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我叔叔。」「我們不是親叔侄。」像是心有靈犀似的,兩人一睜眼見到對方,便不約而同說出相似的話語,四目相對微怔了一下,繼而會心一笑,了解對方的意思。


    一道高築的藩牆被打破,被製止的禁忌自然消失了,少了那條不能跨越的橫溝,很多深刻的感情表露無遺,也能暢所欲言。


    不知是莫苔色運氣太好,或是說維絲妮的槍法太差,那一槍準頭偏了點,直接穿透肩胛骨上方一處軟骨,雖是前後兩個洞,但出血量不大,不致造成重大傷害。


    隻是莫苔色倒下去的時候剛好撞到頭,痛得眼冒金星,沒法子立刻起身,才會被追上來的菲麗割了幾刀,又被拳打腳踢一番。不過在亞熱帶長大的她超怕冷,倫敦的天氣是滿舒適,可是對她而言氣溫仍是偏低,因此她多穿了幾件衣服,鋒利的刀鋒一劃,隻傷到表皮,傷口流出的血較多,看起來比槍傷嚴重。


    「還會不會痛?」廢話,傷痕累累怎會沒痛覺。莫苔色橫瞪一眼,捉起洛奇亞的手臂重咬一口。


    「痛嗎?」看著兩排齒印,他低吮舔吻。「你確定不咬重點,牙床鬆動了嗎?」「你……討厭鬼,欺負受傷的人。」她已經很可憐了,他還好意思取笑她。


    「真的討厭?」看了一眼自己被細木樁穿過的左腿,他一揚眉。


    這個陷阱洞口不大,但洞裏很寬,約兩人半高度,若是平常,他一人不難攀出洞口,以他的身高,輕輕一躍便能輕易脫險。


    可惜附近的地質偏砂岩層,當初獵人布陷阱時還故意弄鬆附近的土壤,好讓體積龐大的灰熊一靠近,笨重的體重便能將整個熊身往下扯,讓牠落入坑洞逃不出去。而洛奇亞太心急於想救人,沒注意腳踩的土地是軟地,俯身往洞內瞧時,承受不了他重量的泥土便往內滑,下墜的身軀正好麵對帶根削尖的刺樁,其中一根便無情地插入他左小腿,尖端部份突出腿的另一端。


    「要是能討厭你就好了,我就不會難過得快要死掉。」愛上不能愛的人,那種無法說出口的痛真的難以形容。


    聽著她無奈又自憐的抱怨,洛奇亞憐惜地將她擁近,輕撫她沾滿泥砂的發。


    「不會了,以後我再也不讓你難過。」是誓言,也是承諾。


    「你真的愛我嗎?」小小的臉蛋往上抬,布滿異樣神采。


    他不自在地咳了咳,大掌蓋住她過於燦亮的水眸。「我不是說過了,不需要再重複一遍吧。」「可是人家愛聽嘛!百聽不厭。」她特別暗示聽上一百遍也不生膩。


    若非洛奇亞退化的笑容尚在複健當中,大概會因她可愛的語氣笑出聲。「留點體力等待救援。」「洛奇亞,我是傷員耶!你不說兩句好聽話來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又要痛得想咬人了。」莫苔色不滿地撒著嬌,硬要逼出情人間最愛聽的三個字。


    「用力咬。」他伸出手臂,毫不猶豫。


    看了一眼,她噗哧一笑。「你皮粗肉厚,我哪咬得動。」也舍不得。這句話她沒說出口。


    「真的不咬?」隻要能轉移她對痛的感覺,讓她多咬幾口又如何,不痛不癢。


    見他要收回,她反而一把抱住,以舌尖輕舔自己剛在上頭留下的牙印。


    「小妖精……」洛奇亞倒抽了口氣,下身立即起了反應。


    她咯咯笑,有點小淘氣地眨眨眼。「你受傷,我也受傷,如果我這麽做,你會不會跳起來掐死我?」纖指似有若無的滑過結實胸肌,頑皮的莫苔色在他胸前畫圈圈,一見指下的肌肉微微一顫,她又迅速移開,改撫向上下滾動的喉頭。


