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凡在宮裏這一住,就住了三個多月。


    眼見著天氣都涼下來了,偏殿裏儒雅公子模樣的蘇將軍還是垂著眼簾倚窗弄花渾然物外,朝堂上的九五之帝還是隻給後宮的妃子空留個念想連麵都不怎麽露,這早就急壞了對皇後落馬這事兒喜聞樂見的宮妃們——


    她們本以為自己是受益人,到頭才發現不管是受益人還是始作俑者都沒她們的份兒,又怎麽會不急呢?


    隻是有那位曾經也算把持後宮的顧皇後,哦不——現在應該說是廢皇後——的前車之鑒在那兒,別說是想個法子去偏殿尋那位蘇將軍的是非,就算是傳些難聽的話兒聲音都不敢大了,生怕一不小心讓那位九五之尊聽見,怎麽還有她們的好果子吃?


    隻是偌大一個皇宮,宮女太監都是耳聰目明的機靈人,每隔幾天陛下總要來偏殿裏待那麽一上午或是一下午,而且每次都不許人近偏殿不許打擾——他們即便是沒看見什麽,也都能猜到。


    所以這三個月下來,蘇將軍被皇上收作孌寵的事情,還是在宮人們你一言我一笑裏散開了。


    消息和謠言並沒有傳到宮外去,卻是清平王爺蒼檀,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了這個傳言——


    這一天,午膳後沒多長時間,沈凡正卷著書卷倚在榻邊的時候,外麵就有宮人急惴惴地到了殿門口,稟報道:“蘇將軍,清平王爺進宮來了,直奔您這兒,我們攔都攔不住——您看這該怎麽辦?”


    沈凡笑了笑,自己在這宮裏沒名沒分到底還是個外人,連寢臥的宮殿都能讓人闖進來,這要是來了刺客這些宮人不知道是不是也這麽來殿門問一問?


    隻是口頭上沈凡自然不會這麽直白,他輕撫了下自己的眉尾,笑得漫不經心:“……去請皇上來吧。你們都退下去,若是皇上來問起了,便說是王爺的意思。”


    門口那宮人一聽這話,再一琢磨卻是嚇了一跳,就差汗珠子順著麵膛淌下來了。


    隻是現如今宮裏誰不知道蘇將軍是皇上捧在心尖兒上的——更何況隻要想想那位蘇仟蘇公子被平日裏不冷不怒的蘇將軍那幾句話就逼進個死胡同裏——再借他熊心豹膽他也不敢忤逆這位主子的意思。


    於是他隻好裝作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聽不懂,應了一聲之後就忙不慌地往往外跑——除了要知會內宮偏殿裏的這些宮人一聲之外,他還得趕緊去皇上那兒報信;雖說是可以都推到清平王爺的身上,但他也確信要是真出了點什麽疏漏,皇上絕對不會輕饒了自己。


    而殿外的蒼檀,也就順利成章地進了內宮偏殿,一路滿麵怒色,直奔沈凡的寢臥之地去了。


    他推門而入的時候,沈凡正伏在桌案上寫著些什麽。


    彼時隻是初秋,那人一身雪白的褻衣,隨意而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裏的狼毫,尚是溫和的陽光順著窗柩落了進來,平鋪了滿眼的暖。


    男子聽了聲音抬眸望過來的時候,一雙褐色的眸子裏像是氤氳著一點摻雜了喜色的暖意——


    “……你來了。”


    那人這樣看著他,溫涼的帶著些寒氣的室內好像都因為那一個笑容而明媚了起來。


    蒼檀的心裏不可抑製地暖了一下。


    ……他是什麽時候喜歡上這個人了呢?


    溫和如水,從年幼就是這樣吧。……初見時他還想,那般鐵血軍功的蘇家將門,怎麽會出落了這麽一個白玉似的人兒,那笑容溫和得像是這世間最漂亮的暖玉,見一眼都覺得這世上有這樣的人兒陪著,還有什麽值得惱的?


    那人聰慧而少言,無論何時何事,你若煩憂,他便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陪著,那雙幹淨的眼眸……讓人舍不得這世上有旁的什麽東西汙了它。


    大概那時候蒼檀就想要這樣一直護著那人的。


    隻可惜……


    蘇父戰死沙場的消息傳回來的時候,舉朝震蕩,蒼檀那時卻恰不在京城,等到他得了情報急忙忙地趕回來的時候,就再也見不著那個笑容溫和的少年了。


    蘇父的葬期未過足月,邊關告急,蘇靖安年已十六又承襲父職,還未出喪期就已經披麻戴孝地遠赴邊關。


    此去一別,竟是十年之久。


    等到十年以後蒼檀在大殿上,見著昔日單薄的少年此時已經是身披甲胄叱吒邊關的“蒼瀾第一儒將”,他心裏埋藏了多少年的那顆種子,一朝破土,長成參天大樹……


    而時至今日,兩人一起走過那麽多風雨,到了這一刻他才想起,原來這個人曾經就是天底下自己最夜夜夢寐以求的不可企及。


    而這一路走過來,……他已經把這個人推開了那麽遠,轉過身來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還在等他?


