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季結束後,就是暴雨。


    狂風將雪與冰吹到天上,被混沌元氣絞碎,漩渦狀風流一停,磅礴大雨接踵而至,天地間一片茫茫白色。


    這雨能將符籙衝散,讓仙人身上的法衣盡毀。


    有實力的仙人,慢斯條理布個陣法,一層層捏著符籙替補,借這個機會修煉。沒有實力的仙人,就隻能找個山洞躲著。


    跟仙界風光盛景,飛幾千裏遇不到半個人的情況不同,這裏能找到的好地方,都被人占了,沒準還能從山洞裏竄出一頭凶悍妖獸。


    陳禾麵無表情,暴雨自他身邊滑過,衣袍上的畢方身影振翅頻頻,腳踏之地一片紅焰,邊緣被雨水一澆,更顯凶悍。


    ——他不是生於仙界的仙人,無法吸納混沌元氣,但是石中火可以。


    他在雨中信步而行,身影飄忽,間或一抬掌,抓住急速掠走的妖獸,摜在地上。


    一道火焰鎖鏈,立刻盤上妖獸肢體。


    跟在陳禾後麵的仙人,隻管“撿起來”丟在一處就好了,他們撐著防禦結界,駕馭法寶飛來轉去,每隔一盞茶的功夫,就回到結界裏重新讓人補充符籙。


    雨勢越來越大,搜山正有條不紊的進行,看似不太嚴密,但是往空隙處竄逃時,不出幾息就會撞到仙人手上。


    偶爾有實力強悍的妖獸,讓仙人一個踉蹌,吃了悶虧,或者一個照麵就敗下陣,危在旦夕時,仙人身上的一塊玉符自動破碎,將人送回結界之中。


    “吼!”


    山巔洞穴裏鑽出一個通身墨藍鱗甲的異獸。


    獅首鹿角,不怒自威,身邊縈繞著雨霧凝成的混沌元珠。


    “出來了!”仙人們精神一振。


    “就是這隻水麒麟!”


    一個坐在紫色靈葫的仙人,興奮的過來向陳禾稟告:“聽說是蒼劫原這次過來的妖獸首領,因為它的天賦神通,所以通過平天塹時壓製了地火,來到萬瀑穀又沒有受到地脈多少刁難。”


    陳禾看著那隻神俊的麒麟。


    與那些沉淪殺戮的妖獸不同,那些陰邪之氣,沒有侵濁麒麟的眼睛,它高高昂起頭顱,不屑的看著仙人。


    並非擁有壓倒性的實力,隻是一種天生的傲慢。


    瑞獸神俊,生來不同。


    這潑天暴雨,更增一番風貌,它享受的舒展筋骨,蔑視的環顧四周。


    “這家夥非常狡猾,從不身處險地之中,如果現在沒有雨,它是不肯現身的。”


    眾仙受困的地方距離萬瀑穀不遠,這裏的水靈脈很活躍,水無常形,想要在這裏抓住一隻血統純正的水麒麟,絕非易事。


    “其身有浩然氣,生來不滅,肉身不損。”


    仙人看麒麟的眼神,充滿一種莫名的打量意味。


    ——人剝禽獸皮毛筋骨,妖獸吃人血肉神魂。


    陳禾對這些渾不在意,困在他衣袍上的畢方受激,戾氣衝天,水麒麟一下就注意到了這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人,看見殺死同類的妖獸,會感到憤怒。


    妖獸看見殺死同類的仙人,全無感覺。


    水麒麟挑釁的瞄著陳禾,大有將來某一天,給這個人好瞧的意思。


    “倒是個刺頭。”陳禾自言自語。


    “這隻麒麟非除不可啊!”那個趴在紫色葫蘆上的仙人急急忙忙的說,“它尋覓的棲身之地,距離我們太近了。隻怕將來有更多妖獸投效過來,臥榻之側,留之後患。”


    山中不斷有妖獸從藏身之地被驅趕出來,被仙人擒下。


    麒麟被激怒了,它發出雷鳴般的咆哮,霎時雨幕又加劇了數倍。


    玄仙竟被大雨砸得歪歪斜斜,無法飛起。


    “這?”


    “是麒麟身周的那些混沌元珠。”


    天生控水的神獸嗎?


    生來就能感悟地脈之力,是哪個小世界來的?


    陳禾心裏疑惑,他對三千世界,還有不甚明白的地方,實力越是遞增,就越能感覺到仙界不過是一個牢籠。


    “活捉它!”陳禾平靜的說。


    “啊?”


    仙人們麵麵相覷,因為不敢反駁陳禾的話,隻能繞著彎子勸說:“妖獸不羈,有的尚能禦使,像麒麟這等神獸,必定不會臣服於人類。”


    “無需它臣服,我要的不是坐騎。”


    陳禾想要看看這隻瑞獸,到底為什麽,生來非凡。


    其他仙人想不透陳禾的意思,隻好努力琢磨:不當坐騎?難道要收做屬下?