    她玩得不亦樂乎,把男人的身體當成遊樂場,這裏如蝴蝶飛過,輕撲了兩下翅膀,那裏似蜻蜓點水,意思意思即可,順著充滿力量的線條往下滑,停在男人最敏感的位置上方,要下不下的徘徊。「夠了,妖女,我不想在這兒要了你。」洛奇亞全身繃緊,忍受著欲望不得宣泄。


    「說愛我。」她撅起嘴,嬌瞋地索愛。


    「你肩膀的傷不痛了嗎?」他故意提醒她的傷勢,轉移話題。


    「洛奇……」當然痛嘍!所以她才需要甜言蜜語來甜蜜心窩,減輕疼痛。


    瞧她一臉悲苦,他忍不住低頭一吻。「我愛你,丹緹絲。」「我也愛你,洛奇。」她笑得好甜,花兒彷佛都因她的微笑而綻放。


    「你……」他的心頭為之輕顫,為她髒汙卻依然美麗的笑臉。「你讓我栽了個跟頭,小女孩。」她笑著親他一口。「在愛情的領域裏,我們都是輸家,因為我們敗給了愛情。」唯有愛,才讓人肯心悅誠服地低頭,不計較輸贏,隻為擁有它。「是呀!敗給了愛情。」他眼泛柔光,深情地凝視依偎在自己懷中的小女人。她真像隻愛玩的小花貓,嬌傭又不失貓的本性,看似溫馴,卻也有不被馴服的驕傲。


    「洛奇,你想會有人來救我們嗎?」「會有的,你忘了拉菲爾非常聰明,這裏地處荒涼,人煙罕至……牠會為我們帶來救援。」他相信他的愛馬。


    「那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裏?」她還有很多遺言沒交代,家裏的龍貓和胖胖蛙,她想讓它們陪葬。


    洛奇亞朝她額頭一彈。「想太多了。」他們受的傷都不算重,撐上大半天還不成問題。


    她呼疼。「其實和你死在一起也不錯,至少有你陪我。」閉上眼的莫苔色輕環他的腰,半躺在他胸口,輕笑出聲。


    雖說他們的情況滿慘的,像對落難的大野狼和小白兔,可是此時的心情卻是相識以來最平靜的,沒有糾結難理的心結,亦無人們自以為是的審判眼光,隻有相連的心在跳動著。「傻話。」洛奇亞輕吻她的發,眼底的寵溺帶著愛意。「才不傻呢!我要把我的幸福分給你,讓你跟我一樣快樂,無時無刻不開心的笑著,我們要把陽光踩在腳底下,讓它永遠溫暖我們。」不再有寒冷。


    「真傻,傻得令人愛憐。」他握起她的手,十指交扣。「你就是我的幸福,我快樂的泉源,我們會一直走下去,直到世界盡頭。」「嗯!我陪你。」莫苔色滿心歡喜地靠在他肩上,幻想著兩人都變成老公公、老婆婆的模樣。


    隻是漸漸想睡的她突然感覺足踝處傳來一陣搔癢感,她以為有小蟲子,很自然地用沒受傷的那隻手輕揮,隻是不管揮了幾次,討厭的蟲子還是不飛走。


    「洛奇,有蟲子咬我,你……咦,這是什麽?」長長的一根。


    「繩子?」像是被雷劈中,兩人瞪著垂落眼前的粗繩,先是麵色呆滯,繼而順著繩索往上瞧,隻見原本無一物的洞口上方多了手臂粗的丫型粗幹,黃麻色的繩子便是由丫字凹處垂下。這是……他們要獲救了嗎?


