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瀾的鄉舉裏選很可能是他坐在將軍府裏一拍腦門想出來的主意,將官吏任命權從地方收回交到百姓手中,這雖然是解決如今征辟製度的良方,可是對於劉瀾一直想要解決打破士卒豪族對地方的控製並沒有任何效果,甚至可能還會加重世家大族對鄉裏直接的控製。


    就算他的鄭學能改變世家豪族家法師法的局麵,可是讀書人想要出仕,就勢必還要去依賴世家豪族,可是鄭玄不會知道,劉瀾會在鄉舉裏選之前先推行科舉製度,將地方官吏,哪怕隻是鄉一級的小吏任免權先全部收歸到手中,也就是所謂的蓄養書生,讓天下讀書人成為天子門生,徹底剝奪世家豪族的舉薦資格,更剝奪地方官吏的舉薦孝廉資格之後,那麽也就差不多能夠遏製世家豪族了。


    然後也就可以開始施行鄉舉裏選。


    所以在未來五年間,科舉製度必然要實現,而在未來十年內,鄉舉裏選會開始施行。


    劉瀾的計劃很像是天方夜譚,畢竟五年時間遏製百年氏族不太可能,更何況,教育的資源與優勢是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的,大漢朝的士子們,有哪個不是師出其門的?所以說,當時還真要科舉,寒門照樣不會有太多機會,甚至可能會出現科舉考試全是世家子弟考中的局麵。


    這樣的情況太有可能了,當然並不是說寒門子弟沒有優秀者湧現,可這樣的機會太低了,而科舉考試又隻有一次,想要從中脫穎而出的希望其實並不大。


    借蘇洵的一句話就可瞧出科舉之難: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難,小兒如拾芥。


    這就是科舉的殘酷性,所以說,就算劉瀾施行科舉製度,很可能依然是門閥士族的天下,五年、十年甚至是百年都很難改變,所以五年時間不僅要興科舉,還要興學。


    不過科舉暫時雖然對世家的影響不會太大,但勢必會被世家所抵製,更何況劉瀾還要廣立學校,這勢必會遭到世家反感。


    這不奇怪,劉瀾也沒打算得到他們的支持,畢竟不管他是否創立科舉還是廣興學校他們都不會支持劉瀾。


    首先就是士卒對他這樣軍方出身的反感,這一點在徐州、揚州表現的還不太明顯,可是在三河氏族卻是極其排斥的,這些氏族曾經扶持過劉秀創立東漢,哪一個不是在大漢朝堂中身居高官?


    可揚州氏族徐州氏族卻不同,他們撐死也就入朝做個九卿,更多的人而是在郡內為官,所以得不得到天子重用並不太看重,隻要劉瀾倚重他們,不影響到他們的利益,那就會支持劉瀾,可三合氏族卻不同,因為劉瀾影響到了他們。


    而在這一點上,其實曹操也不被三河氏族所重視,但曹操的手段卻把他們逼迫的無能為力,所以麵對曹操打擊氏族時他們選擇了蟄伏,但蟄伏並不等於他們會放棄手中的權利,他們隻是在等一個機會,而這個機會在曹**後他們等來了。


    這就是他們所等待的機會,至於劉瀾嘛,就算做的比曹操好,做的比曹丕好,不立科舉,不立學校,對於在天下間最具影響力的三河氏族來說,也不會領劉瀾的情,甚至還會極力反對,因為在他們眼中看來,扶持漢室或者是受禪讓的曹丕才是正統,至於劉瀾嘛,充其量一方諸侯,甚至不過是一個大些的藩鎮,成不了氣候,就算成了氣候,也會極力反對,因為劉瀾並非是他們所扶植起來,劉瀾成勢,他們得不到任何好處。


    而劉瀾治下的世家,又受到格局的限製,對劉瀾的支持是有所保留的,別看他現在得到徐州世家的權利支持,可是當劉瀾的野心日益膨脹後,他們卻很難再去支持他,因為權利的機構內,排外性很大,一塊蛋糕,是徐州氏族一家來分,還是拿出利益去與其他氏族來分?