    是的,陳禾跟諸仙君,還有其他自立門戶的大羅金仙不同,抓到妖獸他不會盡數殺死,而是留下一部分充作屬下使喚。


    有些仙人很反感這種行徑,頭也不回的走了。


    陳禾並不攔著,但要是硬留下來,還嘀嘀咕咕沒個完的人,很可能出去一次就莫名其妙死於非命了。


    近年來有個謠言日漸喧囂,說陳禾不是仙界中人,當初有仙人看到陳禾乃是跟著妖獸們一起出萬瀑穀的,很可能是蒼劫原那邊的。


    這話有人信了,有人不信,魔修與仙人的區別很大,留在萬瀑穀裏的,也有之前進去布陣被困的仙人,不能一棒子打死。


    仙界根深蒂固的概念,讓他們對妖獸魔修都沒有好感。


    這次搜山抓住的妖獸,許多會被直接殺死,另外一部分能僥幸得存,沒人知道陳禾是根據設麽樣的喜好決定這些家夥生死。


    被眾仙排擠的澄涯上仙,苦著臉上前:“麒麟是王獸,很難收服,不管是使喚還是…”


    他一句話沒說完,那隻麒麟像是聞到了什麽,使勁晃了晃腦袋,朝陳禾這邊丟過來一個碩大的水球。


    雷光赫赫,將水球映成了燦金色。


    “不好!這還是一隻在渡劫雷光裏變異了根骨的麒麟!”仙人們神色丕變,紛紛後退。


    陳禾一展衣袖,輕描淡寫接下了布滿雷光的水球。


    ——論起渡劫時見識的威力無窮雷電,誰有他感受深刻?


    如果是純粹的水麒麟,陳禾還真要費一番力氣,化地脈之力來應付,但是雷性這種東西,真是抬抬手的事情。


    麒麟震天怒吼,憤怒撲來。


    攜帶的狂風暴雨,衝得仙人撐開的結界接連破損,眾人大驚,合力維持,才勉強維持毫發無損的狀態,緩緩退後。


    “奇怪,麒麟不是這樣易怒的神獸。”澄涯上仙嘀咕。


    “你那個小世界有麒麟?”有個仙人輕蔑問。


    “呃!雖沒見過,但聽說遠古時是有的!”澄涯上仙據理力爭。


    對方一聽,更加鄙夷:“原來是衰敗的小世界來的。”


    澄涯上仙還沒說什麽,已經有人一拉跟他對峙的仙人,冷冷扔下句話:“你跟他有什麽可說?此人正是河洛派出身的仙人,離他遠些。”


    頓時一群來這股勢力不久,還沒認識澄涯的仙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


    澄涯上仙一肚子苦水,俗話說家門不幸,這也差不了多少。師門出了一個陰謀者,竟然連累得整個河洛派都成了這裏的過街老鼠,沒處可去。


    要命的這還不是普通的師門叛逆,打殺不得,撇清不能。


    澄涯上仙不禁羨慕起當初沒有跟來萬瀑穀的同門。


    仙界七位仙君一起陷在這裏,過了整整六百年,都沒看到北玄天尊南顯天尊來救,可能他們也做不到,可能外麵的人,完全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強撐著裝出不在意的模樣,澄涯要不是羅天上仙的實力,估計連站在這裏都不能,他捋著胡須,再看陳禾時,發現那隻麒麟何止是發怒那麽簡單,簡直喪失理智般又撓又吼,神通天賦毫不吝嗇的砸個不停。


    仙人們一退再退,看得心驚肉跳。


    越看,越感到陳禾的高深莫測。


    ——仙人長年不愁蒼劫原隱患,導致許多仙人功法也好,法寶也罷,戰鬥時總不能妥善抵禦妖獸的襲擊,這六百年他們已經強行逼迫自己朝這邊發展,但一個人想要改掉習慣,何其之難。


    陳禾卻像是深知妖獸一切習性,遊刃有餘,不急不徐。


    這種程度若非天賦異稟,大概隻有被丟在妖獸堆裏多年的人才能做到。


    嗯,一點也不錯,陳禾在人間時小界碎片四十年,恰好是他作為修士最初成長的時光,從築基到金丹。


    離焰又帶來從元嬰到大乘期的蜃珠記憶。


    天下妖獸雖多,攻擊手段也不相同,但是親身經曆過凶獸狂潮襲城,無日無之的仙人,估計整個仙界找不出幾個。


    陳禾沒見過麒麟,但是像麒麟的凶獸魂魄,小界碎片裏挺多。


    看這隻眼珠子都紅了的妖獸,目光落在麒麟並不太靈便的右後腿上,一個忽然的想法竄上腦海,陳禾不禁心想,難道這家夥是被南鴻子砍了一條腿的那隻?


    聞到了自己十天前吃的肉湯澆雪蓮?


    饒是陳禾,遭遇這種“肉主”咆哮的情況,也不免心覺尷尬。


    吃了人家肉熬的湯,還抄別人的窩,怎麽看,都有點惡行滔天啊!


    “好!這隻麒麟必是尊上的囊中之物!”


    雨幕扭曲,幾十道灰影奪路而逃。


    “有魔修,抓住他們!”


    陳禾漫不經心的瞥了那些想趁機逃掉的魔修一眼,驟然一震,揮手厲火將水麒麟砸到了旁邊。


    “羅靜姝?”


    對方一愣,立刻被幾個仙人攔住,她身邊一人,頭帶妖獸首級煉製成的骨盔,手持百魂幡,橫臂擋下兩個仙人的法寶,滿身戰意,生生讓實力境界更高一籌的仙人謹慎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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