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在仙氣繚繞的綠樹芳草間,當真恍若隔世。


    縱使是不在意身處何境的離焰,也因仙界與蒼劫原的巨大差異若有所思,在他眼裏,這就是一個將會發生的變故——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也沒有牢固不破的結界,遲早有一天,那邊的妖獸會破界而出。


    升仙台這邊的仙人懶懶散散,連巡視結界都在玩忽職守。


    那巍峨壯觀,鋪滿靈氣凝結的青色瓔珞的升仙台,讓每個飛升者激動無比,然而激動完,看到升仙台後麵席地而坐的人群,心就冷了。


    天劫之下,渡劫者受傷輕重不一。


    眼前這番景象,跟難民營也差不了多少。


    釋灃施的隱匿法術,在他們混進人群後,就解除了,因為想要離開這裏真正進入仙界,還得通過升仙台附近的幾道陣法。


    結界雖然牢靠,仙界也要以防萬一,怕被妖獸陰差陽錯的混進來,其中有道陣法,就是破解隱匿符籙與法術的。陣法是仙君所布,釋灃暫時沒這個能力神不知鬼不覺的混過去。


    隻是甫一坐下,立刻有人打探:


    “幾位道友來自何方?”


    “清幽小世界。”南鴻子眉頭也不皺的答。


    “你們是一道飛升的人?”眾小仙看見眼神傲然的離焰,並不奇怪。


    畢竟大家都是渡劫剛飛升的,哪個小世界渡劫都不是吃飯喝水那麽簡單,習慣了雄踞一方,心態一時掰不正很尋常。


    甚至他們瞧著那些神態傲慢的人,心裏還有點憐憫——到了仙界,還不懂暫時縮起腦袋低調做人,以後有的苦頭吃。


    “不,隻是暫時結伴,算作投緣。”南鴻子似笑非笑的說。


    旁人本想開口也求個搭伴,但是見到南鴻子這模樣,下意識就知道對方不歡迎自己了,這個度的拿捏,混跡世間多年的南鴻子十分擅長,讓人感到遺憾,也不至於不快,隻想著對方可能私下有什麽交易,現在橫插一杆,顯然不受待見。


    “大家都是初至仙界,又沒個去向,隻想討教個意見,往那邊走較好?”


    駐守升仙台的仙人,分屬三位天尊麾下,因為升仙台接近清合仙君的地盤,所以在這裏還是北玄天尊的勢力較強一些。


    然而剛飛升的這些小仙,並不怎麽受到仙界重視。


    無他,天賦再卓絕,沒有修煉的仙法,談何出頭之日?


    仙界看似逍遙,幅員遼闊,小靈山小靈脈隨便你住,但跟著這麽隨意下去,十萬年也就蹉跎了。


    隻有極少人能夠自悟仙法,成為玄仙甚至大羅金仙,大多數小仙,還是得在修成真仙之後,前往大靈脈尋覓機會,與人間投宗派也差不多。


    哪位仙君手下好過活,對小仙不太苛刻,都是他們熱切議論的重點。


    “吾等還沒個主意,但學得是寒屬性的功法,想去投效昆侖。”南鴻子煞有其事的說。


    對方有些詫異:“聽說禹仙君麾下也多寒屬性的仙法,道友…呃,仙友為何舍近求遠?”


    “是嗎?我等還不曾聽說,那現在要重新合計一番了。”


    南鴻子麵上帶笑,輕鬆的將話糊弄過去。


    離焰冷眼旁觀,複低頭看自己衣袍掩蓋下被釋灃握住的右手。


    釋灃的手指微涼,貼著他的手掌,又有熨帖的暖意,離焰被他這麽一握,就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不敢抓得太緊。


    更不敢讓釋灃察覺他的心思。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釋灃作為師兄,在黑淵穀養他長大,還多一個便宜師父,師徒三人在仙界還能相依為命,一路前行,要是讓南鴻子與釋灃知道,他對“釋灃”有如此妄念,必定不容。


    可是意中人近在咫尺,要裝作無事,談何容易。


    石中火因為外表太紮眼,已經被離焰收了回去。


    因為信不過這先天火靈,離焰隻將他壓在右臂經脈處,阻止它與自身真元溝通,石中火有點委屈,但還是老實蹲著了,釋灃握住並輸以靈氣撫慰的,也是離焰這隻手。


    釋灃端著不想與人交談的倦容,待來打探消息的小仙走後,方壓低聲音詢問南鴻子:“清幽小世界是何處?”


    “編的。”南鴻子隨口說。


    “……”


    “萬一被拆穿?”釋灃不讚同這樣輕率的行為。


    “仙人多個心眼,掩蓋出身有什麽稀奇?他要是三千世界名號盡數知曉,拆穿我的話,豈不是恰好證明他不是剛飛升的仙人?”南鴻子振振有詞。


    釋灃沒有這麽厚的臉皮,隻好閉口。


    在升仙台附近,裝模作樣的磨蹭了一會,師徒三人這才混在仙人裏,向南出發。


    仙界一個山頭接一個山頭,都遠勝凡間,原本苦著臉的飛升者都露出欣慰笑意,不少人覺得在這等地方蹉跎十萬年,也沒有什麽不好。


    至少留在人間,可活不到十萬年的一個零頭


    長生、逍遙……


    不能逍遙,得長生也不錯,何況還有這靈氣充裕的好地方。


    他們隨喜好挑著山頭,越走越分散,南鴻子很快帶著兩個徒弟也鑽進一處密林裏,隱匿法決重新捏起,這下便能正式趕路了。


    離焰因為在升仙台前聽了一耳朵的八卦,不禁開口問:“釋…師兄對仙界功法,有什麽想法?”


