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眼咕嘟咕嘟冒著泡泡,熱氣彌漫。;


    池水順著石縫下流,使得這片山坳裏,因地勢形成了七八個熱泉池。


    要是按照常人的標準,隻有最下麵的一個池子才能稱得上是溫泉,可以進去泡一刻鍾解乏,上麵的那些簡直可以直接當湯鍋用。


    這是地火與水靈脈衝突造成的,在六百年前,雲欒山並沒有這樣一個地方。狂暴的靈氣將地脈喚醒,並使它們激鬥劇烈。


    充裕的靈氣,讓妖獸踏入濃霧範圍後,就渾身鬆散舒適,恨不得躺下來好好睡一覺的,但這一睡,就不會再起來。


    靈氣是地脈相鬥時,溢出的部分。


    這等修羅場,跑去睡大覺,最終結果當然是被地脈吸走靈氣,連神魂都被束縛在原地,熱泉附近徘徊著成群幽靈狀的幻影,它們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曾經的生與現在的死,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怨恨。


    這裏寸草不生。


    如果不是妖獸仙人死後會極快的化作混沌元氣消散,此間必定是白骨累累。


    且說數天前,南鴻子誤打誤撞來到這裏,鑽進最下方的水池裏沒一會,就疑惑的抬起頭,因為熱水裏有一股他很熟悉的,隱約的香味。


    琢磨一陣後南鴻子恍然大悟,竄出池子,頭也不回的跑去找陳禾。


    “那隻水麒麟藏在雲欒山!”


    “嗯?”陳禾已經習慣南鴻子時不時帶消息回來,但這事還是讓他大為驚奇。


    那日暴雨之中,水麒麟還能聞出陳禾身上那股“肉湯味”,南鴻子這番撞上,竟然全身而退,毫發無傷?


    薑果然是老的辣,水麒麟怎麽能是師父的對手呢?


    麵對陳禾的溢美之詞,南鴻子哈哈大笑,半點都不慚愧的受了,等笑完之後,這才摸摸腦門說了實話:


    “雲欒山那眼熱泉你知道吧?”


    困陣裏就這麽點大,六百年來,眾仙踩都踩平了,根本沒有什麽“未知”的地方。


    陳禾閑暇的時候也去雲欒山逛過,但是釋灃這些年來潛心修煉,他獨自一人,在水池邊踩過一圈,也就沒興趣的走了。


    現在南鴻子一提,倒是讓他生出幾分興趣。


    “想什麽呢,小徒弟?”


    陳禾回過神,無視南鴻子揶揄的目光,徑自道:“你是說,水麒麟在熱泉?”


    “那地方雖然凶險,對妖獸來說卻是一個淬煉筋骨的好去處,隻要不傻乎乎的放鬆心神,還不至於死在那裏,水麒麟天生控水,雲欒山熱泉,恰好能讓它習慣即將到來的炎熱季節,它還挺會挑地。”


    南鴻子一番感慨,並沒有讓陳禾錯過重點:“所以師父你是在泉池下麵,聞到肉香,才確定水麒麟在上遊高處的池子裏?”


    “……”


    反正是水麒麟自己跳進去的,肉湯什麽的,純屬錯覺!


    “啊哈,妖獸打熬筋骨,總是免不了皮開肉綻,有真元在就能恢複,它練得還挺辛苦。”南鴻子顧左右而言他。


    巧合,一切都是巧合。


    南鴻子隨便找了個借口,又出去晃悠了。


    沒有人知道他去哪兒,甚至沒人知曉他這個堪堪隻有玄仙的實力,為什麽能悠然自得到處溜達,南鴻子就像他人生的前半段一樣,仍然是個謎。


    澄涯上仙背後嘀咕過好幾回。


    河洛派出身的仙人一向敢想,陳禾知道澄涯上仙猜測過南鴻子不止是“北玄門人”“陳禾與釋灃的師父”這麽簡單。


    猜過南鴻子是萬年前死去的幾位天尊之一轉世,還猜過南鴻子其實就是元承天尊,最後澄涯上仙覺得南鴻子就是靈貅仙君,元承的伴生仙器。他神神叨叨的念啊,算啊,最後頂著青黑的眼圈,鄭重嚴肅的懇求陳禾:“仙君,請務必小心你那位師父!”


    當時陳禾挑了挑眉,靜待下文。


    澄涯上仙給出的證據非常有力,也非常可笑,至少陳禾聽完後,立刻笑了。


    ——根本算不出有關南鴻子的命數啊,似是而非,一團迷霧!


    陳禾想起愁眉苦臉的長眉老道,想起背著桃木劍穿破袍子的小道士天衍,當然還有一身正氣滿門長老長年累月頭痛的天衍真人,以及總是給長眉收拾爛攤子,戰戰兢兢算天機的赤玄真人。


    故人很多,隻是許久不見,也沒有機會見。


    赤玄六百年前沒有來萬瀑穀,天衍估計也飛升了吧,這師兄弟兩人可能在仙界活得逍遙滋潤呢!


