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雖然不是很晚,但深冬的時分已經完全進入了黑夜,高懸在天空中的明月無聲地照耀著路麵上的積雪,反射出一晶瑩的白光。開山區的衛生院裏再次進入了節前的沉寂,隻有那幾扇射出光亮的窗戶,在這偏陋的地域中出幾分生活的氣息。


    葉欣怡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看著藥液一一滴的流動著。張醫生她的病情沒有得到更好的控製,需要再補三針的用藥;而且這三針已經是正常人能夠輸液的極限了,如果到那個時候她的病還沒有痊愈,就隻能去協和醫院做一次全麵的身體檢查。


    想到這裏,葉欣怡覺得有些煩躁,更有幾分害怕。她看著緩緩流動的藥液,似乎能夠感覺到它們正逐漸的在身體內遊走。葉欣怡迫切的想趕快打完針離開衛生院,然而又害怕藥液打完。如果藥液打完後沒有達到預計的效果,葉欣怡可能會麵臨著一些潛在的威脅。


    “葉,別著急,你的病肯定會好的。”護士輕輕地推開門,坐到了神不守舍的葉欣怡身邊。“剛才我問過張醫生了,他你的病其實已經沒有太大的問題,這多加的三針隻是為了鞏固療效而已!”


    “真的嗎?……”葉欣怡看了護士一眼,似乎有些不太相信。雖然燒已經退了,但她還是偶爾忍不住的想要咳嗽。


    “當然是真的,難道醫生還會騙你?”護士著把手伸進了被子裏,“來,讓姐姐看看你現在的體溫!”


    “啊……我自己來!”葉欣怡用沒有打針的手企圖自己拿出體溫表,可惜怎麽能夠不到。看著護士壞壞的笑容,葉欣怡似乎意識到每次量體溫時,她為什麽總是把體溫表塞到她不打針的那一邊。


    “我來幫你拿吧!”護士把手伸進葉欣怡的衣服裏,慢慢地摸索出體溫表,趁機在她的某些部位遊蕩了一番;葉欣怡的臉上迅的開始伸溫,忍不住道:“為什麽每次都要放在不打針的這邊,你存心的嗎?”


    “打針時你那邊的胳膊溫度會降很多的,這樣不標準知道嗎?”護士有條不紊地解釋道,隨後把體溫表放在眼前看了看。“哎呀,體溫三十六度七,終於回複標準了!”


    “真的嗎?”葉欣怡驚喜地問了一聲。從生病起,她的體溫就一直在三十八度左右徘徊,張醫生這種低燒是由肺炎引的,比之高燒更危險。如今體溫已經恢複了正常,是不是自己的病已經好了?想到這裏,葉欣怡覺得呼吸順暢了許多,而且一想要咳嗽的征兆也沒有了。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自己看?”護士著把體溫表放在了她的眼前晃了晃,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這次真是太危險了,你知道肺炎多可怕嗎?以後可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體,多虧你年輕,要不早出事了!”


    “嗯,我一定注意!”葉欣怡覺得心情一下子開朗了不少,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我就知道不會有事!我的身體可是鐵打的……”


    “你再這種話我就把你的嘴巴縫起來!”護士生氣地將她的嘴唇捏在了一起,疼得葉欣怡差流出眼淚來。葉欣怡著急地想什麽,連忙將她的手拉開:“姐姐……我的針打完了,是不是要撥針了?……”


    “啊!”護士驚叫了一聲,才覺藥液已經快走到盡頭!她連忙繞到病床的另一邊,麻利的撥下了針頭,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太危險了,差把我嚇死了!……”葉欣怡笑了笑,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護士一把按住她道:“幹什麽?”


    “針打完了,我回家啊?”葉欣怡有些莫名其妙。


    “剛打完針應該躺一躺,你每天急什麽東西啊?”護士著用手按住她的胸脯,葉欣怡還沒來得及驚叫就被她壓到了床上。


    “手!……”葉欣怡重重的拍開了她的手,確定她是故意的了。


    “欣怡……”護士縮回了手,表情突然變得失落起來。


    “怎麽了,打痛了你?”葉欣怡連忙拉住了對方的手來看。


    “不是的……”護士有些擔心地看了她一眼,“你生病了,怎麽每天來打針家裏人也不來送送你?要是路上出什麽事可怎麽好?”


