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他說若有暇,定當拜訪地時候,孫尚香暗自咬牙,心道此人說話原來大有深意,他這麽說,那就是下個攻打地目標就是兄長,她隻想拉攏,卻沒有想到惹火燒身。


    劉銘還是笑,“我地區是徐州長公子,隻不過孫小狼當年把你許給我的時候,徐州還沒有我的名號。”


    潘璋怒喝一聲,以為他存心戲弄,持斷槳戳來,孫尚香不再猶豫,心道這人既然要攻打兄長,自己當是先下手為強,趁他落單,鏟除大患。見到潘璋正麵攻擊,她卻輕身躍起,挺劍刺去,黃衫翩翩,若蝴蝶飛舞。二人遽然出手,勢若雷霆,陡然間見到眼前寒光閃動,潘璋手上一輕,斷槳已經變地隻有寸許,孫尚香卻是奮力格擋,隻聽到嚓嚓兩聲,手中寶劍也隻剩下劍柄。二人都是駭然後退,劉銘還刀入鞘,微笑道:“在下還有他事,不再奉陪。”


    他說完後,轉身向河流上遊走去,老五緊緊跟隨。


    孫尚香潘璋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的詫異之色。


    “他就這麽走了?”潘璋有些不解。


    孫尚香也是茫然,伸手一捋秀發,才要說什麽,隻聽到叮叮兩聲,低頭望去,臉色微變。


    地上掉落的正是她秀發上插的玉簪,隻是卻已斷成兩截。劉銘方才出手削斷她頭上的玉簪,實在比削掉她的腦袋要困難,孫尚香望著玉簪,不由有些發呆,潘璋也是想通這點,倒吸口涼氣道:“這小子,恁地厲害?!”


    清晨,天邊濃雲滾滾,很快聚集如墨,清河,綠樹,雜草和帳篷上都被烏雲籠罩的分辨不出顏色。


    此刻的感覺,如在黑夜。


    徐州軍營寨靜寂一片,沒有絲毫動靜,曹軍大營亦是如此。


    除了放哨的曹軍外,大多曹軍還是在夢鄉之中。


    這幾日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曹洪天天搦戰,劉辟卻是避而不戰,可隔幾天的功夫,劉辟就會派手下大將出來知會曹洪道,明天晨時出來,我會和你作戰。每次劉辟派人出來的時候,曹洪營寨中就會軍鼓大作,曹軍蜂擁而出,準備迎戰。可劉辟向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讓兵將出來轉一圈馬上回轉,搞的曹軍疲於奔命,日久生倦。


    王忠心浮氣躁,沒有抗住徐州軍的誘敵之計,身死徐州營,見到血腥的屠戮誘殺後,曹軍都是謹慎了很多。


    徐州軍在劉辟的調教之下,紀律嚴明,或許人數不如曹軍,可是集團作戰遠比曹軍要冷酷無情。除了讓劉辟帶兵出來作戰,荒野展開激戰外,曹軍攻打營寨並沒有太多的機會。


    咚咚咚鼓聲大作起來,眾曹軍聽到的時候,都是不想起來,夏日炎炎,眾人身在野外,早就不堪蚊子蟻蟲騷擾,隻想趁天涼之時好好睡上一覺。聽到鼓聲急促。大多曹軍都是抱有一個念頭,這次估計又要說明晨再戰,這熱鬧,不看也罷。


    隻是鼓聲越來越急,緊接著就是和天邊地雷聲混在一起。


    柳揚伸了個懶腰,皺眉道:“兄弟們,起來出去看看,這雷聲如此響亮,隻怕要下雨。”


    眾兄弟也是搔頭。“柳大哥,要是下雨的話。我們就不能在這裏睡覺了。”


    柳揚認真道:“的確如此,根據我的觀察。我們這麵比徐州軍的地勢要低,要是下雨,我等不占地利,當要移兵高處才好。”


    密急的鼓聲加著雷聲,柳揚說的意氣風發,眾匪都道:“柳大哥聰明如斯,我等佩服的五體投地。”


    柳揚得意洋洋,還待再說什麽,突然感覺到地麵有些顫動,愈發的劇烈。眾兄弟也是終於發現了這點,麵麵相覷,突然齊聲大叫道:“不好,徐州軍襲營了!”


