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


    人魚千百年來悲劇,大概就是因為這個。


    ——會永遠不變的愛著一個人,但是絕不會為愛改變自己。


    當水層逐漸消退,將從他們中間分離開來的時候,夏意忍不住抓住塞壬的手。


    靠近分離的地方水層已經很薄了,夏意強忍著海水的寒意沒有後退。塞壬順著夏意的手臂攬住他的肩背,但已經不是直接的觸感,而是冰冷的海水。


    魚尾輕輕拍打了下漆黑的海水中的碎冰,塞壬俯頭慢慢吻上。


    那是很冷的溫度。


    盡管隻是唇相貼,卻有種不真實的窒息感。


    很快,觸感也徹底消失了,塞壬隔著水層再次輕吮了,就退開潛入漆黑的海中。夏意看著那抹銀色逐漸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


    最近忽然想念那間從來沒有訪客,總是掛著厚厚窗簾公寓樓的強烈情緒又被動搖了。


    如果要回去,就要離開塞壬,這讓夏意很踟躕。


    【你在想什麽?】


    幾分鍾的時間足夠讓塞壬抓到食物了,在南極與西風帶的交接間隙,總是有很多躲避嚴寒與颶風的魚類,還有愛吃它們的海豹。


    【家…】


    塞壬沒有發現夏意的異樣,忽然感覺人類的這個詞匯很有趣。


    待在岩石下方棲息的龍蝦,還有找到空海螺殼然後鑽進去的寄居蟹。就算它們離開了原來的岩石或者殼,也是按照原來的標準再去找一個。


    家,大約就是平常不怎麽想,但是毫無來由的就特別想回去重新躺在長滿海藻與貝殼的沉船上,仰望海麵的那種感覺吧。


    108、真的是“回家”


    在夏意的認知裏,家,不能說多溫馨多舒適,卻是個躲避所有人的安靜地方。就算從前在療養院的房間,仍然會有人不斷進出,而他不能拒絕別人推開那扇門。


    於是就算他待在家裏,仍然會將門反鎖住。


    說不上對那裏具體有什麽留戀,但就是毫無來由的去想,更多的還想了李紹,還有樓下那隻小貓,那些曾經忙碌在城市裏人們,他們所有的一切大約都像泡沫般粉碎了。夏意很難明白自己是想著那個小小的公寓,還是想著有各種熱騰騰美食的霓虹燈夜市,或者曾經是靈魂裏篆有深深印記的國家。


    李紹特別喜歡吃燒烤,趴在攤子上能喝三瓶啤酒吃幾十塊錢肉串。他笑得眉飛色舞邊吃邊說的模樣,跟夜市周圍的人很相似,夏意當時隻覺得環境吵雜,人們摩肩擦踵得太近,又太熱。現在想起來,開始有種淡淡的惆悵與懷念。


    ——那景象,再也沒有了。


    就算回去,看到的也隻有廢墟,與眼神中充滿戒備與戾氣的人。


    說不上是悲傷,還是遺憾。


    夏意的感情淡漠,但就是這種人,一旦被觸動心弦,就有怎麽也遏製不住的思緒。他平生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的一次,打開了那扇緊鎖的門,塞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不能離開,但還是會默然的想,曾經的城市現在是什麽樣,應該還有人活著吧,國家呢,政府應該也還在。一切都還是好的,畢竟隻是磁場問題,隻是科技文明崩潰,隻要有人在,最後還是能在廢墟裏重新建造世界的。


    異能者,聽起來是很厲害,但國家不可能因為有異能者就能快速恢複過來。


    相反,秩序說不定會更加混亂吧。


    夏意挺認真的想了下自己能做什麽,答案是很沮喪的。他要是不在海中,別說海嘯了,就是一個小小的浪花都沒辦法,異能者最厲害的地方始終是自己所處的環境。最多就是在海邊上充當下免費淡水供應站?連當個幹旱地區灌溉者都不行,沒水源就意味著水異能的直線下降,異能者不是神仙,異能也得尊重質量守恒定律。