    按理說,北玄派肯定有後續的仙訣法門,但他們現在根本不往北邊走。


    “這事不必,師弟現在覺得自己實力如何?”


    “方才升仙台之輩,不過土雞瓦狗。”離焰說話一向不留情麵。


    “小徒弟,你怎麽好意思跟才飛升不久的人比?”南鴻子一唱三歎的扶住額頭,再順手接住被離焰甩出來的胖墩。


    看出南鴻子在東拉西扯,緩解三人之間隱約的那份隔閡,離焰看在釋灃的份上,不得不給這個“便宜師父”麵子,冷聲道:


    “本座…我說的是駐守升仙台的那些廢物。”


    南鴻子半點不怒,反而順著這話,笑眯眯的吹噓:“那是,一群玄仙而已,雖有三個羅天上仙,但怎麽比得上我兩個徒弟。”


    升仙台的靈氣因為渡劫者飛升,小世界之門洞開而流向下界,所以被指派到這裏來的仙人,都是混得不如意的,幾個羅天上仙,實力也差陳禾釋灃甚遠。


    “修煉時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去問釋灃,你師兄也不行的話,不是還有為師嘛?”南鴻子得意的一甩拂塵。


    離焰不知該譏誚便宜師父狂妄自大,還是對南鴻子的能耐表示驚詫。


    ——在人間時,南鴻子的過往,他知道的也不少,這種沒路也能走出一條路的本事離焰十分欣賞,但是遊逛天下無所事事的態度,離焰就不怎麽喜歡了。


    怎奈現在是做人徒弟,該閉口的時候還是閉口罷。


    離焰傲慢自負,但到了必要的時候還是能放下自尊的,想當年他還給東海淵樓做過殺手呢,當然這事因為沒萬年蜃珠,他已經記不太清了。


    “紙上得來終覺淺,道在腳下方覺明。”


    南鴻子隨意的一揮手:“再說我們又不是盲人摸象,北玄心法原本就是仙人丟給浮初小世界開宗立派的,有了靠譜的基石,上麵的房子想怎麽蓋,還不是憑我喜好。”


    離焰還是對仙法念念不忘,他皺眉說:“不必北玄派,弄來其他仙家功法,萬變不離其本,翻閱一番必有感悟!”


    按照離焰的習慣,整個仙界都是他的敵人。


    不是敵人,也要按照日後會成為敵人設想,須得淩駕萬人之上,方能隨心所欲。


    “你們融練三昧真火,又悟地脈,還要什麽仙家功法,貪多嚼不爛啊小徒弟,先把你自身的境界穩固下來。”


    南鴻子是真心為陳禾發愁:“你一會三歲,一會陳禾,一會說自己是離焰,看看石中火都被你折騰習慣了。”


    離焰臉都黑了。


    “師父,你少說一句。”釋灃不緊不慢的開口。


    “罷罷,有了師弟,師父就扔過牆!”南鴻子痛心疾首。


    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原話被扔過牆的是——媒人吧?


    離焰後知後覺的一愣,心緒複雜,竟然為這麽個不著調的比喻感到歡喜,簡直荒謬!


    就在離焰為自己的真性情犯難時,南鴻子忽然來了一句:


    “前麵有處地脈不錯,雖比不上小陽山,好歹也有點兒地火,我們就在那裏暫住幾天,梳理內息,修煉穩固境界,隻要你們雙修別鬧出太大動靜就行。”


    離焰差點從半空中栽下去。


    這是他一輩子最嚴重的一次幻聽!


    “雙…雙修?”


    肯定不是他想的那個雙修,八成是隱秘的同修法門?


    讓浮初小世界天道回溯時間,一統魔道,修士們驚懼的離焰尊者,變得患得患失,雖極力壓製,但眼底的愕然,還有那抹本來藏得很深準備慢慢實現的妄念意圖,表露無遺。


    這樣的師弟,還有這眼神,怎麽看怎麽想攬在懷裏安撫……


    釋灃鎮定心神,握住陳禾的手緊了緊。師弟是離焰的好處,就是不怕師弟被自己嚇跑,如果是三歲長到十三歲的那個,就難說了。


    “師父不必憂心,我與師弟飛升以來,還未雙修過一次,必不能任意行事,要將真元靈氣以及神魂都梳理妥當才是,哪有如此簡單?”


    還,飛升前就雙修過?!


    第二道炸雷敲在離焰頭上,他都有些神智恍惚了,忍不住抬手,低頭,從手臂到手指都在微微顫抖:這具身軀,親近過釋灃?


    “小徒弟怎麽如此驚訝?”


    南鴻子調侃著望兩人,“我分明記得,離焰也喜歡釋灃。”


    第三道雷終於把離焰劈醒了,他怒極,狠狠瞪著南鴻子。


    ——這種強忍妄念,準備暗中設計釋灃,結果師父師兄全都知道他戀慕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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