    刺啦聲響,眾人地帳篷陡然撕裂。無數長槍透進來,柳揚連滾帶爬的躲避,有幾個來不及躲閃,已經被長槍、刺中,鮮血噴到帳篷四處。


    帳篷轟然倒塌。將眾匪蓋到下麵。鐵蹄轟隆,從坍塌地帳篷上踏過。慘叫聲此起彼伏。


    柳揚竭力躲閃,藏身到案幾之下,這才幸免於難,可等到掀開帳篷出來的時候,臉色變地慘白,眼前到處都是徐州軍縱橫,長槍林立,不停的撕裂曹軍的凝聚,滿山遍野都是逃命的曹軍。


    扭頭向曹洪的大寨望過去,隻以為曹洪的內軍會出來廝殺,可沒有想到那裏早就烽煙四起,火光衝天。


    曹洪的內軍向來都是曹軍的主心骨,隻因為那裏有著最精良的裝備,最優秀的人手,最多地戰馬,可是讓柳揚難以置信的是,那裏的內軍最先潰敗!


    徐州軍衝過,馬踏聯營,一頂頂的帳篷被掀翻踩平,內軍居然和被巨石碾壓的青草般,無力抗衡。


    徐州軍進軍踏平曹洪營寨半數地時候,柳揚已經放棄了曹洪誘敵深入的想法,眼下徐州軍已經勢不可當,曹軍能做的隻剩下一件事,那就是逃命!


    柳揚如此想法的時候,曹軍亦是如此。曹軍雖是人眾,卻是沒有組織,沒有抵抗,滿山遍野的狂奔,等到柳揚僥幸逃命,準備向當初搬運輜重地方向撤離,不由驚呆在當場,遠方山穀處黑煙衝天,空中隱約見火星飛舞,那裏正是曹洪地輜重糧草所在!


    曹軍潰敗,蜂湧身南撤退,徐州營大軍兵分兩路,一路徑直去取曹洪的主營,另外一路卻是驅散閑散曹軍,為前軍策應。


    策應大軍為首一將,鎮靜自若地指揮,鐵塔般馬上持槍,督戰三軍,赫然就是趙雲。


    見到前軍勢如破竹般的攻破曹洪的營寨,趙雲反倒深鎖眉頭,這次疲兵之計雖是極為成功,可曹洪如此輕易被擊敗總是讓他覺得有些不對。


    負責衝營的徐州將是劉辟手下大將段滕,這是劉銘和劉辟的共同決定的結果。


    想到這點的時候,趙雲心中有種古怪,他發現劉銘這次北上回轉隱藏著什麽,最少給他的感覺是,劉銘對這次擒拿曹洪並沒有太大的信心。


    可劉銘還是決定出兵協助劉辟作戰,而且製定了極為周密的計劃。


    趙雲坐鎮軍中,高順率精銳兩千人從通濟渠西進發,晝夜行軍,繞路而行,直撲曹洪軍中輜重所在。


    按照眾人的計劃,劉辟身為主帥,坐鎮營中防曹洪反襲營,所有的攻打齊頭並進,不給曹洪手下喘息的機會,就算曹洪能有抵抗的能力,高順一把火燒了他的糧草,敵軍不戰自敗。


    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不等高順那麵消息傳來,曹洪已經抵抗不住徐州軍的衝擊。“趙將軍,段將軍說曹軍主力北上向淩風穀方向退卻。他已帶兵前去追擊,還請趙將軍隨後趕到。”一哨兵趕來報信。


    趙雲皺了下眉頭,“請讓段將軍小心為上,勿要中了敵軍地埋伏之計。”


    哨兵回轉報信,趙雲見到大局已定,揮軍直撲淩風穀,那裏是曹兵退往微山湖的必經所在。


    追擊途中,哨兵回來報信,說段滕將軍多謝趙雲美意。隻是戰機稍縱即逝,還請趙將軍勿要擔憂。


    趙雲心中困惑。抬眼望過去,隻見到曹兵四散逃命。完全是潰軍之勢,不由皺緊眉頭,自言自語道:“情形有異,可究竟是怎麽回事?”


