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禾被這個變故驚得心亂如麻,但沒有徹底昏頭。


    他迅速思考著這當中可能出現的岔子。


    ——正如他所說,井水,陳禾自己喝過,還喝過不少。


    蘊含著濃烈的生機,說是上好的靈泉,絲毫不為過。這股醇厚的靈氣,對修士來說是懶得的補品,凡人喝了有的還能生孩子,一個大乘期修士,怎麽可能因此發生意外?


    茶,是黑淵穀主自己拿出來的靈茶。


    由於黑淵穀與塵世久不往來,像天衍真人這樣出身大宗派的,偶爾還會接到後輩弟子轉成送來的孝敬。那些野路子的,或者根本沒有師門的修士,就隻能依靠自己當年未進黑淵穀時,遊曆天下積攢下來的收藏了。


    讓天衍真人聞到茶香都稱好的,確實是罕見的靈茶。


    茶名似乎叫丹雲珠,陳禾對這些東西沒什麽喜好,但也聽說過其名,其性,是再溫和不過的一種靈茶,出岔子的可能性極低。


    再說,同時飲下茶水的人,不止是黑淵穀主。


    茶沒問題,水也說不上有毛病,眾人喝了都沒事,那這問題出在哪裏呢?


    陳禾腦子裏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他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事實肯定曾在他眼前晃現過,隻是當時他沒有在意。


    越是急躁,陳禾反而越是冷靜。


    對別人來說,隻言片語錯過的小細節,可能永遠抓不住,抓心撓腮也沒用,但是到陳禾這裏,根本不是問題。


    陳禾分心兩用,一麵跟著眾人急急追去,一麵用神識飛速濾過關於這口井的前後始末,甚至是他對黑淵穀主的所有記憶……


    長眉老道拎著無辜的天衍小道士一頓噴:“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井水是哪裏來的?還有萬藤縣,那裏怎麽了?“


    天衍真人自己都暈暈乎乎,又怎麽能回答長眉。


    “弟子也不知道啊,這口井……”


    天衍真人哽了一下。


    之前他可能不明白,陳禾為什麽要拿這麽多井水“送”黑淵穀的人,在聽到某段可能會被離焰尊者殺人滅口的“秘聞”後,天衍小道士有些恍然了。


    陳禾這是故意的,凡人喝了生孩子的井水,坑這群當初“藏他肉包子”的人一把,無傷大雅,反正井水確實是好東西。


    誰曾想——


    “等等,老夫看了,這杯茶並無任何不對!”


    “……”


    天衍真人無言的看著從後麵追超來的一位黑淵穀老前輩。


    大家都在禦風化光而行,追那不知為何“發狂而奔”的穀主呢,事發突然,大家驚得丟了手中杯子是正常,怎麽還有人端著杯子就跑出來了。


    拎著徒弟趕路的長眉老道嗤之以鼻:“這話還用你說,老道也喝了茶水,有什麽問題,老道會不清楚?”


    隻要頭腦冷靜下來,仔細思索,事情很容易分辨。


    跟陳禾方才揣測的一樣,井沒事,茶沒事,大家都沒事,結論當然是出在黑淵穀主自己身上。


    “師父,這位穀主是何許人?”天衍真人試著從根源上找問題。


    “呃。”


    長眉老道被問得呆住了。


    天衍真人小心翼翼的問:“妖修?”


    人喝了沒事,妖獸吃了有事的例子沒聽說過,但是妖獸吃了沒事,人吃了立刻橫死的靈藥挺多的。沒準這井水是反著來的?


    看陳禾的模樣,應該也不知道黑淵穀主的來曆,鬧出這場禍事,純屬意外。


    結果長眉老道一臉不確定的表情,旁邊數人亦是同樣。


    “穀主不是妖修!”


    陳禾沒好氣的說。


    知曉浣劍尊者與黑淵穀主是親兄弟,更知曉前世浣劍尊者壽終命盡的事實,浣劍尊者千真萬確是個人,他孿生兄弟當然也不例外。


    退一萬步說,即使不是,釋灃不可能看不出他們的身份。


    師兄說他們是人,他們就肯定是人……


    “那,穀主練得是什麽功法?有的魔功很是霸道,容不得太強的生機。”天衍真人發揮前世正道魁首見多識廣的派頭,繼續推測。


    這次連長眉老道都不給他麵子了。


    “傻徒弟,你聽說過什麽魔功,會讓人喝了靈泉後癲狂亂跑的。”


    “而且還是往取水的那口井跑!”陳禾補了一句。


    他已經看到,萬藤縣所在的群山,以及兩道山中間一條峽穀的明顯地貌。


    “這!”


    天衍真人徹底沒話了。


    陳禾也終於在蜃珠裏找到那個錯過的微妙細節。


    初入萬藤縣,天衍真人與一個貨郎談及這裏興盛敗落時。


    ——這是老黃曆,幾輩子以前的事。聽說某日神仙發怒,將山劈開了,都是鄉野之談,做不得真…銀礦就是那下麵找到的,萬藤縣也是那時候有的。


    在黑淵穀裏,與穀主提起萬藤縣兩山一線天傳說時。


    ——約莫幾百年前,穀主可曾聽過萬藤縣一座山被劈開一道裂縫的事?