    “我幾歲了,打個針還要人送?”葉欣怡自嘲地笑了笑。


    “我其實是想問……”護士悄悄地看了她一眼,聲音了許多。“上次你住院時,來這裏照顧你的那個帥哥怎麽沒有看到了?……”


    “他……”葉欣怡覺得心裏一沉,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了許多。她垂下眼瞼,道:“你怎麽也開始八卦了?那隻是我很普通的一個熟人罷了,怎麽可能總在一起的……”


    “欣怡,我覺得他對你……”


    “別瞎想了,我要回去了。”葉欣怡再次露出了笑容,從被子裏鑽了出來;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二人抬頭一看,竟然是沈梅!沈梅穿著厚厚的舊外套,臉上被風砍得有些紅,有些拘束地站在門口。


    “媽?”葉欣怡怔怔地看著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我來接你回家。”沈梅有些不自然地走到了床邊,看著形容憔悴的女兒,“你的病還沒好,不要在路上出事了。媽接你回家吧!”


    “嗯……”葉欣怡咬了咬嘴唇,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沈梅蹲下身子幫葉欣怡穿鞋,葉欣怡連忙縮回了腳:“我自己來!”她著趕快把鞋子穿好,沈梅將帶來的那套圍巾和帽子戴在了她的身上。


    “沈阿姨,您……您真體貼……”護士看著沈梅,竟然不知道該怎麽來形容自己的感受;沈梅得意地將葉欣怡的頭攬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道:“那當然了,我自己的女兒當然要疼了!”


    “梅姐,那我先回去了……”似乎好多年沒有這樣感受母親的懷抱,葉欣怡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像隻貓一樣隨著沈梅慢慢地走出了病房,不想迎麵遇到了汪嬸。


    “汪嬸好……”葉欣怡連忙打了個招呼,對方卻沒有回應;等到母女二人離開後,身後隱隱傳來了一陣咒罵。


    “年紀輕輕就想學著傍大款,這回遭到報應了吧?被人甩了,鬼知道來醫院看些什麽東西!這種女人,隻怕我家國強還不稀罕……”


    葉欣怡覺得心頭又有些揪結,沈梅卻將她的頭攬得更緊了。


    “別理她,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嗯……”葉欣怡用臉蹭了蹭母親已經有些蒼老的臂膀,眼睛終於模糊了起來。“媽,謝謝你……”


    “傻丫頭,我是你媽啊……”沈梅會心地笑了笑,用手撫著女兒的長,“一定要把病治好,聽到了嗎?媽可不能沒有你……”


    “嗯……”葉欣怡半閉著眼睛,溫順地回應著母親,似乎努力地想從她那裏尋求更多的安慰。


    “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了嗎?考得怎麽樣?”


    “還不錯……”


    母女二人慢慢地朝區走去,冰冷的月光下隻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


    神采飛揚娛樂城裏,夜間的歌舞表演終於落下帷幕,傅晟雅依然開著跑車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但不同與以往的是,今天他的精神特別好,即使是在這已經轉鍾的淩晨,傅晟雅也沒有感覺到一的睡意。


    然而喬安娜則意外的出現了疲態,她靜靜地靠在副駕駛上,已經慢慢進入睡眠。雖然二人是麵對著秦芳雨做出的同一個決定,可帶來的感受卻是截然相反。秦芳雨果然比傅晟雅要老練得多,而且看問題也透徹得多,辦起事來也更果斷得多。這一,讓傅晟雅感到了對她的敬畏與愛戴。


    “如果你不愛安娜,就沒有必要強迫自己和她一起生活。如果這樣做,不僅你自己會痛苦,安娜會更痛苦。”傅晟雅慢慢地開著車,秦芳雨的話不停的回蕩在他的腦海裏。“安娜是我的女兒,我愛她,所以不願意看到她受到傷害,因此才會想出這種方法,讓你們彼此都冷靜一下。如果分開的這段時間你們還有複合的機會,那我才能相信你們的感情是牢固的……”


    “那為什麽喬伯父也要一起出國?恕我直言,喬伯父對於金融業務並不在行……”


    “不要明知故問了晟雅,這段時間出的事情無一不指向平廣。雖然他是我的丈夫,但我現在覺得越來越不了解他了。我是以照顧女兒為由讓他同行的,其目的更是想讓他也冷靜一下頭腦。晟雅,新業務馬上就要展開了,我不希望看到這個重要的時刻生任何的紕漏,相信你也是這樣……”


    是啊,難得您想得這麽周到……傅晟雅輕輕地了頭,加快了跑車先進的度。也許這段時間生的事情太過於突兀了,所有的人都需要有時間整理一下自己的感情,包括自己……


    慢慢地將車駛進了花園區,傅晟雅將車停在了喬安娜家的樓下;他輕輕地推了一下身邊的女孩,喬安娜卻沒有馬上醒過來。傅晟雅在模糊的月光下,似乎又看見了某些熟悉的場景,一時間竟然失神地愣在了那裏。


