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還沒化雪,府城裏的雪已經開化了。溫度驟然間降低,比寒冬臘月還要冷上幾分。


    一清早,化開的雪水在地上凝結成冰,人們小心翼翼地走路,還時不時能看到花樣滑冰和花樣摔跤的。撞到牆上刹住的是最好,最多的是滑倒在地,最倒黴的是自己走得好好的,被別人撞趴下的。


    一個矮小的身形左躲右閃,腳步雖然不大,但在一群慢慢走路的人中間,速度不低,很快就將身後一個差不多高低的身影甩開一大段。


    “小少爺!呼呼……等、等等!”眼看著就要看不見了,小椅子急急忙忙地叫了一聲。小少爺明明長得比他矮,怎麽就跑得比他快那麽多?


    姚青聞言停下腳步,小小的眉峰往中間堆起。他都說了自己一個人可以,卓安跟過來也就算了,小椅子跟過來湊什麽熱鬧?


    小椅子完全無視自家小少爺的嫌棄,亦步亦趨地跟著,越臨近考場,越是驚歎:“哇!小少爺,好多人!”


    姚青:果然是來湊熱鬧的。


    姚青的隊伍很簡單,除了他本人之外,有一早出門給他排隊的書童卓安,有兩個護衛和提東西的退役軍漢,還有一個派不上用場的小椅子,一共也就是五個人。


    其他來趕考的書生們可就不一樣了。光是仆從就有一溜,還有一溜的家人。當然也有更簡單的,書生加書童兩人組的那種。


    姚青舉目望去,全都是大長腿,脖子仰得都酸了,還沒瞧見卓安在哪裏。


    “去去去,哪裏來的小孩兒?”


    “這兒可不是玩耍的地方,快走快走!”


    姚青仰頭怒目,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噗嗤”一聲笑,頭上落下一個大手,使勁揉了揉頭發。姚青趕緊伸手捂住兩個小角:“邱師兄!”


    邱建柏算是書生中的另類,年紀才十八,長得卻是高大魁梧不輸軍漢,卻是一副老媽子性格,在書院裏對誰都當三歲小娃兒照顧著,有時候連先生們都難逃邱建柏的“魔掌”。


    “你們兩個是誰家的奴才,連我家小師弟也趕?莫不是你們家主人,才是來玩耍的?”邱建柏見自家小師弟竟然被人趕,立刻就老母雞性格發作了。


    這地方已經非常接近考場,人擠人的。姚青本來個子矮,不引人注意,可是邱建柏這一嚷嚷就不對了。


    姚青在書院裏年紀最小,又占著姚大先生孫子和溫綸學生的名頭,性格也不錯,在書院裏麵頗受照顧。


    幾個來同樣來參加童生試的書院學生立刻就圍了過來:“怎麽回事?”


    “小師弟被欺負了?”


    “誰那麽大膽子?”


    兩個隨口趕人的下人已經懵了。他們本來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麽。考場附近那麽多人,兩個小孩兒在這裏多危險,讓他們走開是為了他們的安全著想,最多就是語氣生硬了一些不客氣了一些。怎麽這裏麵一個小孩兒還是考生?才這麽一丁點大的小孩,怎麽可能?他們家老爺今年都快三十了!


    被兩人惦記的老爺這時才找了過來:“這是怎麽回事?”一句話六個字,高開低走,顯然是看出了對方不好惹。


    這位老爺是從安江城邊上的一個縣城趕來的。讀書水平在當地也算是不錯,可在府城完全不夠看,尤其對上一群年齡明顯都不滿二十的,他的心就更忐忑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家的條件在縣城裏麵還算殷實,可背景不夠。他一次次地來參加考試,更多的還是希望能多認識交好一些讀書人。現在卻被兩個下人得罪了一批不好惹的……


    “怎麽回事?”邱建柏反問一聲,瞪了兩個下人和那老爺一眼。


    姚青抓著邱建柏的衣服下擺:“師兄,去排隊。”仗勢欺人,不好。況且這種小事,就算掙出個輸贏來也沒什麽用,還是手底下見真章!他才不是來玩耍的呢!


    學生在考試的當口,溫綸這個當先生的依舊早上呼呼大睡,然後起來打拳。


    他現在倒是練起了養生拳第二套。蔡公公對教溫綸打拳頭疼得很,熊大可是樂在其中。教學地點選在臥室,就很說明問題。


    溫綸本來還沒什麽感覺,畢竟他的養生拳第一套也是這麽學的,可自從練著練著,被扒光了壓倒了好幾次之後,他再遲鈍也回過味來了。想到當初學第一套的時候,他耳朵尖都充血了,看著熊大天生的正直臉,簡直不敢相信……好吧,其實小浣熊內在本來就是個色胚。


    然後華永來了一趟,告誡:“房事不要太頻繁,稍緩幾日。”


    熊大立刻就拉長了臉孔:“幾日?兩天夠不夠?”