    ——似乎有這麽回事……好像是八百多年前……哈哈,隻怕老夫尚未出生啊。


    還有在許願求子井邊,遇到那個駝背老婦時。


    ——這口井有多少年頭了?


    ——沒多久,七八十年……這裏缺水,才有人打了口井。


    最後定格在天衍真人之前的提醒上:


    ——陳道友,那老婦是受人控製,但從地方誌看,這口井的存在最早隻能追溯到前朝,前朝國祚,可沒有八百年。


    八百年!


    是了,就是這個。


    陳禾之前一直想的是兩山如何劈開,那口井底到底有什麽,是不是有寶物或者空中火那樣的凶物出現,震裂了山峰,但是在修士們趕來尋覓時,又聰明的藏匿了起來。


    凡人在裂開的山穀下麵挖到了銀礦,於是一直挖到銀礦耗盡,也把深藏的“秘密”進一步推向地麵。


    既然缺水,打得必然是深井。


    凡人們挖到了那個“秘密”,隻是它仍蟄伏在那裏,沒有動彈……


    凶物也好,生出靈智的寶貝也罷,性情都十分難講。


    陳禾正是不明白“它”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又沒有十足的把握,這才來找援兵,現在看來,井底的“東西”之所以毫無動靜,不是因為“貪睡”,也不是什麽怪癖性情,而是在等什麽!


    兩山裂縫出現在八百年前。


    黑淵穀主,不,黑淵穀主與浣劍尊者這對兄弟年歲幾何?


    陳禾說不好穀主的年紀,隻能從他方才的話裏判定,不會超過八百歲,但是離焰尊者卻知道浣劍尊者的死期!


    浣劍是壽終命盡。


    不正不巧,他今年就該是八百零四。


    陳禾腦中轉過無數念頭,還沒有從中抓出一個靠譜的結論。三百裏路已經到了盡頭,他們已經進了萬藤縣。


    “能看到穀主嗎?”


    後麵對速度不擅長的人差點跑斷氣,還不忘傳音問前麵的長眉老道。


    “沒有!”長眉不耐煩的說。


    這時他後知後覺發現陳禾竟然在他身邊,不像天衍小道士完全被自己提著,陳禾化神期的修為,在追出黑淵穀的一票人裏麵,至今還保持前列。


    長眉老道晃晃腦袋,暗思這不是驚訝北玄派功法了得的時候。


    “看到那口井了,啊!”


    陳禾短促的叫了一聲。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驚駭的發現地麵在晃動,兩山之間不斷滾下碎石,眼看一場浩劫就要來臨,眾人想也不想,法寶符籙一股腦的丟出去,先製造結界穩住局勢再說。


    一線天峽穀,很快就被辟成了凡人無法窺見的異域。


    地麵震動得雖然厲害,但是被結界遏製了威力,隻能在這一片區域波及。


    眾人正覺萬幸,這條峽穀裏恰好沒有凡人經過,但很快他們就知道這不是幸運,也不是偶然。


    一個青袍書生模樣的人,忽然出現,阻攔了他們的去路。


    “你們還是來了。”


    “蠱王?”


    陳禾瞳孔驟然收縮,眼前這人,顯是出乎他意料。


    在這裏遇到鬼冥尊者才是正常,哪怕是趙微陽,他也不奇怪。怎麽會是滕波呢?


    蠱王沒在青州陪伴焦頭爛額的吞月尊者?


    陳禾一瞬間在心中閃過無數念頭,本能比思緒更快,脫口而出:“看來你知曉這口井的秘密!”


    滕波眉頭都不皺,爽快的承認了:“不錯,我知道。”


    井就在不遠處,眾人陸陸續續趕到,喘氣著看站在井邊一動不動的黑淵穀主,由於隻能見到背影,實在無法揣測現在的情形。


    “老夫幾百年沒這麽跑過。”


    “當年逃命都沒剛才快…”


    稀稀落落的嘀咕之後,眾人愕然不解:“穀主站在一口井邊做甚?”


    想不開跳水潭就行了,通往地府呢,奔出來找一口破井,這是怎麽回事?


    “苗疆蠱王!”長眉老道踏前一步,語帶警告。


    這下炸了鍋,眾人全部目帶警惕。


    陳禾張手一攔,死死盯著滕波:“我想,蠱王會給黑淵穀一個交代,是麽?”


    滕波露出一個苦笑,攤開手說:“這場飛來橫禍,這個了不得的秘密,還是托尊者之福,我才有幸知道。”


    天衍真人敏銳的皺起眉。


    這句尊者,別人或許會聽錯,但他知道,這是在對陳禾說話。


    天衍真人驚疑的看了陳禾一眼:也是個重生回來的?


    陳禾衝他搖搖頭。


    不過天衍真人的舉動,倒是提醒了陳禾,他驀然醒悟:“你在季弘的魂魄碎片裏,看到了這口井?”


    滕波不答反問:“季弘,前世為大雪山神師,就算天道回溯時間,也沒必要繼續投身魔道,魔修不能飛升,他不遺憾?他圖什麽?”


    浣劍尊者的寶庫?


    詹元秋的身份?未來離焰尊者的地位?


    “那都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他知曉怎樣作為一個魔修,也能飛升!”滕波向那口井一指,斬鐵截鐵的說,“這裏麵,藏著一件仙器!一件屬於浣劍或者黑淵穀主的伴生仙器!”


    “轟。”


    天雷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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