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位小表叔的疑惑,魏陽隻是扯了扯嘴角,淡淡答道:“奶奶從來都沒跟我說過這些,她本來就不喜歡我,更沒想過讓我繼承家業。”


    薑勇顯然不太清楚魏家的情況,這可跟他家老爺子的態度截然不同,上代薑女竟然都沒看上魏陽,那老爺子到底是看上人家什麽了?然而心裏嘀咕,他最終還是歎了口氣:“祝方就是咱家祖傳的寶貝,請神時溝通家仙用的,隻有血脈合格的薑女或者薑漢才能使喚,據說施法的時候需要手握祝方,念出巫咒,不過聽我爹說,祖上有些厲害的連咒都不用,隻要摸到祝方就能請神上身。”


    魏陽心中咯噔一聲,他早就懷疑那個狐狸雕像就是所謂的祝方了,卻沒想到這東西居然是如此用的,那他上次摸到雕像就被俯身,豈不是說血脈極為適合?


    然而臉上沒有任何破綻,魏陽反而露出些不信的神色:“我還以為家仙都是自行上身的,怎麽還需要借助這個?你親眼見過?”


    薑勇雖然也是薑家直係血脈,但是接觸這些東西實在沒有自家兄弟那麽多,不由尷尬的搖了搖頭:“請神可是大事,咋可能讓人看。不過家裏祖祖輩輩都是這樣來的,到了適合的年齡都會讓試試,也算是讓大仙自己挑適合的供奉。”


    魏陽不置可否,轉而問道:“那你說祝方毀了,豈不是要斷了傳承?難道薑家還有類似的東西……”


    薑勇麵帶憂慮的歎了口氣:“哪還有啊,祖上傳下來的就那麽一件,當年小姑去世時就從你家請回來了,誰知竟然碎了,我爹估計也是受了刺激才外邪侵體的……哎,總之還是先過去看看吧。”


    看來那“祝方”果真隻有一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魏陽不再多說,薑勇的神情也更憂慮了些,請到了人不假,但是跟這大侄子一聊,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誰能想到老爺子看好的繼承人竟然是這麽個什麽都不懂的愣頭青,這還能治好他爹身上的問題嗎?然而再怎麽揪心,薑勇也是不敢耽擱的,不到二十分鍾,汽車突突的就開進了李村,停在了薑家祖宅門前。[..tw超多好看小說]


    和魏陽家不同,薑家是民國初年才搬到這邊的,落戶的時間並不很長,在舊社會的農村裏,一村往往都是一姓,外姓人想要落戶隻有入贅或者聯姻,否則很難融入這種封建宗族社會。


    然而薑家卻輕輕鬆鬆打破了這個規則,實在是因為那時候神漢神婆的地位太高,加之社會動蕩不安,又是戰亂又是饑荒,大量人口損失也帶來了大量孤魂野鬼,修仙的畜生們更是不安於室,撞客、癔症的幾率不是一般的高,才讓這麽個外來戶在村裏落下了腳,還起了寬敞奢華的祖宅。


    至於後來鬧動亂的時候,薑家成分太特殊,是受了些影響,但是這邊畢竟也算得上偏遠地區了,□□之類都是流於形式,又有魏長風那種人精的照拂,一家子也沒受多少折騰,就這麽穩穩當當活到了新世紀,還能惦記著重新撿回這個祖傳的活計。看著這座麵積不遜於魏家老宅的院子,魏陽輕輕籲了口氣,邁開腳步,踏進了院門。


    來迎接的是薑勇的大哥薑念,年齡看起來跟魏陽的大伯不相上下,但是氣質卻沉穩許多,可能是之前電話聯係過了,他看到魏陽身邊跟著的張修齊也沒吃驚,隻是隨便打了個招呼,就低聲說道:“陽陽,先跟我進屋看看情況吧,你舅公在大屋裏躺著呢。”


    都到這裏了,魏陽當然不會拒絕,跟著兄弟倆一起往裏走去。薑家的房子應該是幾年前改建過的,基本都是現代格局,青磚水泥的房子,還刷了白灰,看起來通透亮堂,挨著的三個院裏都住著人,顯然還保持著那種大家庭格局,隻不過一路走來硬是沒見著半個女人,院裏隻守著些精神憔悴的年輕人,應該是族裏的晚輩。


    薑念沒理那些年輕人,直接把魏陽領進了主屋,跟外麵的格局不同,這主屋倒是保留了不少舊時味道,家具大半都是紅木的,廳裏的八仙桌上還供著神龕,隔壁的臥室裏則擺著一張大大的架子床,四根纖細的床柱頂著個雕花的承塵板,三麵都裝著鏤空的木圍欄,看起來古拙典雅,很有些生活情趣,然而躺在上麵的人,可就沒那麽好看了。


    隻見兩天前還精神健旺的老人,如今已經整個癱在床上,臉色青的嚇人,口鼻之中都滲出了灰黃色的涎水,天氣明明不冷,身上還捆著兩層厚棉被,也不知是怕冷還是為了控製他的行動,幹瘦的軀體如同篩糠似的抖動著,連著架子床上的帷幔都不斷哆嗦,一刻也停不下來。


    就算對這位舅爺沒什麽好感,魏陽依舊皺起了眉頭:“怎麽會變成這樣?”