    溫綸麵無表情,聽著熊大和華永兩個人討價還價,最終敲定這一周四次。


    熊大送走了華永,轉頭一看媳婦兒的後腦勺就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想要追上去,卻見媳婦兒已經被李二截胡,去了書房。


    熊大想跟進去,卻被媳婦兒當麵打臉。


    “李二,把門關上。”


    李二看了看身後的熊大,表情忐忑但動作堅定地把書房門給關了。


    李二至今頂著溫綸書童的名頭,整天不務正業,幹得多半是茶園的工作。這次他來找溫綸,也是糾結了好多天。


    溫綸聽著李二結結巴巴前言不搭後語說了半天,弄懂了他的意思:“把賣身契還給你,是因為你做出了磚茶。磚茶很有用,這是你應得的。”


    “可是,大少爺您已經給了我賞錢了。而且磚茶本來就是按照大少爺說的,做出來的。”否則他哪有見識,還想得到將茶葉做成磚頭形狀?在李二的心裏,或者說是在整個普世價值觀下,下人的成就等於主人的成就。下人做得好,主人會給賞錢或者其它獎賞。至於其它的榮譽,那都是主人的,和下人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一般直接發還賣身契,這種獎賞是非常少的,多半也是跟隨了主人家一輩子的老奴,臨老才會拿到自己的賣身契和一筆錢回鄉養老。說白了都是麵子工程。


    溫綸做這個決定,是和熊大商量過的:“你不明白磚茶的價值,等你明白了,說不定以後還會嫌這獎賞少了。”


    李二臉色一白,噗通跪倒在地:“大少爺,李二從不敢這麽想!”


    溫綸聽著這跪倒的聲音都替李二疼:“起來起來,開個玩笑當什麽真?說起來,你來的正好,有事情跟你商量。”


    商量?李二一聽這詞語,剛直起來的膝蓋差點又彎了下去,可是他不敢。他在縣伯府裏的時間最短,對大少爺的了解不多,當時隻從別人口裏聽聞大少爺是個書呆,哪怕是他陪嫁到了大茶村,當時的大少爺卻確實挺呆的。隻是隨著夫爺的到來,大少爺倒是越來越不講究了,在私底下沒什麽架子,十分平易近人。


    溫綸看著李二低眉順目的樣子,嘴角彎了彎,攤開一卷圖紙:“這是我打算交給你的部分。茶園要開個茶莊,需要個掌櫃。你對茶園也熟悉,茶樓也見識過,讀書算賬那些也都懂……不過我知道你一直想做個製茶師傅……”


    李二的眼睛隨著溫綸的話,越瞪越大,聽到最後趕緊拱手:“李二願意做掌櫃!”太好了,大少爺沒有要把他趕下山的意思!


    興奮中的少年兩眼晶亮,兩頰微紅。溫綸想到當初第一眼看到李二的時候,還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那時候的少年就漂亮得像個妖精。現在幾年過去,十六七歲的少年脫去了那種半個兒童的狀態,身條抽長,又因為習武,並不顯得單薄,那張臉倒是更加妖精了三分。


    溫綸想到齊國的結婚年齡,沉吟:“李二,你如果有中意的姑娘……或者是漢子,直接說,府上幫你張羅。”本來這事情輪不到溫綸做主,隻是李二和他爹的關係一直不好,孩子大了,婚事也不能拖著。翠蓮和碧荷也快成老姑娘了,熊大問過,可至今也沒什麽音訊。


    山裏麵雖然隻要有一點小錢就能嫁娶,但是想想自家幾個小孩兒的條件,溫綸的眉頭就皺了起來。自家的三個能文能武的,別說是山裏麵,就是縣城裏麵,也沒幾個配得上的。這人選可得好好挑。


    溫綸將這件事情記在心裏,轉身開始對著滿臉通紅的李二研究起茶莊的布局來。


    茶莊由於是堡樓的偽裝,所以在建築格局上和一般的茶莊有很大區別。李二從小在俊賢茶莊長大,對茶莊的布局和功能倒是不陌生。


    談到正事,李二也不害羞了,提筆將茶莊的大致布局畫了出來,將各個部分的功用一一說明。


    溫綸仔細聽著,不時提問。


    兩人很專心,專心到熊大什麽時候進來的都沒注意到。


    熊大看著兩個人近得幾乎頭碰頭,臉色更黑了,伸手將媳婦兒往懷裏一拉:“慢點說,先喝碗銀耳蓮子羹。”


    溫綸對這些湯湯水水得煩都煩死。夏天還好說,冬天上廁所很麻煩很冷的好嗎?而且這種東西又吃不飽!


    熊大端著燉盅,看著媳婦兒不說話。


    溫綸撇了撇嘴角,接過。算了,在大多數人都吃不飽穿不暖的情況下,挑食簡直太奢侈了。反正,味道也不差。銀耳滑潤,蓮子軟糯,裏麵還有少少幾粒豔紅的枸杞,加了少許冰糖,也不特別甜。


    熊大盯著媳婦兒把一盅銀耳蓮子羹喝完,接過空空的燉盅,抬起媳婦兒的下巴,直接在晶亮水潤的嘴唇上舔了一遍,然後施施然走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溫綸保持著微微仰頭的動作,定格了半天,然後“哢哢哢”地轉過頭看了目瞪口呆的李二一眼,低頭微微閉了閉眼:“我們繼續。客房的樓梯獨立,最好客房要保持安靜……”都怪小浣熊動作太理所當然了,他竟然都沒反應過來!


    李二呆呆地點頭,結結巴巴了好幾句才擼順了舌頭。大少爺和夫爺真是越來越恩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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