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是自下而上,衣袂和墨色的長發糾葛著在空中飛揚。


    他看見那人的笑容,一如初見時恣肆而張揚,……仿佛這一笑能叫時間都褪去了顏色,能讓驕陽也散盡光芒。


    “我輸,我死。……願賭服輸。……你想要的天下,我奉給你。”


    他聽見那人的聲音如同利刃,一個一個的字音深深地楔進他的心口,感覺不到任何痛意,隻有無盡的血汩汩地流出來,就好像那人素白的衣襟綻放的殷紅的血花,遮蓋了他的世界裏所有的色彩與喧囂。


    恐懼像是難逃的夢魘攥住了他的心髒,他毫不猶豫地催動了身體的極限把那個人緊緊地抱進了懷裏,護住了那個人的每一根發絲然後聽任自己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即便他放大的瞳孔裏映著的那個人,已經帶著笑容闔上了眼睛。


    ……他從不知道原來塔薩星球的地麵是那麽冷的。


    冷得讓人絕望。


    他抬起手來想去撫摸那個人近在咫尺的臉龐,但身體卻有些不聽話,總是一次次地顫抖著避開那人的皮膚。


    耳邊像是有另一個世界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嘈雜的話音與關切的神情充斥著他的視線。


    那麽鮮活……卻都跟他懷裏那個沒有了氣息沒有了溫度的人再無關係……


    “謝爾……”


    他聽見自己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謝爾·嘉斯蘭……


    他曾經在最難捱的夜裏把這個名字一點一點地刻上身體,看著殷紅的血慢慢浸染了記憶裏的人影……


    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那個從第一眼就俘獲了他的青年,直到在難逃的夢魘裏一次次夢到那個人俯在自己的懷裏嗬氣如蘭……


    他原本想告訴那個人,既然再出現在他的麵前,就要永遠地留在他身邊,他不會再給他離開的第二次機會。


    他原本總是安慰自己,再忍耐一天,再忍耐一天,等到這片星際掌控在他的手裏,那個人就永遠逃不出他的掌控。


    ……可是就在剛才,他親眼看著殷紅的血不可遏製地順著那個人上揚的唇角緩緩地溢出來,看著那個人就在咫尺之隔的距離裏向後仰離了他的視線。


    ……“聽說卡厄斯主席一直在找些床/伴呢,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資格入您的眼呢?”……


    ……“你從前就這樣攬著你的那些床/伴麽,卡厄斯主席?”……


    ……“你想要的,我可以親手給你拿回來——這才有趣。”……


    ……“你是準備,把我弄死在這裏?”……


    ……“沒有那個必要了,卡厄斯主席。”……


    ……“我輸,我死。……願賭服輸。……你想要的天下,我奉給你。”……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他不介意那個人離開,甚至不介意那個人站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因為他知道那個人就在這個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裏等著他,就算從此陌路,某一日某一時他也可以再看見那個人露出無數次引他入夢的微笑,也可以再次把那個人強拉進懷裏感觸指尖最親昵而渴望的溫度……


    他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那個人再不會離開,永遠地躺在他的懷裏,再沒有溫度和聲音,再沒有色彩和回憶。


    ——窮盡畢生,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裏,我再不能遇到那個曾讓我刻骨銘心的你。


    絕望,比死都安靜。


    ……


    我曾經,想用這個世界圈住你。


    後來我得了天下,……卻丟了你。


    ……


    既然這個世界裏已經沒有了你,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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