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是市南區鄰近郊縣的一片公墓陵園。市政投資改建了原本淩亂的山地,將所有的墳塚都遷入到了新修的陵園之內,從而完成改變都市麵貌的一項偉大的舉措。改造完工後,茶山陵園大致分為了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市政幹部或大財團的親屬安眠的地方,每座墳瑩都以過百萬的價格進行了修整,一座座顯得氣勢磅礴;第二個部分則是普通市民的親屬陵園,已經整齊劃一的漂亮墓碑沒有了早年的滄桑,一排排的挺拔在平坦的山地之上。


    而第三部分,則是周邊那些貧窮農民埋葬親人的地方。在茶山背後的荒地上,淩亂的墳頭零星地綴在荒涼的山坡上,來此上墳的人們也大多穿得比較樸素,所帶的祭品也遠沒有幹部和老板那樣的豐厚。在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死者安眠的居所也和茶山的正麵有著天壤之別,然而他們早已不會再抗拒自己不公的命運,而是靜靜地安眠在最後屬於自己的那片墳塚之中。


    葉欣怡的父親葉晨輝,就埋葬在茶山的背麵。當時的葉欣怡根本沒有能力為父親買一座好的墳墓,因此葉晨輝去世後就安葬在那片陽光永遠照射不到的地方。每當想到這些,葉欣怡的心裏就覺得萬分的內疚,因此她除了要完成自己的承諾,還一直默默地想為父親遷墳。


    跑車停在了茶山陵園的腳下,傅晟雅拉開了車門,請她們下了車:“前麵已經開不進去了。對不起欣怡,我本來想把你送到伯父的身邊的,可是……”


    “沒關係晟雅,我們已經很感謝你了。”葉欣怡露出了一個笑容,“徐亮哥不是安葬在第四區嗎,我們正好可以先他……”傅晟雅了頭,抱起了欣月和他們一起上了山。葉欣怡有些向往地看了眼一區那些高檔的墳墓,問道:“晟雅,伯父和伯母……應該就在那邊吧……”


    “不,他們也都在四區……”傅晟雅的回答讓大家很是驚訝。“雖然我爺爺極力的要求,去年在那邊買了一座公墓,但我堅決沒有同意把他們安葬在那裏。”沈梅有些不理解地看了他一眼,但卻沒好問些什麽。一行人慢慢地走到了四區,感覺正午的日頭開始變得有些火辣。


    “媽,您看徐亮哥的墳前……好像有人?”


    “可能是……可能是他的父母吧……”沈梅歎了口氣,突然感到有些自責。因為自己的兒子,竟然斷送了這個年輕人的生命。“欣怡,等兩個老人走後,咱們再他吧,我沒有臉去見別人了……”


    “嗯……欣怡,我現在想去我爸媽的墳前看一看。”傅晟雅背過了身,輕輕地道,“你們在這裏等我一下好嗎,我馬上就回來……”


    “晟雅!”葉欣怡輕輕地叫了他一聲,覺得心裏有些波動。塞拉帕克的兩位長輩,竟然就安眠在這普通的陵園之中,這讓葉欣怡有些莫名的感動。“我……我能和你一起伯父和伯母嗎?”


    “這個……”傅晟雅心裏重重地跳了起來,征求地看了沈梅一眼。沈梅想了一會兒,靜靜地了頭:“欣怡,一定要表現好一,別失了體統知道嗎?”葉欣怡回答道:“我知道了……”……


    花園區,喬平廣家的後院裏。突然來到這裏的李刑警讓喬安娜有些莫名的緊張,因為某種原因,她現在有些懷疑這些警察來此的目的。


    “喬先生,我們已經確定了這是你的車,它就停在J區的長途汽車站附近。”李刑警關上了車門,把鑰匙遞到了喬平廣的手上。喬平廣接過鑰匙,微笑著道:“感謝警察把車幫我找回來了,真謝謝您。”


    “但是喬先生,事當天您為什麽不報案?”李刑警有些懷疑地問道,“您難道不想知道這輛車是怎麽跑到長途汽車站的嗎?”