    不行,就是這個對夏意都很困難,人群是最大的障礙。


    從前或許忍著忍著已經習慣性麻木,但現在他好像已經有半年多沒見到其他人了,隻要一想到回去——夏意就有點頭皮發麻。


    就讓一切繼續沉澱在夢裏吧,想念人生前二十年的那個世界,也是地球上所有人正在做的事。


    夏意緊皺的眉頭逐漸放鬆,平整,他睡著了。


    塞壬慢慢減緩遊速,實際上就算他們不遊動,西風帶海底的洋流也是推著他們前進的。在海中,想穩定下來睡個踏實覺啥的根本不存在,肯定要習慣海水的大規模運動,除了穴居生物跟把自己埋進海沙,或者用尾巴勾住海藻的海馬之外,別的魚類都是遊著遊著就睡了,睜開眼睛就不在睡前的地方了,這正常得很。


    魚尾以最小的弧度輕輕遊曳,塞壬維持攬著夏意的動作緩緩下潛,盡量背對著海流的方向,越往下海浪就會稍小一些,運氣好的話,隔不了多遠就能看到長途遷徙的象海豹。


    它們重達幾噸的身體背部,也是很好的休息地。


    當然象海豹不是心甘情願的讓塞壬落到背上,它們脾氣可是暴躁得很,而且專門對準獵物的脖子咬。塞壬不願驚動夏意,沒費力跟它搏鬥,發出次聲波,象海豹感覺到了恐怖的威脅,多半都會老實下來,不過它們比較死心眼,安靜一陣後往往又會掙紮。


    如果不是在西風帶上,這樣的鬧騰早就把夏意驚醒了。


    但是連續一個月都是聽到這樣恐怖的海浪聲,夏意早就習慣,就跟能在火車上安睡的人一樣,抖動震動喧嘩都無所謂。


    象海豹的背部沒有抹香鯨那麽寬,所以躺上去後,塞壬就隻能側著身體讓夏意躺在自己身上,偶爾用手指一遍遍摩挲著水層下夏意的眉眼,多數時間還是閉著眼睛暫作休息。


    人魚需要睡眠的時間比人類少,而且睡不長,經常醒,不過可以隨時隨地繼續睡。這個特性跟所有魚一樣,海洋生物休息的時候本來就需要保持警覺,不然就會睡到掠食者的肚子裏去了。


    這個世界上,也許所有人心目中的家都是溫馨寧靜的。


    可惜塞壬的不是!


    西風帶是沒有盡頭的,它環繞整個南極洲,跟三大洋連接。但是太平洋是有盡頭的,象海豹遷徙的終點就是大西洋南喬治亞島,夏天的時候它們將要在那裏繁殖,聚攏求偶,在遷徙途中部分象海豹最艱難的一站就是穿過德雷克海峽。


    德雷克海峽是連接大西洋與大西洋的通道,南美洲最南端。


    對夏意來說,就是地圖上的一個名字,呃不,因為它在世界地圖最右下角,估計瞄見的機會都少,如果不是他對圖片的記憶力,估計都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夏意從沉睡中醒來的時候,眼前仍然是昏暗一片,雖然出了南極圈,但是在西風帶想看見天空的顏色也是一種奢望,海水永遠都是昏昏暗暗的,經常能看到冰山,別說白天黑夜了,往往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有時他往海麵上浮,塞壬奇怪的問他為什麽要往回遊…好吧,海浪恐怖的時候都是卷浪,盡管具體趨向是往東,但是裹在下方真心分不清楚。


    第二次夏意試圖往海麵上浮的時候,塞壬問他是不是餓了,所以才去深海找吃的——夏意靜默,沒敢說原來想去哪裏,這種越來越離譜的囧狀!