    大軍北上,趕到半途之時,早有探子回轉道:“趙將軍,段將軍大勝而歸,擊斃曹洪手下大將劉岱,繳獲輜重糧草無數。”


    趙雲愣在那裏,半晌才道:“那曹洪呢?”


    探子搖頭道:“回將軍。劉大公子早派精兵埋伏在淩風穀,曹兵自投羅網,劉大公子兵馬和段將軍所率兵士前後夾擊,一舉擊潰賊眾,曹洪手下大將劉岱當場身死。沒有誰知道曹洪的下落。”


    探子不等說完,傳令官快馬趕到,“趙將軍,劉大公子有令,請趙將軍收兵回營!”


    趙雲得勝回轉,卻是皺眉劉銘的去處,心道劉銘還是不改草莽氣息,雖是將軍,總喜歡獨來獨往。


    如今兩軍對壘,劉辟鎮守營寨,劉銘卻親自去捉拿曹洪,雖是勇猛,在趙雲眼中卻非正途。


    才到營帳的功夫,劉辟已經迎了上來。


    劉辟年紀頗大。卻是精神矍鑠,見到趙雲凱旋,胡子樂的翹起,雙手緊緊的握住趙雲,歎息道:“趙將軍。老夫老矣,有生之年得見劉大公子的謀略,趙將軍的勇猛,也不算虛度。”


    趙雲謙讓道:“劉大人實在過譽,末將此戰不過是協助之功。若非段將軍勇猛過人。一舉擊潰曹洪,若非劉大人想出疲軍之計。讓曹洪疏於防範,我今日如何能輕易地取勝?再說曹洪雖是不差,可若是劉大人親自出馬,哪裏有我等的功勞。劉大人此舉扶植後進,實乃我等之福。


    劉辟微笑撚著胡須,搖頭道:“沒想到趙將軍不但統軍有方,言辭也是不差。”


    正說話地功夫,段滕也趾高氣揚的回轉,“趙將軍今日雖是協助,雖沒有擒殺曹洪手下大將劉岱,卻也有份功勞。”


    他一句話提及到自己地功勞,得意洋洋,趙雲卻是不為所動,微笑道:“段將軍用兵如神,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劉辟皺了下眉頭,轉瞬哈哈大笑起來,“段將軍和趙將軍都有功勞,不分上下。趙將軍也是過於抬舉老夫,我這計謀也是無奈之舉,若沒有劉將軍運籌帷幄,親入虎穴探得曹洪的糧草輜重所在,恐怕曹洪還是不容易如此潰敗。對了,趙將軍,高將軍怎麽不見?”


    趙雲沉吟道:“劉大人,高將軍如今歸劉大公子調度,他出奇兵去襲擊曹洪的糧草輜重,此刻恐怕還在回轉的路中。劉大人若想調遣高將軍,估計要劉大公子的手諭。”


    劉辟連連搖頭,“趙將軍實在說笑,劉大公子比起老夫官階威望都要高,怎麽輪到老夫調遣他的手下。就算和趙將軍一起,作戰分主副,平日朋友相交就好。我問及高將軍的下落,不過是因為今日破賊他也是大功一件,今日大破曹洪,實乃生平快事,老夫早就在城中擺酒設宴,今晚還請趙將軍過去一敘。段滕,傳令手下,若是高將軍回轉,請他到城中慶功。”


    說到這裏的劉辟輕聲歎息,“隻可惜劉大公子不在,不然和他痛飲一場,豈不快哉?”


    趙雲不好拒絕,隻能道:“那容末將先安排破賊善後諸事,今晚定來赴宴。”


    劉辟卻是擺手道:“趙將軍素有大才,這等小事何必勞煩你親自去做?你難道還怕老夫藏私,吞沒了你的功勞?”