    “對不起啊,這幾天我有忙,所以沒有顧及這些事情。”喬平廣遞上了煙,嗬嗬地笑了起來。“而且一輛車而已,我們家從來沒有在意過。但還是感謝您幫我找了回來,畢竟這輛車我開著最順手。”


    “喬先生真是財大氣粗啊,嗬嗬……”李刑警無奈地笑了笑,和他慢慢地向院子外走去,“但是我還是想問您一聲,因為偷走這輛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經逃獄的蔣宜非!”


    “什麽?”喬平廣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是砸娛樂城鬧出人命的那個蔣……蔣什麽非?”


    “蔣宜非。”李刑警補充道。


    “這……”喬平廣氣憤地聳了聳肩,“你我的車被誰偷不好,偏被這***用了?他一定是跑了吧,這真是……你我把車停哪兒不好,偏停在那麽遠的地方……”


    “對這件事情,我們也感到很無奈。”李刑警看了他一眼,繼續道,“因為你車上的保險櫃也被撬開了,相信你也蒙受了不的損失。但您放心,我們一定會抓住罪犯繩之以法,還您一個公道!”


    “是還社會一個公道,個人倒是在其次!”喬平廣搖了搖頭,“這些犯罪分子,真是無法無天了。”


    “那您慢忙,我們先走了!”李刑警敬了個禮,帶著警察一起出了門。等他們走後,蔣宜非才收起了笑容,冷冷地了一聲:“死條子,想查我嗎?哼哼,我可不是蔣宜非那種貨色。”


    “爸,出什麽事了?”喬安娜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有些擔心地問道,“是不是我們找苟律師的事情……被警察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樣,我們做的事情根本礙不了他們什麽事。”喬平廣整理了一下,拉過了女兒的手,“跟我一起去橋口飯店,苟律師剛才打電話好像查到了什麽東西。”


    “真的?”喬安娜興奮地睜大了眼睛,跟著父親一道出了門。轎車慢慢離開了花園區,另一輛車也悄悄地尾隨在了後麵。


    “李隊,喬平廣肯定有問題,我們要不把他抓起來?”警察有些著急地了一句。李刑警瞪了他一眼,道:“抓,憑什麽抓?他的車是被偷的,而且保險櫃也是被撬的,我們可以抓受害人嗎?”警察無奈地盯著前麵的轎車,道:“那我們就這樣束手待斃?”


    “等等看吧,看能不能查出什麽。”李刑警歎了口氣,“好好地跟著他們,看他們現在去哪兒!”


    …


    …


    橋口飯店二樓包房內,苟律師穿著一身名貴的西服坐在桌前等候著。門開了,那個一臉陰笑的中年男人如約地來到了這裏;他的女兒有些緊張地看了一眼年輕的律師,似乎希望從他的嘴裏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都是熟人了,別再客套什麽。正經的吧!”喬平廣坐了下來,上了一枝煙。苟律師看了他們一眼,神秘地從西服口袋裏拿出一展信封:“這是我這段時間調查到有關葉欣怡所有的資料,希望能對你們有所幫助。”


    “,都有些什麽內容。”喬平廣將信封扔在了桌子上,因為他不是個喜歡看文字的人。喬安娜期盼地拿起了信封,迫不及待地拆開了封皮。葉欣怡,她真的會有什麽**嗎,真的會有把柄被抓到自己手上嗎?如果是這樣,自己又該怎樣進行後麵的行動……


    “葉欣怡以前生活的街區正在改建,包括以前她所讀過的高中也受了改建,所以調查的內容並不十分詳細。”苟律師做了個開場白,似乎對自己調查的內容背得滾瓜爛熟,“葉欣怡,女,1991年3月8日生,現年十九歲,曾就讀於市育才高中,也就是現在的市十二中學。”


    “實話,這個女孩優很多,缺幾乎沒有,但她所生活的家庭卻是亂七八糟!我相信她的家庭應該是為人所不恥的吧,她也應該很在意旁人對她家人的眼光……”


