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氣逐漸顯現出原形。


    竟是一道沒有實體的,由遊離的符籙組成的神紋。


    眾仙嘩然,因為這神紋,他們時常在青辭仙君額間見到,困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在南顯天尊手中,青氣仍在不停的掙紮,想要遁逃而出。符籙間蘊藏的靈氣渾厚,絕非一般法寶所能有。


    “宗主,這——”清合仙君驚愕萬分。


    楊心嶽漫不經心的說:“之前雲欒山地脈變動,紫氣降臨時,陸翱仙君一口說出這是浮初小世界的氣運,你亦是出身浮初,你認出來了嗎?”


    清合仙君搖頭,有些明悟了。


    方才“陸翱仙君”凶戾命令屬下攻擊這邊,顯然巴不得南顯天尊跟北玄天尊兩方打得你死我活,甚至再之前,他們自人參那兒趕去看蘑菇,而楊心嶽半路上去雲欒山,“陸翱仙君”出人意料的跟了過去。


    想要假扮一個人,並不容易。


    但要冒充陸翱仙君,卻比別人簡單多了,這位仙君脾氣暴躁,時常想一出是一出,喜怒不定,極難侍候,連他的下屬都不願意跟陸翱仙君多說什麽。


    清合仙君越想,越感到惱怒。


    要是被這家夥得逞,他們又要大傷元氣,不知會死多少仙人。


    寒鬆仙君更是氣得發抖,青辭、元承天尊,這是新賬舊賬加起來算不完啊!欺人太甚,這般興風作浪,簡直荒謬!


    見逃不出去,那團神紋發出刺耳的笑聲:


    “南顯天尊,吾之本體,乃是天河出現前,仙界第一塊靈玉,受元承天尊煉製而成的法器。看似無形,不過是一團符籙,但任誰也毀不掉!”


    眾仙麵麵相覷。


    囂張的笑完後,神紋才改變語氣,用神念傳音:“天尊,我真為你擔心啊。一個楊心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實力還是深不可測,一個你的死對頭北玄天尊,現在又多了一個陳禾!瞧我,都忘記告訴你,你剛才稱呼仙友的,就是曾經令浮初小世界天道回溯時間的陳禾!仙界追捕多年——”


    南顯天尊眼角一抽。


    隻有仙君境界以上的人,能夠聽到這番話,他們神色各異,寒鬆仙君想要痛罵青辭,又生生的忍住了,隻吩咐左右:“都留心。”


    “仙君?”他的屬下十分緊張。


    “爾等退開,不要離我太近…”


    寒鬆仙君這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迎麵便是一股無法阻擋的大力襲來,寒鬆有了準備,也不在乎什麽麵子,就地一滾,險之又險的避開。


    動手的果然是南顯天尊。


    清合就在楊心嶽身邊,他想要殺死北玄這邊的人,隻有寒鬆最好下手。


    見一擊不中,南顯天尊再想下手時,遠處天際傳來一聲諷笑。


    “南顯,你惡念叢生,動輒殺人,好大的威風。”


    這聲音源源不絕,似水波清浪,重重疊疊,待到出現一個字時,已轉為驚濤駭浪,四方靈氣隨之震動,眾仙神魂為之動搖,仙核震顫不止。


    陳禾不動聲色的排開這股威壓,站在他旁邊仙人都沾了釋灃的光。


    而威壓正對的祥雲,青虹金光褪去,仙人們措手不及,有的甚至跌下了雲頭。


    南顯天尊慢慢收回了手,他知道殺死寒鬆的最好時機已經消失,殺一位仙君,日後對峙這邊就多一分優勢。在知曉陳禾真正身份前,他還沒有動殺念,青辭雖是挑撥離間,但說得句句屬實,南顯天尊立刻知道,仙界新出現的天尊,他是沒希望拉攏了。


    一個流鶴,哪裏抵得上一個天尊帶來的優勢?


    他殺意一起,立刻毫不猶豫的動手,孰料寒鬆仙君竟然心有準備,躲了過去。


    更沒想到的是,某個家夥來得這麽快。


    “天尊!”


    清合與寒鬆聽到這個聲音後,大喜過望,紛紛仰首望去。


    原本天空圍得水泄不通的祥雲,被驚濤般的靈氣強行掀開了一道豁口,沒有金龍赤鳳的車駕,也沒有群仙簇擁,瑞氣華蓋的聲勢。


    隻有一人,白衣珠冠,點塵不染。


    那寬廣的袖幅末端,有白鶴淡淡的紋路盤旋其上,垂下時難見其真容,隻有羽翼殘影,披著那周身氣運所加的霞光,顯得神俊不凡,仿若活物。


    一手持梅枝,靈氣凝瓔珞,色呈清潤,流連其上,頃刻既碎。


    形貌冰冷似霜,眸正神清。


    那些駕馭法寶的仙人紛紛躲避,甚至不敢與之對視。


    連南顯天尊身邊的兩位仙君,都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師兄?”陳禾望向釋灃。


    來人身份昭然若揭,實力更是明擺著的,但陳禾還記得羅波真人提過,北玄天尊被元承天尊困住,境況不妙。


    釋灃低聲說:“倒與上次所見不同。”


    他飛升之後十數年,北玄天尊召見過他一次,有三位仙君作陪,更像是將人喊來看一看,什麽有用的話都沒說,又讓釋灃回去了。


    那時的北玄天尊,跟今日似有天壤之別,精、神、氣都非同一般,不亞於一張惟妙惟肖的繪像,忽然活了過來。


    陳禾自言自語:“看起來,元承天尊這是丟了法器又賠本?”