    澄涯上仙是他們的師門長輩,如今恭恭敬敬的給自己做屬下,要是被天衍真人看到,少不得吹胡子瞪眼,瞪完後垂頭喪氣蹲一邊努力修煉。


    那個有趣的小道士,讓離焰都很順眼的正道宗派魁首。


    在離焰那些記憶裏,河洛派掌門總是一臉無可奈何,與一身正氣形成了鮮明對比,天衍真人時不時側頭“太師叔你收招對麵魔修設了陷阱等著你呢”“曾師祖你不要算了,打不贏我們也要跟魔道誓不兩立”,勸這個哄那個,最後神奇的是整個河洛派都聽他的,雜亂無章的陣型很快就有模有樣。


    可惜了,這輩子長眉老道手快,將天衍收了做徒弟,再也瞧不見天衍真人苦巴巴對著大半個門派長老的寒酸模樣。


    哦不,等等!天衍真人飛升了,在仙界就是最小一輩!還記得上輩子的小道士,要感謝天道,有經驗總比沒經驗好啊。


    陳禾笑意更深。


    澄涯上仙心裏惴惴,陳禾聽了他的諫言後,既沒深思,又沒發怒,倒是莫名其妙的笑起來,尤其這般神態,明顯盯著自己想到了什麽。


    絕對要撐住!澄涯上仙強忍著不安,擺出一成不變的嚴肅神情。


    “吾師,就隨他去吧。”


    陳禾覺得自己將來哪怕成為仙界第一人,三千世界無敵手,天道沒準都要跪服自己腳下,他仍然有兩個人是管不了的。


    一個是師兄,一個是師父。


    想起南鴻子教石中火對弈,結果把自己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塗地的事,陳禾實在不敢設想以後胖墩會不會潑墨揮毫,畫卷似真,成為仙界最負盛名的畫師什麽的。


    陳禾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丹青,但其實他的水平也不怎麽樣,就是手熟,上輩子畫釋灃畫得太多,以情入景,筆勢凜然,讓陳禾想著其他事作畫就有點夠嗆了。


    如果胖墩有天賦加名師,還真的有可能拍陳禾一臉。


    “你來給石中火算…”


    陳禾及時刹住,改口對澄涯上仙說:“你可以給我算算,命數無法揣測的,並不隻是我師父一人。”


    算不了,這跟南鴻子的身份沒有關係。


    澄涯上仙的臉頓時垮了,誰都知道陳禾是能回溯小世界時間的人,天道都壓不住他,想給他算天機,簡直是笑話。


    他這邊垂頭喪氣的一走,陳禾立刻帶著人去了雲欒山。


    這些日子,釋灃真切的感覺到陳禾確實不為困在這裏的事發愁,眾仙滿心愁苦,陳禾還有心情來熱泉消遣度日。


    “不要太過了。”釋灃隱晦的提點了陳禾一句。


    就算得力屬下來了,這麽快做甩手掌櫃,也不成話。


    山坳裏熱氣騰騰,陳禾放出那團青火,任由它懸空漂浮著,被狂暴的靈氣擠得東竄西遊,地火因之興奮,池水跟著翻滾起來。


    遠方高處的湯池裏,傳來一聲嗷的叫喚,伴隨著明顯的水聲。


    陳禾戲謔的伸手一劃,眼前池水攪動了幾下。


    “師兄,好像真的有股肉湯味。”


    “……”


    釋灃實在不想說什麽,師弟人就泡在池子裏,竟然一本正經的告訴他,上遊流下來的泉水有肉味——


    “師兄,下來唄。”


    方才那樣說了,誰還想去池子裏?


    “不管那隻水麒麟了?”釋灃淡淡的問。


    “天生異獸,看它能走到什麽地步。”陳禾回答,他確實不在意這個“煮肉之仇”的麒麟,充其量擔心南鴻子會被水麒麟堵個正著。


    陳禾也不催釋灃,他背靠著釋灃的小腿,後者衣袍上被他沾得都是水。


    “別鬧。”釋灃想要避開。


    升騰的熱氣不斷,濃霧飄忽著,隻有青火照亮了附近,映得膚色一片蒼白,水波貼著修長勻稱的肢體,輕微的晃蕩著。


    這池子並不深,泉水是乳白色的,水麵上什麽都看不到。


    陳禾似要站起,釋灃忍無可忍壓著陳禾的肩,將師弟按進水裏。


    濃霧外圍,幽靈般的透明影子,一長串一長串的,那是被靈氣束縛在這裏的妖獸,眼神虛無空洞,麵容扭曲。


    盡管它們早已死去,陳禾這樣不忌諱的解衣下水,還是讓釋灃稍微感到不滿。


    “還是想想離開這裏的辦法,你總不希望,一生困頓此處,等待仙界消亡。”釋灃這次沒避開靠過來的陳禾。


    “時機尚未成熟,這火至少還要再煉個千百年的。”陳禾隨意說。


    這時他陡然全身一僵,隨即躍上岸,也不用什麽法決,一抬手衣物發冠就整齊在身。


    釋灃先是不明所以,很快他就看到了水裏浮出一條很眼熟的銀鯉魚。


    “……”


    以後絕不讓師弟洗什麽熱泉!尤其是靠近水靈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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