    趙雲隻能搖頭,“末將豈敢,不過這些是末將職責所在,不能不做。既然劉大人準許不做,末將也就偷懶一次,還望不要被行軍記室記下來才好。劉大人恐怕不知道,如今軍中多個魏征,誰都不敢得罪。就算劉公子見了,都要禮遇有加。”


    他開玩笑的口氣,劉辟也是笑,“對了,趙將軍,不知道此次作戰還有哪個有些功勞,索性一塊過去慶功,以免他們說些閑話。”


    趙雲目光閃動,半晌報出了幾個名字,都是劉銘營中地偏將,副將,唯獨沒有梁蕭的名字。劉辟吩咐手下去請,卻是挽著趙雲的手走出營寨,甚為親熱。


    劉辟打個哈哈,“彭城到了,趙將軍,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趙雲點頭稱是,和劉辟並轡進了彭城城,抬頭向天上望去,隻見烏雲滾滾,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微山湖邊,土堤綠柳,蔓延開去,遠望宛如一條長龍盤踞河邊,隻等雷電交加之際躍上青天。


    劉銘凝望這裏的地形,望著陰沉的天氣,心中也是感覺有些壓抑。


    樓主,老五,二人站在他的身邊,也是惴惴。樓主問道:“老大,你一定要去湖中島抓人?”


    劉銘眼中有了很複雜的含義,“不是我一定要去,而是天讓我去。”


    樓主幾人滿是不解,“天讓你去?哪個天?”


    劉銘不答,隻是望著烏蒙蒙的天空,陰沉無邊,卻始終沒有落雨,看起來隻差道閃電將天空撕裂個口子,將蓄積雨水或者淚水傾斜而下。


    他和劉辟聯手擊敗曹洪,或許更準確的說,曹洪是不戰而敗。劉銘命沿途各縣查找曹洪的行蹤,自己卻是徑直趕赴微山湖。


    他當然明白,以曹洪的神出鬼沒,沿途各縣如何能夠追蹤到他的行蹤,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做個樣子。


    他徑直來到微山湖邊,碰到了早就守候在這裏的樓主等人,這招守株待兔比追蹤強了很多。樓主見到一群人從南方而來,找船入了微山湖,湖邊各個地點的路口都有侍衛監視,這些人自從入了湖中就再也沒有出現。


    兄弟們見到劉銘的沉默,都是有了不安,無論如何,他們很少見到劉銘這麽凝重的時候。他們不懂劉銘為什麽執意去追捕曹洪,這不是他性格。可他們都明白一點。無論劉銘決定做什麽,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跟隨。


    劉銘突然歎息一口氣,“小樓,我待你如何?”


    樓主苦笑道:“我不知道你待我如何,可我知道,老大你坑蒙拐騙的手段高明,現在你就算跳火坑,我說不定都會跟著你跳下去。我樓主活了二十多年,跟在老大你的身邊。才覺得活的痛快。”


    劉銘又望著兩個兄弟,“老五,我記得在八陡山的時候,曾經問過你們願望,老五想要見識下天下,娶個婆娘,生個一堆娃……”


    老五道:“老大,你不是交代遺言吧?若是危險,我們可以選擇不去。你現在是徐州長公子。就算抓不到曹洪,也算不上什麽大罪。


    劉銘重重拍拍樓主的肩頭,沉聲道:“我隻是想說,從這一刻起,我們兄弟要有放下所有的榮耀,從頭做起的打算,小樓,老五,不知道你們能否讚同。”


    老五樓主麵麵相覷,不解其意,卻還是道:“我們本來就是一無所有,無論如何,都比以前根基要好,老大你既然決定,一定有你的道理,兄弟們隻會支持!”


    天氣陰沉沉仿佛趙雲此刻的心情。


    他坐在大宅中,四處都是富麗堂皇,豪奢非常,實乃他生平僅見。


    可他並不喜歡,這並非他的所需,對於富商而言,金銀珠寶是畢生所求,對於窮困文士而言,榮進金鑾殿是一生所願,對於他趙雲而言,天下揚名才是心中所願。


    他一直都是很窮,窮的有時甚至吃不飽一頓飯,可他一直都有自己的原則。就算窮,就算貧,他也不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劉銘的幾頓飯,一匣金,他是終生難忘。可知道劉銘聲名鵲起的時候,他卻沒有投奔的念頭,他希望自己可以憑借武功見識能力打出一片天空。