    「繼續發呆吧!本小姐很閑,你們繼續情話綿綿好了,我們剛好可以在上頭打打獵,順便烤肉,當成出來郊遊。」咦?這聲音,這聲音……好熟……「大……大姊?」一道陰影遮住入洞的光線,河東獅吼的破口大罵隨之而落。


    「莫苔色!你再白癡一點沒關係,反正你耍笨也不是一天兩天,我幹脆幫你丟個帳篷,讓你在下頭搭營好了!真不知是你眼睛瞎了還是近視太深,居然看不到近在身側的繩子,讓我等得不耐煩,很想跳下去扁你……」頭一次看到被罵的人這麽高興,即使被罵得狗血淋頭,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絲優點,滿臉淚水的莫苔色還是噙著笑,仰起頭大吼,「大姊,我愛你,我最愛你,我好愛你」她這才知道這一刻,自己有多想念家人。


    罵聲驟停,然後……「我雞皮疙瘩掉滿地了,肉麻得想吐!秦狼,把那個惡心的家夥拉起來,我要把她扁成豬頭!」本來是來搶人,帶妹妹回家,沒想到反而變救人,還被迫觀賞有史以來最難看的一場愛情大爛片,莫隨紅嘔得想扁人。


    不過看到又是槍傷,又是刀傷,傷痕遍體的倒黴鬼,她的拳頭便迅速落在沒有好好照顧莫家女人的莫家小弟頭上,扁得他哇哇大叫,想跑又不敢跑,含淚以對。


    此次事件並未完全落幕,傷人的維絲妮和菲麗矢口否認行凶,即使秦狼和昔日夥伴找出凶器和殺人證據,她們仍宣稱遭受迫害,說是洛奇亞想娶侄女,卻找不出解除婚約的理由,才陷害她們的。


    雖然兩方都與皇室交好,但維絲妮的母親是皇室成員之一,司法難免有所偏袒,案子仍在進行中,很有可能不了了之。


    不過在莫家四姊妹連手整治下,維絲妮和菲麗的日子並沒有太好過,不是被狗咬,便是莫名其妙摔進水溝,要不從天而降一桶屎尿,以及屋裏忽然鬼影幢幢,曆代先人回來開派對。諸如此類的事層出不窮,多到無法計數,菲麗嚇得躲到非洲,求助當地的巫術保護,而維絲妮則神經衰弱,瀕臨崩潰,心理醫生建議她住院治療,以免一再產生幻覺,認為有人要加害於她。


    一切落幕後,英國的社交圈再度平靜下來,平靜到人神共憤,因為向來以冷酷無情形象著稱的德寧南伯爵居然頻頻出席公益活動,將大把大把的鈔票往外灑,毫不皺眉,令上流人士視為反常,天將出現異象,故而足不出戶,大門上鎖,以防萬一「傻孩子,哭什麽哭,小心哭醜了就不美,會被人家笑的。」小女孩長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讓人感歎時間過得真快。


    「媽,人家不要離開你嘛!我是你的女兒,一輩子都是你的女兒。」哭哭啼啼的莫家老四抱著母親,彷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乖,你當然是媽的女兒,媽的小心肝,過了今天就是大人,不能再哭了。」妝都哭花了,叫人好不舍。


    「可是人家難過嘛!你離我那麽遠,想見你一麵都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媽都不疼她,她就要變成別人家的小孩了,改名丹緹絲·沙頓。


    甘春柳的臉皮抽動了一下,拍著女兒的手僵在半空中,心想著,她還沒死,想見上一麵有多難?可是為了保有長者風範,她還是笑笑地說道:「很近的,台灣和英國才多遠,你睡一覺,十幾個小時就到了。」常常旅遊的人不怕辛苦。


    她一聽,嘟起嘴埋怨。「媽,你有流浪癖耶!我哪曉得你明天會在哪個國家。」「這……」甘春柳隻能幹笑。


    「不然你跟我一起住在英國好了,要是洛奇亞欺負我,你幫我教訓他。」她還是需要媽的孩子,舍不得和母親分開。


    「乖乖喔!小四,不能再任性了,一旦在神的麵前宣誓,你就要肩負起當個女人的責任,不可以再耍小孩子脾氣。」甘春柳諄諄教誨。


    「不管不管啦!我就是要媽媽,人家不要長大,一輩子當媽媽的小女兒,你不可以不要我……」「你夠了沒!想耍笨到什麽時候?別以為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我就不敢扁你!」再囉唆,照扁不誤。