    “有多不堪?”喬平廣似乎有了一興趣。


    “她的父親葉晨輝是一個農民工,在一次施工中勞累過度而死;她的母親是一個水性揚花、好吃懶做的蕩婦,在丈夫死後就跟著舊情人私奔了。葉欣怡邊打工學習,邊供養自己的大哥上大學,直到去年年中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耽誤了高考……之後嘛,她高中畢業後就應聘到了芳雨做了銷售員……”


    “你這是在講勞動模範的光榮事跡,還是在講三好學生的苦難生活?”喬平廣皺著眉,顯然對他的調查相當的不滿意,“這種‘**’如果暴光,你認為周圍人對葉欣怡會有不好的看法嗎?你想讓塞拉帕克給她獎狀,讓所有貧困學生向她學習?可笑……”


    “不是的,您聽我完……”苟律師有些著急了,“前不久,葉欣怡的母親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來了一個野種。嗬嗬,之後嘛,她的大哥在外麵勾引了神采的女老板淩海蓉!您知道嗎,原來蔣叔打傷的人就是葉欣怡的大哥啊……”


    “……”喬平廣用手捏了捏鼻骨,覺得自己有些頭大了。這種東西,他和傅晟雅早知道得比苟律師還要清楚,用得著請大價錢做調查?喬安娜煩躁地將信封裏的紙扔在了桌上,有些失望地靠在了沙上。


    “怎麽了,這還不叫**?”苟律師有些不解地看了桌上的紙片一眼,“如果我的媽也做這種事,我大哥也做這種事,我早就離家出走了,誰會去管他們!丟人哪,你們難道不覺得丟人嗎?”


    “……”喬平廣無奈地拿起了桌上的紙片,現大撂的鈔票竟然換回了一堆廢紙。他無意識地翻閱著那幾張紙片,突然被一個名字吸引了自己的目光;喬平廣猛地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拿著那張紙又看了一遍!


    “葉晨輝……”


    “哦,這是她的父親……”苟律師有些失望地看著這對父女,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否已經白費。


    “葉晨輝,男,生於1960年10月4日,歿於2004年1月15日,葉欣怡的生父,配偶沈梅,僅生有葉欣怡一女?”喬平廣的神色開始有些緊張,繼續看著後麵的內容,“曾擔任育才中學體育民辦老師,下崗後擔任農民工……於2003年底因勞累過度患上血癌,之後病逝……”


    “爸,怎麽了?……”喬安娜現了父親的異常,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喬平廣看著麵前的苟律師,道:“你……你確定你調查的東西都是準確無誤的嗎?”


    “是……”苟律師有些害怕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事情有些嚴重。但具體因為什麽,他也猜測不出其中的內容。


    “胡扯,簡直是胡扯!……”喬平廣突然了瘋一樣,幾把就扯碎了那些信紙,然後用打火機燃後扔在了地上。


    “喬叔……”苟律師的聲音有些哆嗦,因為自己好像捅了什麽簍子。


    “滾,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喬平廣冷冷地了一聲;苟律師遲疑了一下,連忙逃也似地跑出了包間。


    “爸,到底怎麽了?”喬安娜著急地問了一句。喬平廣努力地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潮,擺了擺手回答道:“沒什麽,什麽事都沒有……別擔心……隻是這家夥調查出的東西太沒用,把我氣到了……”


    “是這樣嗎……”


    喬平廣沒有回答。因為他現在有不下一百個的猜測,但所有的猜測都指向了一:那就是葉欣怡,她才是塞拉帕克唯一的合法繼承人;而她現在所做的一切,一定是懷著這個目的來到芳雨的,一定是的!