    亂世之中,正是男兒立功取業之時,趙雲雖窮,卻是絕不氣餒,可他搏命數載,陡然發現曹軍越攻越多。所做地一切和所想的完全背道而馳,不由大失所望。


    他懷疑起自己選擇的時候,竟在八陡山見到了幾年未見的劉銘,劉銘還沒有忘記他,劉皇叔也還沒忘記他。


    那一刻的趙雲,不知心中何等滋味,他不喜歡欠人情,可他在平原地時候,就欠下兩個人的人情,一個是劉銘,另外一個就是劉皇叔。


    而劉銘和劉皇叔都一樣,不變的是他真誠和笑容,貧賤之交時的尊敬,變地是他們的地位,手段還有笑容中隱藏的野心。


    劉銘做朋友還是從前地劉銘,劉銘做上司已經不是從前的劉銘。


    趙雲一來就當個將軍,地位尊崇的無以複加,也是他素來沒有想到的事情他和劉銘是朋友,一朝是朋友,永遠是朋友!


    攻打曹洪的計劃醞釀良久,準備充足,可是順利的簡直讓趙雲難以相像,赫赫有名的曹洪一擊即潰,滿山遍野逃命的土匪有如待屠地羔羊。他本是個謹慎的人,一直覺得這其中必定有詐,還在提防著曹洪的圈套,可段滕那麵捷報頻傳讓他不明所以。他這場仗打完後長舒了一口氣,覺得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


    可當他得勝回轉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危機才剛剛開始。


    劉銘地手下的偏將,副將都被劉辟一股腦的請到了彭城慶功,慶功宴自昨晚開始,通宵達旦,飲酒作樂,除了趙雲,所有的將領都覺得劉辟對劉大公子的手下實在不錯。


    如今他們身為劉銘地手下,劉大人當然會另眼相看,或許巴結都是說不定。


    想到眾將的享樂,趙雲暗自皺眉,抬頭見廳外雖不見日頭,可又到了晌午,暗自想到,劉銘現在多半已到了微山湖吧?


    緩緩起身,向宅外走去,才到門口,兩個下人已經恭敬道:“趙將軍,有何吩咐?”


    趙雲神色不變,“我想出去走走。”


    門口兩人雖是下人打扮,卻是身形剽悍,腰間帶刀,互望一眼才道:“趙將軍,劉大人有令,滿足趙將軍地一切需求。趙將軍想要出行,屬下陪行如何?”


    趙雲心中微顫,沉聲道:“好。”


    烏雲滾滾的從西南角濃聚,漸漸的彌漫到整個天空。微山湖麵波紋粼粼,微風慢慢變強,吹的湖中蘆葦刷刷作響,震蕩搖擺。


    湖麵不知何時,已經升起了輕霧,朦朦朧朧。烏雲輕霧糾葛在一起,天色雖未到了晚上,卻也朦朧淒迷,讓人心中粟立。


    一葉輕舟已經入了湖心,離無名島不遠的時候,終於停下。


    船娘輕捋頭發,皺眉道:“劉公子,我……”


    “到這裏就好,多謝船娘。”劉銘孤身在船,含笑拿出一錠金子,“煩勞你了。”


    “那你什麽時候回轉,我在這接你。”船娘不收金子,帶著驚懼道:“劉公子。島上都是惡人,你可千萬要小心。”


    “明日這時等我,若我不來,不用再等了。”劉銘將金子放在船上,去了長衫。露出緊身的水靠,整理下長刀,最後看了船娘一眼,輕身入水,魚兒一般。


    船娘望著入水後的劉銘,再也沒有見蹤影,心中惴惴,又等了良久,這才調轉船頭順原路回轉。


    隻是沒有駛出多久。對麵又來了一葉輕舟,船夫壯碩,眉重眼亮。鼻直口方,卻也年輕。船頭端坐一鄉農,滿臉的褶皺,愁眉苦臉,容顏甚為蒼老。


    鄉農雖老,腰板卻挺的筆直,雙眸炯炯,凝望遠方,如同能穿過薄霧般。


    船娘初時有些奇怪,心道這種天氣頗為惡劣。眼看就要大風暴雨,行船很是麻煩。若非得劉公子的大恩,她也不會出船,哪裏想到還有旁人來到這裏。


    凝眸望過去,見到鄉農也是望著自己。船娘突然驚呼聲,“是李先生嗎?”


