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卞都這華國第一城裏,名聲最大的,不會是最繁盛的長街上那幾家旗子顏色各異的駐華使館,不會是那“夜色”裏妖嬈嫵媚的頭牌歌女,不會是那逞凶為惡的巡捕督察……而是那位在十裏洋場都能隻手遮天的封公館的主人——


    封乾。


    封乾是十裏洋場裏站起來的一個傳說,是卞都的人們於苟且偷安裏、茶餘飯飽後嘖嘖稱奇卻又褒貶不一的人物。


    卞都的地皮寸土寸金,隻可惜華國在這裏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有著玷汙般的烙印,這裏對於華國的軍/閥與政/府來說都是不可踏足的禁區——


    能在這裏站穩了腳甚至於翻雲覆雨的人物,……街邊的傻子都知道封乾不是幹淨的背景。


    自然少不了攔住封公館出來的車大罵“賣/國/賊”的那些愛國/誌士。


    時逢亂世,華國土地上的人命更是芥草般的輕賤,在這卞都的一畝三分地上,封乾擺擺手都能將一條人命吹散。


    他卻沒這麽做過——


    “難道他能像古時君子一樣禮賢下士?”


    在路邊的茶鋪聽故事的外地人一臉“你一定在騙我”的模樣看那個開口的中年人。


    中年人目光掃過來,將人上下一打量,冷冷地笑了聲:“你以為能把十裏洋場的勢力全部攥進手裏,都是靠吃齋念佛搞慈善弄出來的?”說完這一句他就轉過臉去,似乎懶得跟這個讀書讀傻了的人計較,繼續聲情並茂道:“這些人呢,要是落進封老板手裏,那都是全部送去前線——這可真是求仁得仁——要我說,封老板這一手,玩得可真是高,殺人不見血——最起碼,這血不是沾在自己的刀上。”


    隻是旁邊剛才開口的那個外地人忍不住又湊上來:“聽您的意思……這還有一些落進誰的手裏了?”


    隻是他這話音一落,本來聚了滿桌的人圈裏,溫度好像呼地一下就降下來了,外圈的幾個甚至都冷著臉色瞥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那些目光搞得這個外地人有些莫名其妙,但又覺得每一個人的目光裏都很是複雜……似乎介於恐懼與厭惡之間,隻不過前者要更深更沉一些。


    等到那個外地人回神,卻是最開始說話的中年人都結了賬轉身往外走了。


    那外地人愣了愣,趕忙也往外追,連著跑了小半條街才追上那中年人:“——大哥……哎你怎麽話說一半就走啊——你倒是告訴我另一個比封乾還厲害的是——”


    那中年人本就不善的臉色更是青了下來,壓低了聲音把人往邊上一拽:“你這個伢崽子是找死不成?……人家都當個笑話聽了怎麽就你那麽多事兒呢——這麽不識時務的性子趁早哪兒來的回哪兒去,省得客死異鄉你家裏人都惦記!”


    那個外地人也不嫌這中年人說話難聽,隻腆著臉糾纏:“大哥你就告訴我唄,我這人就這毛病,話聽一半那是要難受很長時間的……”


    那中年人也是無奈了,心想今日這是流日不利不該出門,卻也怕這人再嚷嚷開了給自己招上禍事兒,隻得壓低了聲音咬著牙道:“那位主兒不見得比封老板厲害,不過他有那麽一個外號——鬼軍師,也叫詭軍師;整天戴著副惡鬼麵,聽說長相更是恐怖……能止小孩兒夜啼。做起事來陰狠毒辣,就連封老板手下的自己人都說他有‘三不’……”


    “……不要臉,不惜命,不是人。”


    封公館,書房。


    清姿俊影的男子束著及腰的長發蜷在房中一側與滿屋嚴謹的書香格格不入的西洋床上,這個時代的卞都也極少見的白色高領毛衣裹束出那人弧度漂亮的腰身,在書房的門被推開的刹那就勾住了走進來的幾人的視線。