    如果是這樣,法律有可能追溯這麽久遠的事情嗎?如果是這樣,傅家和喬家以後是否真會一無所有?……


    “我……我要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喬平廣慢慢地站了起來,卻差滑倒,“然後,我要找機會和傅叔好好商量一下!對,我們是一家人,是一家人……”……


    傅晟雅站在遠遠的山腳下,看著眼前那片荒蕪的山坡。一年四季,這裏都不可能照射到陽光,低矮的樹枝和雜草稀落地長在山坡上,其間可以看見一座座光禿禿的墳塚。葉欣怡的父親,就在這其中的一間墳塚中安眠。


    “爸,我帶著媽媽和妹妹看您來了……”在一座簡陋的墳墓前,葉欣怡虔誠地跪了下來,“爸,您還認識我嗎?我……我是您的女兒,葉欣怡……”


    “欣怡……”沈梅牽著欣月,有些難過地看著丈夫的墳墓。自從他死後,自己從來沒有到這裏來過。


    “爸,您會認我嗎?……”葉欣怡用手摸了一下粗糙的墓墳,仔細地端詳著,眼淚慢慢地從她的臉上滴到了地下。“爸,我對不起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這樣……但是……但是大哥他現在長得好高大,和您當年一樣的!他現在大學已經畢業了,我們都在努力,一定會買一套新房子……爸,我對不起你……”


    “欣怡,別這樣……”沈梅抹了抹眼淚,輕輕地將她拉了起來。她有些愧疚地看了墳墓一眼,輕輕地道:“阿輝,你……你一定在恨我吧,但我寧願你繼續恨我。因為……因為你女兒又收留了我,讓我重新安上了家……”


    “媽……”葉欣怡輕輕地呼喚了一聲。


    “阿輝……”沈梅突然抱住了墳墓,失聲大哭起來,“阿輝,我對不住你,對不住欣怡啊!我有罪!……阿輝,為什麽葉家的人都這麽好,一次又一次的原諒我,收留我,我下輩子做牛做馬也不能報答你們的恩情啊……阿輝!……”


    “媽……”葉欣怡連忙攙起了她,用紙幫她擦著臉。萬沒有想到,原來這位母親竟然會對葉家有這麽深的感情。“媽,您一直是葉家的母親啊,是我們的媽……”


    “欣怡……”沈梅抽泣了幾下,又帶過了欣月:“來,給爸爸磕個頭!”


    “爸爸!”欣月從來沒有叫過這個稱謂,顯得又好奇又興奮,“爸爸,原來你住在這裏啊!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麽別人都有爸爸,我沒爸爸?原來你一個人躲在這裏玩!但這裏有什麽好啊,又髒又冷,你和我們一起回家去好嗎?……”


    “欣月,爸爸現在不能回去了……”葉欣怡抱起了欣月,輕輕地對她解釋著。欣月有些難過地了頭,道:“那我們什麽時候再來看爸爸呀?”葉欣怡道:“等明年的這個時候,我們再來。對了欣月,你既然來叫了爸爸,以後就和大哥姐姐一起姓葉了,叫葉欣月,知道了嗎?”


    “嗯!”欣月開心地了頭,“我以後不叫沈欣月了,叫葉欣月!噢,我有爸爸了……”


    “欣怡……”這時,青年慢慢地靠近了這塊神聖的土地。“伯母,我能一起……祭拜一下伯父嗎?”


    “這怎麽可以,你可是傅家的大少爺啊……”沈梅有些尷尬地道。


    “除非您瞧不起我,怕我身上的銅臭氣打擾了伯父的安眠。”傅晟雅露出了虔誠的表情,“但我敢保證,我的事業一定是由自已打拚出來的,不會影響到伯父的在天之靈。”


    “媽,讓他也來拜拜吧,剛才我也拜過伯父伯母的……”


    “你們早就商量好了吧?”沈梅歎了口氣,卻又笑了起來,“好吧,既然傅大少爺願意屈尊,我們也不好攔著。”傅晟雅了頭,慢慢地走到了墳前跪下;這時,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變得陰暗起來,密集的雨開始散落到了山頭,似乎是靈魂不安的淚水流到了人間。


    “媽,怎麽下雨了……”


    “伯父?……”


    傅晟雅覺得心裏有些不出來的悸動,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頭。“伯父,是您在哭泣嗎?您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可以對晟雅嗎?……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照顧您的女兒,一定會讓她幸福的……您放心吧……”


    天空的陣雨隨著晟雅的承諾漸漸散去了,天邊隱約可以看見一道模糊的彩虹。傅晟雅靜靜地磕了三個頭,覺得自己的眼睛變得有些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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