    鄉農苦臉上終於現出點笑容,“是靈兒姑娘嗎,很多年不見,長大的很多。”


    船娘船上襝衽行禮。“李先生。自從你出手救過我全家後,靈兒沒一日能忘懷李先生的大恩大德。今日得見老伯,靈兒不勝歡喜。”


    李先生的臉上有了絲感慨,輕歎道:“今日得遇故人,也是難得之事。靈兒,一別十數年,你家人還好嗎?”


    靈兒眼圈發紅,“爹媽都過世了,靈兒嫁到這裏,生根在此,打漁為生。李先生,難得見你,不如回轉靈兒家中,靈兒為你做頓無骨雞頭如何?”


    李先生緩緩搖頭,“靈兒,我還有事,不能和你回轉。你回家吧,這裏風大浪大,小心險惡。”


    “李先生,你也要去無名島除惡嗎?”靈兒突然想到了什麽,“方才過去了個劉公子,他多半也要去除惡,你和他一道嗎?你們都是好人,好人當是一路地,是不是?”


    李先生臉上苦意更濃,喃喃道:“好人當是一路的?他不見得是好人,我也不是。靈兒姑娘,我要走了。進兒,出發吧。”


    年輕的船夫應了聲,雙槳一扳,船兒已經蕩了出去,轉瞬消失在輕霧之中。


    李先生口氣中滿是滄桑,靈兒姑娘不解,秀眸望著李先生消失的方向,好像和劉公子一路,喃喃道:“他們不是一路的嗎?”


    空中電閃劈落,劃破輕霧濃雲,四野為之一亮,轉瞬又是暗下來。


    靈兒心中一緊,聽到天邊傳來了轟轟隆隆地雷聲,湖麵點點水坑現出,層層疊疊。雨水蓄積了很久,終於劈頭蓋臉的落下來。


    雨聲嘩嘩,風聲緊一陣,舒一陣,船兒在湖麵上顛簸起伏,靈兒顧不得許多,慌忙扳漿向對岸行過去,隻祝福劉公子和李先生平安無事。


    她心靈手巧,卻不知道二人間的風波遠比湖中的風波更要險惡!


    天邊轟隆隆的雷響,雨滴零落,路上行人慌忙向家裏跑去,知道要下好大一場雨。


    趙雲行走在街頭,已經近了城門。


    他走的不緊不慢,渾然不把將來的大雨放在心上。


    兩個下人緊緊跟隨,臉色凝重,卻是不由自主的按住了刀柄。


    趙雲斜眼側睨,已經看到了二人的舉動,大皺眉頭,這種情形分明是劉辟想要軟禁劉銘地手下,劉銘威名赫赫,身為衛府大將軍,劉辟居然敢如此的舉動,絕非貿然行事。風雨自從劉銘到了彭城後已經開始醞釀!劉銘有了危險,反倒是他趙雲和一幫偏將副將不見得有事。


    劉辟將他們悉數留在城中,難道就是為了對付蕭兄弟?


    “趙將軍,你要去哪裏?”一個下人終於忍不住問。


    “出城。”趙雲輕聲道。


    下人搖頭道:“趙將軍,劉大人有令,最近曹軍橫行,恐有奸人出沒,如今曹軍才平,城門暫不開放。”


    趙雲已經快到了城門,發現果然是城門緊閉,皺眉道:“我不是曹軍。”


    “趙將軍當然不是曹軍。可任誰沒有劉大人的手諭,都是不能出城。”另外一人沉聲道。


    “劉大人在哪裏?我去見他。”趙雲冷冷道:“我等徐州精兵前來救援,均在城外紮寨,他們不能入城也就算了,難道我連出城都不行?”


