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瑾怔了一刹那,回神之後,卻是眼底波濤洶湧,頓起噬天之勢——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


    明月樓老祖的滿腔熱情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而且這冷水裏麵的殺意更是讓人如同身處數九寒冬,即便是以他化神期的修為都感覺得到自己的元神之火在那人的一句話裏顫顫巍巍地抖了幾下。


    “……您老人家可能忘了,萬年前您與您的那隻妖寵遊曆世間,曾經在明月樓初立將危的時候出手相助,明月樓的第一代老祖更是幸得您的點撥才……”


    “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青年語氣裏的滔天怒焰在這一句話間似乎頃刻就熄滅了下去,隻是卻像是壓抑在平靜海麵下即將爆發的怒濤暗湧,反而比之前流於言語更讓明月樓的老祖心神不安起來。


    然而自家明月樓的大恩人問話,老祖哪敢不答話:“萬年之前,第一代老祖蒙您出手相救,雖對您來說不過反手之易;然明月樓上下不敢相忘。故在香堂中為您立像作畫,將您與您身邊的妖獸大人的影響載於實物,令後代銘記於心,萬不敢忘。”


    “……”


    這一次迎接老祖的,卻是許久的沉默。


    而以老祖的敏感神識,自然能夠感覺得到,如今自己如同身在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口上,其下醞釀著的力量即便是破出一絲,大概也足以將這個小鎮覆滅殆亡。


    就在老祖以為自己即將在麵前那青年人模樣的太古仙門師祖的威壓下分崩離析的時候,周身所有洶湧欲動的氣息盡數沉沒下去,歸攏於一片死寂——


    “你可確認,”青年垂眸,停頓了一刻,“他的臉與我相同?”


    明月樓的化神老祖怔了一下,心裏知道似乎是弄錯了什麽,隻是眼前這人自然絕不是自己之前以為的化神修為,因此也隻能壓抑著疑惑道:“早就聽聞您老人家飛升仙界……之前疑惑,故而回了明月樓的香堂查驗了一番,這才確認您的身份——即便是那隻雪狐,在香堂的玉紙上也是同樣的模樣,……那爪跡處四點淡金色的毛色,世間應是不會再有第二隻了才是……”


    “原來是這樣麽。”


    男人俊朗而深刻的五官覆上痛苦而陰翳的神情,卻又在唇角勾起猙獰而鶩然的笑意,他的聲音低沉沙啞,無盡的黑焰從他的身體四周騰起——


    “難怪你執意要收我為徒……難怪你當日勃然一怒……難怪你心甘情願雌伏於我……——沈——凡——!!!”


    男人係起長發的發帶頃刻碎裂,還未落地便被地麵騰起的魔焰泯滅做飛灰散盡。


    如墨如瀑的長發在魔焰裏慢慢變幻作雪白的顏色,飄舞在滔天的黑霧裏。


    如果雪狐還在這裏,就會知道比起此刻男人的失控,那一日在太古仙山的洞府裏,男人周身的黑焰就像是星星之燭,而此時此地,男人周身的魔焰再無所顧忌,頃刻間就將周身的一切吞噬進了冰冷如寒川之地的黑焰裏,所有存在包括這方圓百裏之內的靈氣都被付之一炬——


    整個小院頃刻被徹底的黑暗籠罩,須臾之後,這片容不下光芒的漆黑向四周不容抗拒地擴散去。


    細而稠密的黑焰在刹那間侵蝕了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靈與死物。


    ——一炷香後,這個曾經居住了兩年的桃源之境,成了魔界在靈界徹底玷汙的第一片死地。


    ……


    三個時辰後,太古山下。


    沈凡此時已經化作了人形,打量著整座隱於雲霧中的太古仙山,還是覺得心裏有些異樣。


    ——實在是太祥和了。


    就如同在他們離開的這兩年裏,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整個太古仙山四周依舊是雲霧繚繞的仙境模樣,看不出絲毫魔界入侵的氣息或是前兆。


    隻是這份祥和,在經過了小鎮上那人的警告之後,卻隻是讓沈凡心裏愈發地不安起來。


    因為在這個世界中,在極光之膜破裂後的第一次魔界入侵裏,護衛太古仙門不受魔界吞噬就是他的任務。


    他原本以為,就算是魔界與靈界之間的極光之膜被打破,距離兩界分界線並不近的太古仙門至少會有一個準備的過程。


    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偏偏太古仙門在萬年前的大戰裏會招惹上魔界的帝王家族——時隔萬年,作為淩駕於整個魔界之上的王者家族,想要重返靈界,直挑太古仙門以報當年弑祖之仇,想想也是正常的邏輯。


    ——隻可憐了他,這世界任務的難度係數越來越高,簡直是從最初重生打臉那樣的easy模式,如今已經上升到世界和平這種的hell模式。


    興許他還該慶幸,每個世界都算隨身攜帶某隻外掛……


    這樣想著,沈凡已經上了仙山,一路直奔著掌門真人的洞府去了。


    一個時辰後,太古線上的警世鍾兀然鍾聲大作。


    仙門中的所有門人弟子,無論正在做什麽——即便是到了即將衝關的關鍵時候——也必須在這會兒停下來,即刻趕到警世鍾前的開闊地,等待著整個門派的集合。


    而此時,實際上掌門真人的洞府裏,幾位長老還在與時隔兩年突然毫無前兆地返回山門的小師祖理論——


    “小師祖,靈界與魔界的極光之膜,即便是渡劫期的聖者也難以攻破,這一點是眾所周知的——而且在極光之膜的周邊,每個修仙門派都駐紮有各自負責看守維護甚至示警的弟子,這也是門派中的曆練之一,您也應該清楚。”