    一隻纖纖素手往愛撒嬌的莫苔色後腦揮下,力道不輕不重地讓她吃痛的往前一點。


    「噢!大姊,你幹麽打我。」說好了不動手又反悔,沒信用。


    莫隨紅獰笑地揪她耳朵。「不想離開媽就跟我們回台灣,家裏不缺你一雙筷子一個碗。」「啊!這個……」她眼神左右飄移,「人家答應洛奇亞要陪他……」做人要信守承諾,不能說話不算話。


    「是喲!有愛情沒親情,你還要死要活的裝什麽勁,明明是你隻要男人不要媽,還一副人家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似的,還要不要臉呀!」她又忍不住戳了一下。


    「哪、哪有!我最愛媽媽了……」她心虛地吐舌,賴皮一笑。


    「那你不愛你家的大魔頭嘍?」再裝嘛!看你能裝到幾時。


    「不一樣嘛!我兩個都愛,大姊最討厭了,媽,你看大姊都欺壓我上癮了,今天這個日子她還打我。」一點麵子都不留。


    「好了,好了,別鬥嘴,從小鬥到大還不煩呀!」這些孩子們呀,叫人好笑又欣慰。


    「媽,你不用護著她,小四要是不想嫁就別嫁,婚禮取消。」才二十一歲,大學還沒畢業,嫁什麽嫁。


    「唉!人家沒說不嫁啦……」羞答答的莫苔色嬌慎著跺腳,兩頰紅通通,煞是嬌美,一襲雪白色曳地婚紗禮服穿在身上,更襯托她的俏麗與無邪,彷佛害羞的天使來到人間。


    因為老伯爵的病情真的不樂觀,在他的堅持下,傷勢剛一痊愈的她和洛奇亞便立即舉行婚禮,好讓老人家親眼見證他們的幸福。


    雖然辦得有點匆促,無法像皇室婚禮一樣盛大,但是小而溫馨,隻有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親友出席,滿地的皇後玫瑰遍及整座白色教堂,優美的詩歌始終圍繞著,灑落的銀色星星更是對他們的祝福。同樣一身白的新郎褪下慣穿的黑色係衣物,緩緩走向將陪他一生的伴侶,可惜千年不化的表情還是像一個死神,除了眼中多了深濃的暖意和愛戀。


    「可以把我的新娘交給我了嗎?別再對她動手動腳。」原本是很感性的畫麵,但洛奇亞說著最後一句時,卻目露冷冽地瞪了莫隨紅一眼。


    哼!比眼睛大呀,她會瞪輸他嗎?「怎麽,舍不得我打你老婆呀!要是心疼就趕緊把人帶走,別讓她明明想嫁人想得要命,卻又故意裝模作樣地叫人想扁。」「大姊……」莫苔色眼眶含著淚,情緒激動地握住眼中有淚,不舍她出閣,以凶巴巴模式來掩飾的大姊。


    「該走了,吾愛。」不讓兩家人太過感傷,洛奇亞挽起心愛女子,隨著音樂的節奏,慢慢走向紅毯另一端,在上帝的見證下,他們結為夫婦。


    不過……「為什麽最小的先結婚,先談戀愛的人是我耶!」追上莫家老二,卻遲遲娶不到老婆的風浪雲不滿地大日喝著酒泄憤。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你沒個快死的爺爺。」同樣不滿的莫家老三的男友聞未央惡毒的說。


    最冷靜的秦狼說了句話,「人逢喜事精神爽,不醉不歸。」不醉不歸?其它兩人一聽,兩眼一亮地露出奸笑。


    那一夜,洛奇亞整整被灌了一桶酒。


    根據台灣人的飲酒文化,不喝到掛就不叫不醉不歸,所以他醉了三天三夜都沒清醒,錯過了人生隻有一次的新婚夜。


    而三個月後,老沙頓在睡夢中與世長辭,死時臉上猶帶安詳的微笑,了無遺憾地走完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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