    這個帳三歲小孩都明白,所以劉瀾來到揚州,要在依賴徐州氏族的同時,大力扶植揚州氏族,培養一個能夠同徐州氏族抗衡的新興力量,這樣才不會走三河氏族的老路,更不會走江東氏族的老路。


    與鄭玄的交談過後劉瀾將他們一行安置在了將軍府,可沒想到的是,鄭小同出現了。


    鄭小同三十多歲,風度翩翩,一身儒服和他的父親一樣,都是大儒的風範,雖然這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麵,可對二人來講,好似對彼此並不陌生。


    畢竟劉瀾的名聲,在沛縣的鄭小同怎麽可能不清楚,更何況老父親還和他又如此淵源,而劉瀾對鄭小同,別看不熟悉,可畢竟是老爺子之子,表麵上還是十分客氣的,而且既然他主動前來,那劉瀾自然也就有了考校的想法,心裏先有個數,看看他到底有沒有這個實力在秣陵謀一個職位。


    劉瀾在中堂接見了他,屋內沒有一個人。


    鄭小同入屋之後,劉瀾便示意他不必多禮,吩咐他直接落座。


    屋內四角擺有著四尊飛鷹香爐,嗅了嗅,芳香撲鼻,讓人心曠神怡,雖然鄭小同與父親一直住在鄉間,雖然僻壤,可見多識廣的他還是一聞之下就認出了香乃龍誕香。


    畢竟是征西將軍,用價格不菲的不奇怪,而且不說龍潭鄉,就是這四尊越窯出產的飛鷹爐那也是尋常難見之物,就算是有錢,也難買到,旁若無人瞄了幾眼香爐的鄭小同便款款落座哦,在劉瀾對麵坐下。


    “鄭小先生這個時候來見我,可是鄭老有什麽吩咐?”


    鄭小同搖著頭,笑眯眯道:“是我專程來見征西將軍您的。“劉瀾選官,可鄭小同同樣也在選主,並不會因為父親的決定就無條件聽從,所以他要先見見劉瀾,卻定自己是否該出仕,這一點上,兩人幾乎想到了一塊,劉瀾大笑著:“如此甚好。”


    “冒昧一句,不知劉將軍與關東其他三大諸侯爭雄,可有必勝的把握嗎?”


    鄭小同率先開口,這一問直指要害,可以說這是劉瀾並不願過多談及的話題,不是害怕,而是戰爭的偶然性太大了,至於紙麵上的實力,並不能代表什麽。


    可現在被鄭小同當麵問出,他就算不願過多提及,此刻也不得不麵對:“與袁術,有八成勝算,與曹操有五成勝算,與袁紹有三成勝算,而這三成還是因為袁紹處死了麴義,不然必敗無疑!”


    劉瀾沒有誇大其詞,甚至還有些放低姿態,可讓鄭小同有些出乎意料的卻是劉瀾對袁紹的評價居然會在曹操之上,要知道劉瀾麵對與袁紹的戰爭可未嚐敗績,卻沒想到此刻他卻會對袁紹如此高評價。


    “如果沒有奪得幽州,也許我還不會那麽擔憂,如今袁紹掌握了兩大牧場,並州與幽州,有實力去組建一支恐怖騎兵,在袁紹實力大大提升的前提下,劉瀾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將其試之為頭號強敵合情合理。”


    畢竟不管是人力物力袁紹都穩坐第一的寶座,隻有真正認清與敵人的差距,才能在戰場上出現奇跡,所謂知己知彼就是如此。


    聽到劉瀾的一番解釋之後,鄭小同點了點頭,對他的說法極為認同,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的劉瀾不僅知己更知彼,就憑這一點,他能取得今天的成就一點也不奇怪。


    “所以劉將軍選擇南下就是為了避開袁紹、曹操而主攻袁術了?”