    “請趙將軍莫讓小人為難。”兩人躬身施禮。卻是渾身凝力。


    趙雲繼續向城門走去,“守城門地是哪個,讓他和我說話。”


    他再行幾步,眼看就要蹬上城門樓,兵士長槍交錯,喝令道:“不得前行。”


    城門樓上卻是有人哈哈大笑道:“趙將軍,風大雨大,你來此作甚?”趙雲抬眼望過去,見到城門樓上站著一人。臉上高傲的神色看起來比城門樓還要高,正是和他一塊剿匪的段滕。


    段滕城門樓上緩步走下來,身後跟著十數個兵士。或持長槍,或扶單刀。


    趙雲沉聲道:“段將軍,衛府精兵在城外紮寨,統領將帥均在城中,於理不合。我身為行營副總管,劉將軍不在,我有責回去約束眾人,還請開城。”


    段滕揚眉道:“趙將軍,劉大人有令,無他手諭。不得開城。你要想出城,去找劉大人吧。”


    趙雲皺眉道:“大徐州府兵職責分明,外府兵將什麽時候能管得到內府之人?”


    段滕冷哼道:“趙將軍,你想硬闖嗎?城門的守軍注意,若有人擅闖城門。格殺勿論!”


    他喝聲一出,城門樓垛齊刷刷的出現一排兵士,箭頭寒光閃爍,對準了趙雲。


    趙雲冷聲道:“段滕,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趙雲。原路退回去,什麽話都好商量。若要出城去救劉銘,癡心妄想!”段滕趾高氣揚道。隻是話一出口,似乎知道失言,段滕臉上有些悔意,轉瞬泯滅。


    趙雲微笑道:“段將軍,我實在不明白你說的什麽意思,出城去救劉將軍?劉將軍何須用我來救,再說他身為大將軍,徐州長公子,若是真有危險,我去救是義不容辭,劉大人也是不該阻攔。”


    段滕揮手道:“趙雲,我沒空和你解釋,滾的遠遠地,莫要在這出沒,我警告你,呆在城中安然無事,要是想出城,門都沒有!”


    他越說越是不客氣,顯然不把趙雲放到眼中,趙雲卻也不惱,歎氣道:“既然如此,我回去找劉大人……”


    趙雲轉身之際,段滕已經大笑起來,罵道:“什麽趙將軍,我看烏龜還……”


    他話未說完,趙雲已經電閃竄回,人到刀到,抵在段滕的脖子之上。


    兩個下人大驚,迅疾上前,不等出手,趙雲已經抬腿踢出,兩聲,二人飛身出去,跌落塵埃,不能起身。


    趙雲還是望著段滕,笑容中已經有著說不出地陰冷,“劉將軍到底怎麽了?”


    刀光凝冷,段滕被趙雲抵住,牙關打顫,“趙將軍,有話好商量。”


    遠方突然馬蹄聲急促,一隊人馬暴風驟雨般馳來,讓人心驚。趙雲微皺眉頭,見到為首來人正是劉辟,知道不好,才要向城門樓衝去,城門樓上已經站起一人,臉色蠟黃,沉聲道:“趙將軍,龔都在此,還請放下段將軍!”


    趙雲暗自心驚,抬頭望過去,見到那人衣衫敝舊,頭戴氈帽,雖是病容,卻是不怒自威!


    他知道龔都在豫州橫行之時也算聲名赫赫,武功高強,曾跟張飛過過幾招,自己突襲擒住段滕容易,想要衝過龔都這關實在艱難,畢竟隻有一個龔都好辦,卻還有滿城的軍士!而龔都見段滕也算大將,趙雲卻能輕易出手擒住,當然不肯輕放。


    猶豫的功夫,劉辟已經帶兵馳到,揮手之間,兵士喝了聲,翻身下馬,持盾密密麻麻的擋在劉辟之前,也是隔斷了趙雲地退路。


    盾牌手後緊跟著弓箭手,彎弓搭箭,刀斧手,長槍手排排而立,一時間刀斧森冷,長槍林立,目標隻有趙雲一人。


    趙雲暗自心寒,前有劉辟的兵士,後有龔都帶人守住城門樓,他要出城,勢比登天。長吸口氣,趙雲皺眉道:“劉大人,你這是為何?”


    劉辟歎息道:“趙將軍,此話應該我來問你,我對你好生招待,你出手擒住段滕又是為何?”


    趙雲冷笑道:“劉大人,你倒是好生招待我等,不過卻將我等軟禁在城中,不讓我出城是何道理?我等追隨劉將軍平叛除逆,你如此作為,可是想反不成?”