    薑念搖了搖頭:“這還是好的,昨天晚上跟犯了癲癇一樣,抽抽了半宿,天明才好了點,剛剛打了兩個吊瓶。”


    自古巫醫不分家,跳大神的往往也要學點醫術,用個吊瓶也不怎麽奇怪,然而魏陽想問的根本就不是這個,對方明顯規避了老人中邪的緣由,連這都不想說,恐怕心裏已經有了定案吧。


    瞥了薑念一眼,魏陽嗯了一聲:“那您找我來是做什麽呢?我既不會醫也不懂藥,過來這邊也是白搭。”


    薑念猶豫的看了魏陽身邊的張修齊一眼,壓低了聲音:“陽陽,這個真是咱家的秘密,外人恐怕……”


    “齊哥是我過命的朋友,不是外人。”魏陽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而且人家也是有道行的練家子,萬一您老想得法子不管用,還要拜托人家呢。”


    他的聲音裏帶著點嘲諷味道,薑念是個心思深沉的,不可能聽不懂,但是他什麽都沒說,隻是沉吟片刻就歎了口氣:“也罷,都是為了老爺子,我也算豁出去了。”


    說完,他不再遮掩,快步走到了外麵的神龕前,從暗格裏拿出了樣東西,又走了回來,把手一伸:“老爺子之前說你是個繼承了供奉身份的人,這個我也猜不透,隻能死馬當做活馬醫。陽陽,你拿著這個試試。”


    在他手心中,放著的正是一隻小小的狐狸雕像,不過狐狸頭已經裂成了兩半,露出裏麵暗紅色的木頭茬子。魏陽隻一眼就看出這東西跟昨天見到的那枚形製一樣,別說外形了,連表麵的木頭顏色都一般無二。


    然而小神棍是什麽出身?隻消一眼就看出這玩意是個純粹的假貨,外表能仿,顏色能做舊,但是木質確是無法改變的,原本的祝方應該是鬼陰木的材質,既然是陰沉木,就應該裏外顏色一般無二,而且有種似石非石、似木非木的質感才對,可是薑念手裏拿的這隻狐狸,別說那木芯的顏色了,光是那些明顯的木茬子就不可能是陰沉木。


    這樣的話,解釋應該隻有一個,祝方的確是被爺爺藏了起來,還仿造了個假的來騙奶奶,才讓那狐仙再也沒有俯身的可能。後來奶奶去世,這假貨就被還回了薑家,不過這些人也是不識貨的,誤以為狐仙隻是在等新供奉,壓根就不知道他們的祖傳寶貝被掉了包。


    看著那碎裂的假祝方,魏陽並沒有揭破的意思,反而沉吟了片刻才開口問道:“伯伯,您也知道我對薑家這檔子事根本沒有興趣,這都什麽年代了,再來跳大神顯然也不現實,你們何苦又死死扒著個家仙不放呢?”


    薑念顯然是猜到了會有這麽一問,十分平靜的搖了搖頭:“其實抱著這心思的隻有我爹一個,祖上關於這狐仙的故事太誘人了,驅鬼除祟之類的其實隻是附帶,翻江倒海、點石成金都不成問題,隻可惜這些年沒有人能夠發揮家仙半成本事,如今咱們家的薑女薑漢也不吃香了,為了子孫後代,老爺子當然想要再拚一把。不過我沒那麽貪心,隻求能救回老爺子,陽陽,隻要試這一次就好,之後你就算再也不回來,我們也不會有怨言的。”


    他的語氣稱得上誠懇了,魏陽眉頭一皺,似乎有些意動:“他畢竟也是我親舅爺,能幫的話,幫一把自然無妨,隻是這東西……不會害我吧?”


    “不會!”薑念答得極為幹脆,“薑家從沒出過短命的供奉!大仙也是要修行的,怎麽可能無故傷人性命,更別說它是咱家的家仙,這世世代代的人都不傻,又有誰會供一個凶物呢?看看你奶奶就知道,她老人家不也舒舒坦坦過了一輩子。被家仙上身並不可怕,據說連神智都能保持清醒,就是借體讓大仙用用罷了。”


    這話可跟魏陽的親身經曆截然相反,然而仔細打量薑念的表情,他又發現這人真的不是在說謊,那麽其中的蹊蹺肯定就是出在別處了,難不成因為王村的那場變故,才讓這個養了幾輩子的家仙發起瘋來?可是它又為什麽要針對自己呢?


    心中思緒起伏,魏陽麵上卻沒有表露絲毫,而是下定了決心一樣伸出了手:“那我就試試看吧。”


    薑念頓時如釋重負,小心的把木雕遞在了魏陽手中,又把曆代相傳的口訣傳給了他,那應該是一段咒,並不很複雜,魏陽隻聽了一遍就記住了,然而手握祝方,口念符咒,十幾分鍾過去了,仍然什麽都沒發生,薑念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本來就是個假貨,能出真效果才有鬼了,雖然心知肚明,魏陽依舊十分歉意的衝對方搖了搖頭:“伯伯,看來舅爺想錯了,我也不是什麽能繼承薑漢血統的傳人,你看這……”


    薑念嘴唇顫了顫,差點都有些站不住了:“這祝方怕是不成了,我爹他……”


    傳家寶壞掉,招不到狐仙也是很有可能的,然而沒了這玩意,他真不清楚要怎麽才能救老爺子的性命,難道這就是打了一輩子雁,最終讓雁啄瞎眼嗎?


    魏陽把雕像遞了回去:“其實我也一直奇怪呢,為什麽舅爺總以為家裏發生的事情跟我有關,要不伯伯你再詳細說說情況,也許是哪兒弄錯了,出了什麽誤會,隻要找準病根,說不定還有解決的可能。”


    捏著那枚破破爛爛的木雕,薑念猶豫了片刻,終於歎了口氣:“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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