    幾人無意識地讓出來的中線上,一身黑色立領與軍裝相仿的衣飾的男人走進來,蹙眉看幾人:“站在這——”


    他的視線餘光已經掃到了那個被打擾而在床上無聲呢喃了幾句的人身上。


    而此時,男人身旁立著的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他們之前不是沒在封公館的書房裏開過會議,隻是每次麵對著一張與老板的風格半點不符的西洋床他們再好奇也不敢問一句——沒想到這一次直接就撞到眼皮底下來了。


    早就猜到從未有過婚娶的老板是養了個寵兒在公館裏,這幾個人識趣地就想退下去。


    “你們稍等。”


    隻是還沒等他們幾個開口,老板已經扔下了話提步往床邊走。


    幾個人暗自唏噓,心道不知道今天要倒黴的是這個不怎麽識時務把自己亮出來了的小寵兒,亦或是他們這些無辜受了牽連的下屬?


    男人此刻已經走到了榻前,垂手在蜷著的人的頸後輕撫了幾下:“沈——……笙,起床了。”


    一個個垂著腦袋一副事不關己實際上都豎著耳朵拚命汲取消息的那幾個男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在旁人臉上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沈生?他們怎麽沒聽說卞都哪家留洋回來的小姐起了這麽個名字啊?


    於是等到床上的人在床上咕噥了幾句後迷蒙著眼眸轉過來的刹那,門口的幾位如遭雷劈呆立當場。


    隻有一句話能表達他們的心聲——


    站在最前麵的、向來心直口快的林向成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臥槽——男人?!!”


    另外幾位也沒好到哪兒去,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就算這個時代被迫在思想上開放了些——就算床上睡醒了的這個人著實耐看些——可再好看那也是個男人不是?!


    要是讓唐大帥知道了他們把他“堪為國棟”的幺子照顧到起了個戲子的名字的男孌身上去……


    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不約而同地哆嗦了下。


    初醒的人被林向成這一聲吼愣生生地叫醒了神,移眸看到了門口站著的人,不由地也是怔了一下,然後情緒有些複雜地看向站在床邊的男人。


    男人卻沒什麽明顯的情緒流露:“他們總會知道的。”


    這話傳到了門口那幾位的耳朵裏已經是完全地扭曲了——林向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欲圖從同僚那裏找點安慰——


    剛才是他聽錯了嗎?!唐家正統出身——就算淪落到這卞都的十裏洋場做了個不怎麽好聽的無冕之王——那也是喝過多少年的洋墨水在禮儀容度上從來就沒有出過差錯的少帥!——怎麽可能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來?!


    然而其餘幾人的表情並沒有比他們好到哪裏去。


    所以等到床上的人伸直了長腿下了床,一邊咬著發繩將一頭墨色的長發紮起來,一邊似笑非笑地走到他們麵前的時候,幾個人臉上的表情仍然生動得很。


    “就這點應變能力……”近看愈發/漂亮得驚人的年輕男人輕嗤了一聲,便轉眸瞥了仍站在床邊的男人一眼,“不知道你怎麽活到現在的。”


    林向成大概是封乾身邊的這些人裏最粗神經的一個,一聽這話,也顧不得腦海裏一閃而過的詭異熟悉感,登時就炸了:“——小白臉你怎麽說話的?!——杜峰你別拉我!你聽他說得那叫人話嗎?!——我今天非得教訓教訓這小子不可!”


    “……說完了?”


    看起來很有些弱不禁風的書生味道的年輕男人勾著嫣紅的唇笑得很是涼薄,那眸子裏的冷意更是讓林向成莫名地心顫了一下,然後他就在其餘幾人略有察覺卻又難以置信的矚目下不急不慢地開了口:“……我早就說過了,林胖子。——你是封乾手底下,最沒腦子所以最欠/操練的那一個。……這個月你帶的分隊,校場加訓五十公裏,不謝。”


    說完,年輕男人將長發一甩,不知道何時拿在手裏的惡鬼麵戴到了臉上。


    片刻之後,封公館裏響起了一聲淒厲的哀嚎——


    “——閻王我是真的沒認出你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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