    劉辟微笑道:“我隻怕想反地卻是趙將軍。”


    “天子有旨,劉備劉銘均是太平欲孽,其餘人等不知者無罪,若是趙將軍束手,現在還可回去好吃好喝!”


    “我若是不束手呢?”趙雲長吸一口氣,身形飄然,已經向城門樓衝去。


    “放箭!”


    “放箭!”


    兩聲斷喝同時傳出,分別是出自劉辟和龔都之口。


    空中長箭射來,有如密雨,段滕一聲慘呼,已經被射的和刺蝟一樣。趙雲以段滕擋箭,沒有想到劉辟並不投鼠忌器,不由心驚。


    “止!”劉辟再次揮手,兵士停止放箭,劉辟沉聲道:“趙雲,老夫惜才,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束手就擒,不傷你性命!”


    大雨瓢潑而下,洗刷天地,趙雲臉色陰沉,手握長刀,雨水順臉頰珠子般滑落,刀光森寒,心比刀冷!


    大雨如注,趙雲凝立當場,手上青筋暴起。


    他早已察覺不對,可他沒有想到危機這麽快到來,劉銘是什麽?太平道的餘孽?想到這裏,趙雲暗自皺眉,太平道他是不甚了然,隻知道頗為神秘的一個教派,朝廷草莽都是諱莫如深,他也少有了解,劉銘兩年前還和他一塊到了徐州,從平原一步步走過來的,那時候雖是摯誠,卻隻能說是平庸,怎麽又會和太平道扯到一起?


    可無論如何,劉銘是他兄弟,束手?念頭在趙雲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是更握緊了長刀。


    “趙子龍,你實在讓老夫失望。”劉辟見到趙雲猶豫不決,歎息道:“老夫用心良苦的保你性命,隻想讓你以後一展宏圖,成為……”


    “成為第二個劉銘?任由你等冤枉誅殺?”趙雲冷冷問。


    劉辟目光閃爍,臉上表情亦是複雜。城門樓上龔都頭戴氈帽,從下麵望上去,卻是看不清表情。


    傾盆的大雨劈頭蓋臉的打在所有人的身上,分不清是汗水,雨水,抑或是淚水。


    兵士雖是不語,雖是聽令劉辟,可都知道趙雲才帶軍破了曹兵。今日就要刀槍相見,難免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劉辟良久才道:“可惜……”


    “可惜什麽,”趙雲突然放聲長笑起來,聲可洞天,“劉大人,你不覺得此舉讓人心寒?”


    劉辟沉默無言。卻沒有阻止趙雲說下去。


    所有的兵將臉上不知雨水或是淚水,隻是臉色多少有些惘然。


    “好一個太平道餘孽,不過是曹孟德陰謀反間,你們投靠曹操直說便是,還要妖言惑眾。”趙雲長吸口氣道:“聖上身邊有佞臣蒙蔽,不辨忠奸,聽信讒言,劉大人可是清清楚楚。今日地劉銘,明日劉辟,想必也沒什麽兩樣。餘眾若不反抗,免於追究,可趙雲見劉將軍身受不白之冤。若不反抗辯解,何顏立於天地?”


    龔都在城門樓上目光閃爍,卻覺得臉上發熱。


    劉辟冷冷道:“這麽說你是決心想反了?”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況且反的,該是你們!”趙雲凝聲道。


    劉辟皺眉道:“趙雲,你可知道此次劉銘必死。就算你逃出彭城。也是救不了劉銘。這次周密算計,甚至連你的反骨都考慮到,特讓龔都等人留守在此阻你,劉銘想要活命,勢比登天!既然如此。你還是執迷不悟嗎?”


    趙雲放聲笑起來。“劉將軍能否活命是一回事,我決定怎麽做又是另外的一回事。趙雲若是能以血來警醒一些人。也算死不足惜!隻可惜,有些人始終執迷不悟。”


    劉辟輕輕歎息聲,“放箭!”


    他話一出口,趙雲已經向城門樓衝過去,揮刀斷喝道:“龔都,我敬你是個英雄,趙雲死在你手,總算少些遺憾。”


    他聲到人到刀也到,漫天雨滴夾雜著弓箭鋪麵而來,宛若銀白火焰。


    趙雲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龔都城門垛上雙手攥槍,雙眸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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