    蒼檀心想這個答案應該是肯定的,所以他就也笑著往前走了幾步,隻是這幾步近了,他的笑容和他胸膛裏跳動著的心一樣,嘩然冰冷了下來——


    他的目光落在沈凡的頸子上,衣衫未能掩住的地方,那裏藏著一枚幾乎泛著青色的紅痕。


    蒼檀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他的眼裏像是被點起了一蓬大火,原本的笑意早就被痛意取代,很快又轉變為猙獰的情緒——


    “——為什麽?!”


    蒼檀衝著沈凡暴跳如雷地咆哮著:“——為什麽你要背叛我?!”


    沈凡卻像是被他嚇住了,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才像是回了神似的。他仍是笑了笑,隻是那一笑卻比哭都苦澀——


    “為什麽……嗬……你來問我為什麽?——大概是為了保你陪蘇仟歸寧也能無憂自在平安喜樂?”


    蒼檀的神色一僵,隻是刹那後就重新被暴怒取代:“——我在問你背叛的原因?!——你不要拿蘇仟來說事兒!——他至少沒有隨便跟哪個男人就能幹出那些不要臉的事情!!”


    心裏那點愧疚悉數散盡,沈凡的眸子倏然一涼,隻是臉色卻瞬間變得無比蒼白,連身子都不可抑製地顫栗起來——


    “蒼檀……到底是誰不要臉?……若是沒有我——若是沒有我在他麵前自甘——……你能在京城掌兵握權安樂到娶妻納妾招歌女在府裏夜夜笙歌?!”


    “……”蒼檀臉色一變,“你說什麽?”


    那人卻是冷然而淒然地笑了笑,連退了幾步倚在桌案上,視線失了焦點漫無目的地散開:“我跟他打了賭……若是我贏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再想把你調離京城……若是我輸了…………”


    那人失神地笑了,轉眸看向蒼檀,眸子裏卻抓不住光彩:“……你可知道我們是以何為賭嗎?”


    “……”


    蒼檀並不知道,但是這一刻看著那人蒼白的臉色他突然有些不想聽下去,他怕……


    “……我們就賭你會如何處置蘇仟的。”


    那人卻沒有給蒼檀逃避的機會。


    “他說你不會處置,蘇公子脫的幹淨了往你的榻上一撲,你就能把我受的那些委屈全忘了…………我說那不可能,我是最了解蒼檀的人了,他曾經信誓旦旦地跟我說他會永遠保護我不受世事紛擾流言所侵——”


    說這句話的時候,白衣男子的臉上忽然露出明顯的笑,隻是那笑容裏滿是冰冷的自嘲與苦澀。


    蒼檀的眸子緊緊地縮了縮:“不……”


    白衣的男子卻笑了:“我自以為是自甘下賤——所以他贏了啊。……你帶著蘇仟離京省親的那天晚上,我就在這裏被他撕碎了衣服按在地上——”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那雙褐色的眸子定在臉色同樣蒼白了的清平王爺身上,裏麵暈著的霧色讓蒼檀的心狠狠地顫栗了下。


    隻是那霧色很快就淡了散了,白衣的男子步伐虛盈地向前了兩步,他指著自己的身體衝著蒼檀冷冷低笑:“你嫌我髒麽……蒼檀……我那麽相信你我為了你可以放棄一切——我卻還不如一個歡場上的戲子不如一群招入府裏的歌女!!——我被朝廷裏所有人指著罵我髒了蘇家將門的名譽就隻為了在你這裏換一句我不要臉是麽?——蒼檀蒼王爺!——這就是我活該的下場是麽?!!”


    “靖安——!”


    蒼檀壓抑著情緒嘶吼似的將人攬進了懷裏,低頭要去吻那人的唇卻被掙紮著躲開,他隻能抱著那人不停地道歉,“……你是我的……靖安你是我的…………”


    被那人抱在懷裏的沈凡眼底掠過一絲厭惡之色,說到底他就是為了原世界裏那個可憐可悲的原主兒伸張正義的……受些委屈犧牲一點也是可以的,可是此時抱著他的這個人的動作卻愈發地瘋狂,似乎直欲將他……


    沈凡的心裏幾乎是瞬間就浮上了殺意,隻是在感知到殿外不遠處某個人的到來的時候,沈凡欲起的動作已經不著聲色地收斂了回來——


    任務世界發展到這裏,某個人上次逃避了的問題,也該重新擺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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