    “是啊,”傳功長老接過話來,表情雖然還算是恭敬,隻是望著沈凡的目光裏卻有著些不讚同的情緒,“幾大門派這麽多年,從來不曾放鬆警惕,而兩界交匯之處,也沒有任何動靜傳來。怎麽可能會突然有魔界的人破界而入?”


    “為了您的一個猜測,我們就要徹查全派上下,這樣豈不是要寒了弟子們的心?更何況連您自己都不能證明,您所言不是無稽之談。”


    眼見著幾位長老的話語越來越不客氣,最後還是青雲真人清了清嗓子,安撫地看了幾位長老一眼,便轉向始終麵色沉冷的沈凡:“小師祖,魔界入侵的事情,若是沒有證據,隻憑您一家之言,恐怕確實是難以服眾。”


    “……一家之言?”


    在眾位長老的圍攻之下,已經沉默了許久的沈凡搖頭冷笑了一聲,“當年我隨師祖斬殺魔族無數——我手底下死掉的魔族的屍骨,恐怕能夠蓋滿了太古仙山!……如今到了你們這些連魔族都沒見過的小輩們的眼裏——我對魔氣的感念成了一家之言!!?”


    青雲真人和幾位長老同時一僵——他們印象裏的這幾年,小師祖鮮少發怒,即便是當日在哭風崖,也不是這樣冷眼冷語的森寒殺意。


    如今乍一遇上,都覺得有些遍體生寒的滋味。


    “我知道時過境遷,你們不願萬年前的老古董——甚至連個人也算不上的老古董,還淩駕於你們之上。”


    到了怒極的邊緣,沈凡索性也不再給這些人留麵子,隻語音冰冷,“所以從前你們的不尊不敬、輕忽怠慢,我雖知曉,卻從來沒有和你們計較。——但是!如今魔界入侵這件事情,事關太古仙門興衰存亡,誰要是再敢倏忽怠慢——你們且看我沈凡饒他不饒!?”


    被這番話吼得頭暈眼花,等到回神的時候,青雲真人與幾位長老麵色難看地對視了一眼,便相繼作禮長揖下去——


    “謹遵小師祖指示,我等會按照您的意思在門派中查察弟子,隻是不知……小師祖可有個大概範圍?”


    “……”


    沈凡倒是被這噎了一句……之前他不肯拿出證據,自然是為了把那人藏住,若是讓青雲子追查知道他和那人去處的弟子,一是容易生出疏漏,二是大概會惹出這些長老的疑心……


    想到這兒,沈凡蹙眉道:“外門弟子人數眾多,且大多數不能接近門派的核心所在,故而以真傳弟子與內門弟子為主探查——長老們的身份也不可輕忽;另外,此事事關重大,你們將三位太上長老請出來,共持大局。”


    “我等遵師祖之言。”


    ……


    與此同時,畢若國,太平鎮外千裏,遠處的天邊幾隊人行色匆匆地奔著小鎮的方向走來。


    直到有人驚覺小鎮被黑暗吞噬,帶隊的人神色一變:“不必遮掩——加快速度!”


    這些原本看起來與靈界修者無異的人聞言,驟然隱去了自己維持在周身的幻術,失去了遮蔽的魔焰同時從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上騰起。


    如同一片遮天蔽日的黑霧,向著這原本清淨的靈界飛快地覆去。


    直到一行人到了那籠罩小鎮的黑焰的邊緣,為首的那人看清了那個站在小鎮之前,懸立半空、白發飄舞在身後的男人,臉色驟變,毫不猶豫地淩空跪了下去——


    “末將參見少帝!”


    “屬下參見少帝——!”


    身後的魔界士兵跟著淩空跪下去,一時地麵被震得轟然作響。


    浮立在半空的男人麵無表情,隻抬眸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繼而側身,望向身後。


    ——他的身後,一片漆黑籠罩的小鎮,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無數麵色僵硬、黑焰入體的人形生物。


    若是沈凡還在,便能在這些人裏認出——大多是曾在這兩年間與他們逢麵的鎮民近鄰,以及之前那些還未來得及離開小鎮的修者。


    男人的眼底與神色間再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或是喜怒哀樂,他緩緩地轉過身來,抬眸看向天的盡頭,視線仿佛穿過了高空中的無盡霧靄,落在了那座直插雲霄的仙山上。


    片刻之後,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在蒼穹之下響起,帶來無盡呼嘯陰號的風刃雷光,聲音隆隆,震徹九天——


    “魔界子民,——隨吾滅太古,證魔道。”


    “——是,少帝!”


    男人身前的軍士,與身後失去了眸光焦點的魔奴,一同仰天長嘯。


    一時天地之間,魔焰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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