    所以夏意這次沒敢隨便動,費力研究下現在的狀態。


    塞壬好像也睡著了,但是睡得不沉,畢竟要在海水中維持著攬住夏意的狀態,他們似乎沉得比較深,這次沒看見象海豹,多半是跑了或者沒找到。銀色的魚尾還是老習慣,死死纏在他腰腿上,反正隔著水層,夏意也感覺不到。


    重新閉上眼睛,感覺海浪奔騰的趨向,夏意總算分出了個大概的方向。


    果然這次睡醒,麵朝的方向是海底,要是貿然往“上”遊,才出糗呢。


    看著塞壬睡著的模樣,晦暗不明的海水裏,就是挨得再近也分辨不清,隻隱約看得清輪廓,夏意還是不可遏製的想起之前的話。


    塞壬似乎說過,西風帶再往前,就是人魚曾經很喜歡的海域之一,也是塞壬曾經住很久的家。


    夏意最近對這個字特別有觸動,所以也很好奇的想過德雷克海峽是什麽樣。


    ——南端與東邊有島嶼,一年之中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下雪,不下雪就下雨。等等,這聽起來好像有點不太妙啊,能有什麽生物存在?


    算了跟南極羅斯海比起來,應該還好吧,至少海水表層不會全部凍結成冰。


    反正不會爬上岸去的。


    夏意忍不住想了下如果要到岸上去——這,大概都是企鵝與海豹吧,坐在它們中間真是蠢透了,呃!或許還有海鳥,好吧就算有別的動物,夏意不認為自己能抓得住,至於塞壬!


    算了吧,人魚到了岸上,根本就不能動,夏意可沒忘記最初見麵的時候,還得他抱著塞壬走呢。


    不過這樣一想,好像也很懷念。


    夏意不自覺的在嘴邊浮出微笑,這個動作很輕微,但是對他卻是難得的。


    塞壬大概是感覺到夏意情緒的變化,突兀就驚醒了。


    人類的喜悅或者一切正麵情緒,可是很不對人魚的胃口。塞壬盯著夏意好半晌,才意識到眼前的是誰,這真是奇妙又甜蜜的折磨,塞壬不喜歡這種情緒,但是更怕夏意會有那種他覺得美味誘惑的情緒。人魚的自控能力可不太強,為了不受誘惑,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忍著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比較好。


    但是塞壬卻很少被這樣“甜蜜折磨”,夏意性格有缺陷,多數時間沒啥激烈的情緒,都是平淡穩固的,不管是糾結,還是想著家,最多說是惆悵根本不跟負麵情緒搭邊。嗯,那啥的時候都失去邏輯與思考能力,隻要不是痛得暈過去,情緒也不分正麵負麵。最多就是在聽海怪互相談話的時候,夏意莫名其妙會笑,那通常也是塞壬心情不好的時候(被囧死的海怪折騰的)。


    這種情況,好像在海怪們聚會的時候特別明顯。嗯,就應該讓夏意少遇到阿碧瑟,克拉肯也是。


    【你的家還有多遠?】


    發現塞壬醒了,夏意耐心等了一段時間,才出聲問。


    他隻是出於自己的習慣,覺得海洋漂流這種生活狀態,總要在蘇醒時好好觀察下到底在哪裏的,急著講話簡直是打斷思路,很幹擾心情的。殊不知這個習慣很好,好到每次塞壬被驚醒都沒有在本能控製下做出什麽有危險的事情來。


    塞壬俯頭照舊隔著水層吻了夏意。


    很短暫,說實話也沒有任何感覺,不過這是一個習慣,塞壬還篤定的以為夏意看不見呢。


    【…你不是你的家就順著西風帶走嗎?】夏意頓了一下後,發現塞壬連不適應的時間都沒留給他,嘴唇就離開了,拉著自己似乎要往前遊,於是隻能默默催眠自己什麽也發生過,尷尬的改變話題。


    【西風帶裏要感覺到位置很難,也沒有標誌物。】塞壬全無所覺。


    實際上也是,在海上這個長時間,夏意辨別時間流逝的標準,不過是季節的變化,還有塞壬的提醒,但這裏沒有陽光也不會晴,連個島都很難遇到,遇到了也是荒蕪的石頭島,還能怎樣?


    【那你們怎麽走這條路?】<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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