    劉瀾臉上露出了一許讚色,隻不過隱藏極深,一閃而逝,但是轉頭換麵的劉瀾在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在這一刻,他是真把鄭小同當了自己人,因為隻是簡單的幾句交流,劉瀾就已經對其十分認可了,最少沒幾個人能有他的毒辣眼光,在很多人看來,劉瀾的南下是為了安全,是要借助長江天塹的自保手段,可是鄭小同卻點出了其中關鍵,劉瀾何止是要對付袁術,他還要對付孫策,還要盡收南方山河,坐擁半壁江山。


    這是一條捷徑,也是在這個時期唯一的一條能夠避開曹操袁紹的一條捷徑,不管是和袁紹還是曹操去衝殺出一條康莊大道現在的劉瀾要付出的代價都太大了,可以說就算開戰,他也隻能經得起勝利,可一旦失敗,那就勢必萬劫不複,所以劉瀾沒膽量去賭去拚命。


    這就是他最大的變化,如果是幾年前,劉瀾一定敢拚敢殺,因為他那時什麽都沒有,不怕失敗,大不了重頭再來,可現在,他賭不起,一切都需要謹小慎微,沒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我,絕不敢輕易嚐試。


    而與袁術交鋒,同樣也麵臨著曹操和袁紹的壓力,所以和袁術的交戰,劉瀾是不會盡快成行的,他眼下要務是聯合劉表對付孫策,之後他才會選擇對付袁術,不過他要等的是一個時機,期望著有一天袁術如曆史上一樣頭腦一熱稱帝,那樣劉瀾再去攻打袁術,就不會再遇到如曹操和袁紹的背後暗算了。


    隻有如此,他才敢大膽一試。而如果袁術並沒有稱帝,那麽劉瀾就會把目光轉向吳郡、會稽、以及交州的士燮。


    鄭小同問完了,看似什麽也沒問,可他已經把想要了解的都已經掌握。


    不得不說雖然鄭小同和鄭玄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可就算是父子,但差距卻還是很大的,劉瀾接下來的一些詢問,幾乎得到的是相同的答案,可是在某些細節上二人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也就是說在一些小細節方麵,鄭小同還保持著傳統儒生的觀念,可是在一些本質問題上他卻有著更大膽的想法。


    最鮮明的一個例子,無疑是對武文的看法,他就有著與當世儒生截然不同的看法,在他看來,重武者難逃恃武者滅的結果,重問者又難逃恃文者亡的結局,當年的夫差偃王是也,如今的大漢如是也。


    為此他甚至還引經據典,引素書內容說:文中多武,可以輔主;武中多文,可以匡君。文武兼備,可任軍事;文武兼闕,不可征伐。


    一句點破,這就是他和鄭玄截然不同之處,與更重文的父親比起來,他更看重一個王朝甚至一郡諸侯治下是否文武兼備。


    而造成這樣差別的,無疑是鄭玄隻通儒典,而鄭小同卻博采眾家學說,甚至還引用了韓非的話,由此可見,同為儒生的鄭小同不僅隻通閱儒典,還通讀法家。


    所以他有時候會站在各家的觀點上來看待儒家,而他讓劉瀾最喜歡的一點,就是他居然冒天下大不韙的質疑儒家,甚至還說出了韓非那句名言:儒以文亂法,快以武犯禁。


    不過在解讀這句話時,他卻又從另外一個角度,儒生的角度來解讀,所以在這裏,就他看來所謂的儒生更像是讀書人,而讀書人的範圍就太大了,未必皆是儒生。


    這類人仗著學問好,提筆能寫文章,思想多了,能言善道了,自然就會用自己的知識來挑戰甚至是擾亂法令。而對俠以武犯禁同樣是這個道理,所以他最欣賞的就是劉瀾在徐州推行的法治觀。


    不論何人,犯法必責,屬於法治的典範而非人治,隻要劉瀾能堅持,堅持實行法治,再輔之以德行教化,那麽天下必定能夠大治,而如果是將德行教化擺在法治之前,靠自覺遵守,那麽就算是上古聖王再世,恐怕也難治理天下。


    所以不管是好文,還是好武,都逃不過一個恃文者亡,恃武者滅的結局,因此他認為內修文德,外治武訓,中曉法理方才是長盛不衰之道,而劉瀾在揚州,當以此為策,施行政令,才算是真正的仁德。


    對鄭小同這番話,劉瀾自然是極為受用,最少證明了一點,他並非是死讀書的書呆子,他知道該如何治理一裏一亭一縣一郡一州一國!哈哈笑著,但卻是難得的讚賞,道:“這話可不能讓你父親聽到。”


    “父親若在,這番話也不敢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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