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好之後,我將偽裝的巴特雷長槍管兒,輕輕捅出迷亂的草叢。周圍的空氣很潮濕,肚子下麵濕漉漉的植物,雖然柔軟,卻讓我很不舒服,因為現在沒有厚實的狼皮格擋,敵人的偽裝服有點單薄。


    由此推測,那幾個散落在兩側峰頂的海盜狙擊手,一定也舒服不到哪去。上午七點二十四分,我仍趴伏在深深的草叢裏麵,略略仰起脖子,搬著望遠鏡觀測兩麵峰頂的樹林。此時,降雨停止下來,隻吹過山風時,冷得人難受,好比穿著短袖走在秋末冬初的黃昏。


    八點三十二分,當一條手腕粗的鎖鏈蛇從我槍管上緩緩爬過,一千一百米遠的第一個牽魂再次中彈,但我絲毫沒注意到子彈射出的方向。我偽裝的伏擊點,是在天黑的時候設置,天空開晴後出來趕早的太陽,剛從淡墨色的天際露出微弱的魚肚白,我就沒再動過,敵人不可能發現我。


    現在,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按兵不動,繼續觀察。又過了二十分鍾,我腰上的無線通訊噪音波動異常,很顯然,至少有一個海盜狙擊手再不斷向我靠近。我很擔心自己更換的衣物隱藏了紐扣式定位係統。


    若真跑過來一個或幾個海盜狙擊手,把我當成同夥靠攏,那樣就很危險。我急速關掉偽裝服上的無線通訊開關,手上的望遠鏡,始終盯緊兩點鍾位置的那片樹林。


    當我發現一雙急速奔跑的腳,敵人已經出現在五百米的位置,這不禁使我一愣,他居然從我後方奔跑過來,一定是感應到了訊號,向我急速靠攏,希望重新銜接上隊形。


    幸好把亂頻及時關掉,迫使那個敵人感應隊友的訊號中斷,不得不像無頭蒼蠅似的,調頭朝正前方跑去。那個海盜狙擊手,以為在隊友守殺的狙擊範圍奔跑很安全,便放棄了迂折前進。


    我快速放下望遠鏡,眼睛貼緊在狙擊鏡上,T型準線順著緩緩扭動的槍管兒,很快捕捉到那兩條在林間急速飛跑的小腿兒。本想射擊對方的頭部或胸腔,由於樹上垂下的枝葉茂盛,遮擋住了目標的上身。圓形鏡孔中,密集的林木底層視野很有限,隻看到交錯閃現的兩條腿,快速倒騰著奔跑。


    “慢一點,再慢一點,回頭凝望你的真主……”嘴巴默默唇語,幾根柔軟的青草,不斷摩挲在我蠕動的臉頰。“嗖嗚”。抓住機會,就在那雙跑動中的小腿突然駐足,等待大腦傳達變換方向的指令,一顆尖鳴的子彈,猛得竄出槍膛,撞碎擋路的草葉,直衝目標飛去。


    子彈的飛行速度極快,貼著樹林下的地表,劃出呼嘯的火線,那些因潮濕而沉沉入睡的枯葉,被白線上的疾風卷得瑟瑟發抖,仿佛患重病躺著的人,想突然坐起,但又力不從心。


    那個披掛著厚厚偽裝的海盜狙擊手,剛要抬腳起跑,子彈就打進了他左腳踝的凸球骨,使得這家夥整個人重重摔倒,好比奔跑的駿馬忽然趟到絆馬索,毫無保留的前傾摔趴,折鼻梁、斷門牙、破嘴唇自然來不及避免。


    中彈的海盜狙擊手,側躺在潮濕的落葉上,極度驚恐的蜷縮雙腿,欲抽身朝大樹後麵蠕動,尋找保佑生命的掩體。狙擊鏡前方的視線,一排排大樹猶如列陣的士兵,為了不丟失那條可以貫穿直線的縫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拉出槍膛裏的彈殼,手指再摳扳機,始終貼在瞄準鏡上的眼睛,一刻不敢鬆懈的盯住目標。


    全文字版,更新,更快,盡在⑴бk文學網,電腦站:.ㄧ⑹k.手機站:.ㄧ⑥k.支持文學,支持⑥k!“嗖嗡”。巴特雷狙擊步槍,像凶殘的毒蛇,及時補咬獵物第二口。子彈在極短的時間內,順著尚有餘溫的空中彈道,再次鑽進敵人的小腹。但我知道,這兩槍都不是致命的,為防止敵人中彈後有時間呼叫隊友,我不得不第三次扣動扳機,給他冒血的小腹再填充一顆子彈。


    那個海盜狙擊手,在樹林下掙紮扭曲,異常的痛苦,他受傷的踝骨破碎的厲害,雖然腳掌仍連著小腿,就算拿到醫生麵前,也得用鋸子割斷。


    我停止射擊,眼睛依舊注視橫躺的目標,海盜狙擊手的頭部和胸腔始終被一顆粗大的樹木遮擋,但他汩汩冒血的小腹,已把外圍的偽裝布條浸漬飽滿,猩紅的鮮血顆顆凝聚,如沉甸甸的石榴粒,順滑到衣物下麵壓的枯黃葉片上,旋轉個不停。


    看到抽搐的敵人漸漸僵硬,我總算舒緩一口氣,射殺這個海盜狙擊手實在冒險。第三顆子彈一定鑲嵌在他脊椎骨的內側,破壞掉神經網絡,才沒讓他有機會調試波段旋鈕,向隊友報告遇襲情況。


    掏出背包裏一塊兒幹硬的鯰肉,塞進嘴巴慢慢咀嚼,假如因為剛才的三槍,不幸被敵人察覺,就算中上敵人的冷槍,也要做個飽死鬼。


    十七歲之前,從來不知道用食物填飽胃口的滋味兒,加入傭兵營地那天,這種饑餓感卻被恐懼代替,我射殺過很多無辜的人,因為有時候,敵人也是無辜的。我像一個被上帝和惡魔同時爭搶的孩子,雙臂欲裂的恐懼和痛苦,猶如鉄蒺線綁在我的內心。但我知道,我必須活在自由裏。


    沒人知道,一個鮮活的生命,趴在大自然的肌膚上隱蔽,懷念心上人時,腦袋突然被打爆,是怎樣一種恐懼。當初,我做那七個牽魂替身,等於給自己複製生命。


    戰場像一坑血池,我在裏麵摸爬滾打,深信著一種規律。交戰雙方,彼此的子彈都要互相射擊,都有命中目標的可能。所以,我把自己的生命參與到幾個稻草人偶裏麵,供給對方射擊並命中,從而使自己在死亡篩選的漏鬥裏掉出來。


    這是一種看不到的,發自宇宙原點的平衡規律,注意不到這個深度,還想活命,等於破壞了一種叫“永恒”的東西。上帝的車輪,自然會把這種存在輾碎。


    嘴裏咀嚼著的肉幹兒,像泥巴一樣沒有滋味兒,我現在就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被右翼峰頂的海盜狙擊手鎖定。對方爬上高高的大樹冠,等著打碎我探出腦袋,也是存在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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