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盡縞素,郯城之內放眼望去全是白衣白巾,人來人往。


    不僅為了病逝的陶謙,也為了在徐州拚殺而死的將士,每個人都是沉痛而喜悅的。喪事總不會是讓人高興,可不必繼續作戰,對百姓來說便是莫大的福音。而各大世家,找到了他們所希望能繼續領導徐州的人,更是高興。


    劉備雖然臉上看不出喜怒,可心中同樣有著唏噓不已的興奮,縱然期間有著趙雲回幽州這種事情,他也一樣忍不住有著一種衝動。


    設使備有基業,天下碌碌之輩,皆不足道也!


    這些人裏或者胸中有著滾滾熱血,或者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喜悅,不高興的或許隻有那麽兩三個人。


    比如神色陰冷的曹豹,和偷跑出去,躺在河邊嚼草根的劉銘。


    “今日陶謙大葬,主公得徐州之地,公子為何獨自坐在這裏生悶氣?”


    劉銘頭也不回,吐掉嘴裏的草根道:“現在徐州的局勢如此複雜,到了真有哪一天我爹倒了,會有幾個人真的跟著他?田豫,不說別人,其實你會不會跟著我爹,我都不清楚。”


    這個時候能發覺劉銘有心事的人不少,可是黃旭在軍營,江無悔充當斥候刺探情報,其餘人都跟在劉備四周。於是到頭來,能跟到河岸的,便隻有田豫。


    田豫並沒有因為劉銘的不信任感到不自在,反而笑嗬嗬的走近道:“公子所憂心的實在沒道理,難不成主公還不能駕馭這徐州諸君麽?”


    “曹操一樣能駕馭,但凡徐州不在我爹手中了,這些人憑什麽跟著老爹跑路?”劉銘歎了口氣,陳珪死在亂兵之中這已是僥幸,至少陳登很大可能就會跟著劉備了。糜竺孫乾自不用說,可是徐州剩下的中小世家,怕不會為劉備所用了。


    田豫繞到劉銘身側,望著眉頭緊皺的少主,展顏笑道:“我那麽輕易的就輸給了戲誌才荀彧,我都沒有公子這樣憂心。曹操跟呂布交戰,呂布必然會敗,當呂布敗了最可能就是到徐州來。那時候,驅虎吞狼可也。”


    “你能想得到,戲誌才荀彧想不到麽?”劉銘很是煩躁,看樣子自己老爹沒有絲毫殺了曹豹的意思,到時候再來一次裏應外合恐怕徐州還是危險。


    “唉……我現在也不知道我做出的布置有沒有效,國讓,我手中的繩子還是太少,太細。我這個李進想要抓住一頭猛虎,恐怕沒那麽容易啊。”劉銘拍拍手站了起來,用力撓了撓頭,突然轉身望著田豫,一字字道:“國讓來此,為我還是為我爹?”


    田豫陡然怔住,不明白劉銘是什麽意思。


    “有些事情,我爹是做不了也不知道的,所以隻能我替我爹去處理。可惜我的力量還太小,有很多事情我還做不到。本來我真的想做一個清都山水郎,但我爹既然都拿下了徐州,縱然我知道他丟了徐州也不會一蹶不振,可當兒子的總不能什麽也不做。”


    劉銘長長的舒了口氣,他心情最不好的原因不是因為擔憂,而是因為麻煩。


    因為他終於決定要開始做一些“正常”的事情了,比如說培植勢力,剪出隱患,去努力做一個可能會流傳千古的英雄。


    從此,再不逍遙。


    田豫愣了愣,劉銘也不催促,隻是站在那裏等著。


    良久之後,田豫終於整了整衣衫,恭敬行禮道:“公子天下英才,豫從試探交鋒,到最後得以跟老母團聚。雖說是受主公決斷之恩,可豫明白更是有公子謀劃在前。豫願為公子馬前卒,供公子驅馳!”


    劉銘笑著,堂而皇之的受了田豫三拜。既然決定要真的出世,不再隨波逐流,便要有些該有的樣子了。


    三拜之後,劉銘虛扶一下田豫,笑道:“我知道你想明白我們手中的力量,和可能遇到的危機。方才已經告訴你了,呂布到了徐州,被曹操驅虎吞狼,必爭徐州。又或是曹操追著呂布進徐州,肆虐一番休養生息再來三征徐州。第一種可能最大,然而呂布固然驍勇,兵力不足,我爹也不會突然頭腦發熱給呂布大軍,所以他攻破城池的可能性不大,唯有兩個辦法。”


    “一個辦法是用奸細,豫卻不知道,另一個辦法是什麽?”


    “很簡單,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變即可。”


    劉銘淡淡的感慨著,如果呂布真的還按曆史發展找曹豹,他已經有了對策,不過若是陳宮還有計策,真的掀起民變恐怕就得不償失了。


    “國讓有什麽好辦法?我們的力量單薄的可怕,用好了卻也可能有奇效。除了明麵上因為我而來的黃旭,不知遠在何方,不過北方打仗了也該要回來的王恢……還有一些人脈,我還從沒動過,國讓你覺得可以麽?”劉銘自顧自說著,本來還是一頭亂麻的思緒,竟然生生被縷了出來。


    田豫聽得一頭霧水,又不想讓少主把自己看低,皺眉思索良久也想不到有什麽破解之法。名聲這種東西,得來不易,可毀掉卻太過輕鬆了,古往今來的例子數不勝數啊。


    劉銘微微一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還要比田豫更加文武雙全一點,一股自己都沒發覺的自信悄然從身上浮現,負手道:“不必說國讓你,恐怕整個徐州,也沒有幾個人還記得我的身份了。我戰場上拚殺,親手擒了於禁,誰還記得我師從孔北海,忝為北海書院大師兄,乃至曾與支樓迦讖大師論禪之事?當時在北海,幾位先生和大師都曾拖我去看望一個人,如今這個人就在徐州,我怎麽能不去呢?”


    田豫也不是蠢人,自然明白了劉銘說的什麽意思,刹那間想到了這個少主真正能動用的力量。


    再無二話,躬身行禮,田豫道:“少主果然天縱英才,豫不如也。”


    劉銘淡淡笑了笑,前世比這更誇張的馬屁都聽過,怎麽就沒現在覺著爽呢?


    就在劉銘暗爽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不知哪家的小廝四處張望著也到了河岸,見到劉銘匆匆拋了過來。


    “劉公子,在下乃是陳登太守手下小吏,陳太守奉州牧之命,特請劉公子去大儒鄭玄處一拜。”


    劉銘跟田豫麵麵相覷,剛才說過的沒幾個人記著自己出身還言猶在耳,此時劉銘隻想挖個地洞自己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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