    法器指的是青辭,顯然它是元承天尊煉製出來的法寶之器靈。


    至於賠本——陳禾想,換了是他,估計寧願殺死北玄天尊,也不想留著這樣一個人日後充當敵手。


    那邊南顯天尊見死對頭興師問罪來了,頓時哈哈大笑: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這次你倒沒有來遲一步,可惜可惜!”


    話語間,竟然毫不掩飾北玄天尊差一點就要給寒鬆仙君收屍的打算。


    南顯天尊說著這等刻薄話時,還是一派從容,似和風細雨,笑意不少半分:“可惜了啊!你被困在陣裏的三位仙君,倒是都活了下來,然而一者別有用心,一者天生反骨,剩下來的這個我沒殺成,也罷,留給你權作安慰。”


    清合仙君氣得差點背過了氣,他身邊的仙人一陣緊張,又一陣無奈。


    “仙君,你都知道自己勢弱,被南顯天尊說上幾句,又不會少塊肉!”


    陳禾倒是從南顯那番話裏聽出了一件事。


    “他們已經知道‘雲辰子’的身份?”


    “那就要看南顯究竟知道多少了,而北玄天尊應是清楚的。”釋灃說。


    這事很好推測,既然北玄天尊好端端的站在這裏,說明他已經擺脫了“雲辰子”的脅迫,至於雲辰仙君的身份,隻怕北玄天尊早就知道了,能做得出這種事,嫌疑者就那麽兩個,怎麽都蓋不住。


    “你的厚臉皮,吾真是自歎弗如!”北玄天尊諷刺。


    “你看你,我們多年交情,不忍見你一腳踩進泥沼而不聞不問呐。”南顯天尊假惺惺的說,貌好心實則嘲笑,“受人所製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朝陳禾這邊一望,笑嗬嗬地暗示北玄天尊:“你宗派晚輩,都可與吾等平起平坐了,這來日仙界,你可不要連容身之地都沒有啊。”


    北玄天尊連眉毛都不動,直接就將話踢了回來:“沒想到你能未雨綢繆,想來也是自身感悟?”


    “你既要一意孤行,就好自為之吧。”


    閑閑看戲的青辭忽然慘叫了一聲,被南顯天尊丟進了一個赤紅葫蘆裏。


    南顯天尊將葫蘆晃了一晃,若有所指的說:“你莫要忘記,真正心懷歹意的是誰!”


    說完這句話,他喝起心驚膽戰的眾仙,似來時一般,浩浩蕩蕩離去。


    “天尊,為何不趁今日——”清合仙君急急地說。


    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北玄天尊不敢篤定楊心嶽陳禾究竟站在哪一方,南顯天尊帶來的人又多,真要在這裏殊死一鬥,剛從困陣出來的他們肯定落在下風。


    寒鬆仙君方才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顧顏麵的逃過一劫,又見北玄天尊,心神一定,張口就是諫言:“天尊怎地如此魯莽,孤身來此?”


    澄涯上仙已經在翻白眼了,他從前侍奉的這位仙君,最是古板嚴正,好好的一句關切之詞都能被寒鬆仙君說得不像樣。


    ——北玄天尊要不是這麽快趕來,你真的還有命在嗎?


    “你們給了我好一場驚喜!”


    北玄天尊踏雲而落,他不止看寒鬆清合,還將他們身邊的仙人都看了一遍,這些年死在困陣裏的人不少,但活下來的,已經遠遠超出他的預計。


    等到他看到釋灃時,先是一愣,又有些不敢置信。


    以北玄天尊的眼力,當然看得出釋灃距離仙君之境不過一步之遙,沒準頃刻就至的事,並非瓶頸滯步。


    陳禾的能耐,北玄天尊早有見識,但釋灃有這樣的成就,簡直意外。


    北玄天尊快被這接二連三的好消息,衝得頭暈眼花了。


    “離焰仙友?”


    “天尊不必如此。”因為釋灃的緣故,陳禾早就決定這個北玄派後輩的名分,就算北玄天尊不認,他都要拿起來充數。


    “一別千年,沒想到怎麽快就在仙界重見。”北玄天尊感慨,離焰絕對是他生平僅見的奇才,就這麽被天道扼回去了,他心底頗為惋惜。


    “人間陰塵蟒亂世,天尊特意送來蜃珠碎片,此份恩義,我與師兄沒齒不忘。”


    陳禾特意朝師兄那邊站了站。


    “……”


    北玄天尊真沒見過在自己麵前說話時還要特意帶上道侶顯擺的。


    他幹咳一聲,側頭看旁邊,忽然想起了什麽:


    “羅波呢?”


    他沒在人群裏見到,羅波真人之前跟隨雲辰仙君,北玄天尊覺得他凶多吉少。


    南鴻子神色驟變,脫口而出:“他不是在困陣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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