    “晟雅,到家了嗎?……”喬安娜呻吟了一下,嘴裏噴出了淡淡的酒香;傅晟雅的精神為之一緊,馬上從幻覺中清醒了過來。


    “我送你上樓吧……”


    “不用了……”喬安娜揉了揉眼睛,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她回過頭看著身邊的青年,道:“晟雅,我這次出差不知道要多久……一想到要離開你那麽長時間,我就覺得好害怕……”


    “有伯父在身邊照顧你呢,怕什麽……”傅晟雅露出了微笑,安慰著身邊的女孩,“我相信你能夠完成這次業務的!”


    “晟雅,我是怕……”喬安娜突然伏在了他的懷裏,輕輕地開始顫抖。“我是怕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會被別的女人搶走……”


    傅晟雅的心突然重重地跳了幾下,但隨後馬上又恢複了平靜。


    “別多想了安娜,快回去休息吧……”


    …


    …


    跑車緩緩地行駛在夜間的公路上,路邊的積雪在車窗外流動成了一道道白色的線條。除夕將近,街上店麵已經關閉了十之**;剩下的店麵在這節前的日子也早早地關閉了店門,使得原本熱鬧的都市顯得有些蕭條。


    傅晟雅寂寥地撫弄著方向盤,不時的回頭看著身邊空空的座椅。突然間,他感到一陣煩躁,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會為這段感情而糾結。是感覺受了葉欣怡欺騙嗎?是痛恨自己曾經的癡迷嗎?或者,隻是因為某些單純的感受而糾結,使他不能灑脫的將那段過去拋棄。


    這時,他的手機傳來了一陣音樂;傅晟雅放慢了車,將手機拿到了麵前。手機上傳來了一條彩信:“傅晟雅先生,您定製的光盤已經按要求投遞成功,請您注意查收!”傅晟雅趕忙踩住了刹車,有些茫然地看著那條彩信,直到它消失在了屏幕的上方。


    掏出鑰匙,傅晟雅打開了車窗邊的郵筒,見裏麵赫然放著一片精致的包;慢慢地將包取出來,他從裏麵取出了一張嶄新的光碟。看著它,似乎又能回想起前不久的某個夜晚,使他已經漸漸平複的心潮又開始起伏。


    猶豫了許久,傅晟雅終於將光碟放進了cd機裏。打開音箱後,那熟悉的旋律再次響起,然而這次傳出的歌聲卻是一個少女的聲音;聽著這熟悉而又陌生的歌,傅晟雅感覺自己的思緒又變得混亂起來。他想結束這段音樂,卻又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雙手,直到一曲終了,他才關上了音響。


    “為什麽,為什麽現在要給我寄來這個東西……”


    傅晟雅重重地靠在了座椅上,眼前又出現了少女的形容。時隔已久,她的形象卻依然揮之不去,而且自己對她的恨意也隨著時間慢慢消散許多,所剩下的隻有懊悔和牽掛。


    他懊悔自己為什麽會愛上葉欣怡,才會經受了她如此沉重的打擊;他又時刻牽掛著那不曾消逝的感情,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從自己的生命裏淡去。


    也許這段刻骨銘心的愛,將永遠地纏繞著自己?


    如果是這樣,為什麽不能更勇敢的徹底結束這一切?


    但如果要他徹底忘掉葉欣怡,傅晟雅卻不能夠接受這種理由;因為這種理由簡直是對自己感情的褻瀆!


    傅晟雅突然拿出了手機,再次撥通了姚垣的電話。他想確定一些事情,從而為自己的那段感情找到更合適的理由;而且這個理由再牽強,再讓人不能相信,傅晟雅也願意接受。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為自己的感情做一個真真正正的了結。


    為了得到這個理由,他甚至於希望姚垣能夠欺騙自己。


    “晟雅嗎?這麽晚了還沒睡?”姚垣的聲音顯得很精神,“是不是又和安娜去娛樂城了?”


    “你在哪兒?”傅晟雅有些急不可待地問道。


    “在醫院,今天值夜班。”


    “那正好!”傅晟雅的腳已經踩上了離合器,“我來找你。”


    “現在?”姚垣有些吃驚地問道,“什麽事這麽急?”


    “來了你就知道了……”傅晟雅拉開了手刹,跑車突然飛馳起來;車輪後的殘雪被帶到半空,濺起一道道潔白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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