免費搶劫軍火,知道那些槍多拿一條是一條。好比古代諸侯分封,騎著快馬奔跑,一天之內,無論圈起多少土地和人口,都歸自己所得。兩者都有著因貪婪而產生的焦躁,或許對他們而言,那是種怪異的快感。


    我最擔心的,是海盜搬運完軍火後,會不會把大船炸毀。當然,這由不得我走過去商量,懇請敵人通融,雖然這對彼此來講最好不過。但我更相信,他們會在我意思表示之前,一槍打死我。


    敵人的五艘小艇,甚至加上我停泊在大船尾部的那艘,也不能一次性搬走貨倉裏的所有軍火。甲板上的海盜,或許又損失了一到兩名,因為我使用過的小艇,方向盤下同樣設置了魚線雷陣。


    剩餘的兩個狙擊手,不知身在何處,就像他們不知道我就在附近一樣。打開纏在腰上的鉤繩,我試著攀爬下去。假如可以,趁著夜裏沒狙擊視線,可以偷襲一下甲板上的海盜,幹掉幾個算幾個。


    這樣做很冒險,我仔細一想又抽回雙腿,不再往山下攀爬,敵人既然點著火把,如此囂張的搬搶軍火,一定不是白給的。萬一海盜配備了夜視儀器,可輕易看到一個藍色輪廓的四肢動物,渾身布滿紅色熱量,朝下緩緩攀爬。


    他們當然知道這不是猴子,會假裝沒發現我,心裏偷偷陰笑,等我消耗完大部分體力,再一槍把我從岩壁上擊落。那就等於中了人家的計謀,自尋死路。


    若放這群家夥運走第一批貨物,等他們再回到大船時,海盜數量可就不隻眼前殘餘的這幾個,更不容易對付。所以,現在必須幹擾敵人,拖住他們返航的時間。


    此刻,槍火之類的武器,我一律使用不得,那會招致黑暗處的子彈射殺自己。悄悄潛伏到一個可垂直俯瞰大船的位置,借著朦朧的月光,我蹲在地上挪動,睜大了眼睛,尋找足球大小的石頭,堆積在峰頂邊沿。


    五分鍾後,大概堆齊了一百多塊兒。然後,摘下背上的步槍,拎著樸刀砍些細軟的藤枝,紮編成一個草人形狀,插在石堆後麵。身後十米遠的那棵大樹,早先埋藏了一箱手雷。我利用魚線,快速拉扯出一片雷陣。


    再次瞅了一眼山澗下,那些像螞蟻一樣忙碌著搬運的海盜,全然不知大禍臨頭。我懷抱大石,舉頭望月,十分鍾後,終於有了雲遮月的瞬間,我急速拋丟石塊兒,僅一分鍾,石堆兒便消失在眼前。漆黑幽深的山澗下,不久傳來尖銳的慘叫,雷同地獄裏的哭聲。


    石頭密集持續的嗖嗖下落,一旦砸中人的頭頂和肩膀,破壞力不比炮彈委婉,可以說殺人於無形之中。山澗下的海盜,被雨點般落下的石頭捶得抱頭鼠竄,死的死,傷的傷,不敢繼續搬運軍火。


    以前,晚上站在甲板上,捕捉溪水裏的獵物,曾抬頭仰望過夜空。這會兒,澗底那群海盜,根本看不準我的位置,抬頭仰望的話,隻能瞥見一線天處幾顆星鬥。而且,這個仰望過程很刺激神經,說不定哪個黑點在眼前一閃,砸個滿臉花,或者鼻梁骨凹陷進麵部,把眼球擠出來。


    時間差不多了,我拾起身後的步槍,越過邊緣扯好的一條條魚線,朝黑乎乎的樹林猛鑽,奔跑到三百米的位置,火速爬上一棵大樹,將巴特雷狙擊槍管兒對準草人的方向。


    狙擊鏡中,視線模糊的很厲害,黃圓的大月亮,像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又給山林灑下銀輝。T型標線,如飛進火燒雲裏的烏鴉,不能再像白天,很準確的捕捉到目標。


    我靜靜的等待,假如傑森約迪沒被亂石砸死,一定氣急敗壞,調動峰頂的海盜狙擊手,讓他倆快速趕往這裏,清除拋砸大石的敵人。


    喉結在脖子裏吃力的聳動一下,我感覺自己正如一條伏在樹枝上的變色龍,專心致誌守候著眼前,一有昆蟲掠過,便依靠快速彈出的舌頭,打下稍縱即逝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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