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方,時不時有水珠滴落。


    陳禾用靈力護住兩人,水滴沿著靈壁緩緩滑下,陳禾隔開那處水滴,唯恐沾染到什麽糟糕的東西,牽連真元靈力受到影響。


    沒想到翻來覆去探查了一番,竟沒有絲毫發現。


    水珠再滴落時,陳禾分離出幾團靈力,小心翼翼的接住,然後凝神細觀。


    發現有的隻是尋常海水,有的是駁雜的靈液。


    後者為靈氣濃密交匯凝結而出,各屬性駁雜,並不純粹,不能為修士所用。


    魚腹深幽,別說看到前方,連從左側走到右邊,都需一盞茶的工夫,哪怕十匹烈馬並行疾馳也毫無阻礙。


    “吞海獸…”


    陳禾自言自語,他想到那個忽然出現在船上的女子,正是這般驚呼的。


    能造成這般浩劫之威,果然不愧其名。


    魚腹兩側並不柔軟,伸手觸之,好似岩石一般,亦跟石頭一樣有細細的紋路,隻是細密勻稱得多,陳禾試探著用靈氣一探,頓時愕然,竟連一絲靈氣都無法滲透。


    這裏對修士而言,竟像是一個囚牢,看不見,逃不出,空空落落。


    陳禾低頭看著自己手掌,心念一動,似乎想抓出什麽來……


    “石中火?”


    陳禾想到了那個胖娃娃,眼下困境,用三昧真火恰好,誰知他召喚不得,丹田內隻餘一些火焰氣息,並沒有石中火的蹤跡。


    ——陳禾這次醒來,因失去記憶的緣故,並沒有將石中火收回來。


    魚腹阻隔靈力,即使煉得如臂指使的本命靈寶,丟在外麵也感應不到,現在石中火渺無生息,想來是吞海獸不蠢,將石中火吐出口了。


    “此地情況不明,勿要輕舉妄動。”釋灃出聲道。


    話雖如此,可身在妖獸的肚子裏,任誰都不會感到自在。


    “那妖修雖是驚惶,卻不是畏懼。”釋灃緩緩說。


    “妖…修?”陳禾反問。


    那個莫名出現的女子是妖?


    “是妖獸。”釋灃回答,“某些妖獸的修為,受到天道製約,在人間它隻能達到這種程度,說是大乘期,卻又遠遠超過我等年歲。”


    陳禾眸色一暗,吃驚的發現自己心底竟浮現出一絲殺意。


    不動聲色的壓下這股情緒,陳禾低聲問:“師兄也不能勝她?”


    “說不清。”


    釋灃想了想,決定將這類情況教給師弟:“妖獸們生有天賦法術,若是古荒凶獸的血脈後裔,可能還有一些特殊本領。一個修士,再如何身經百戰,見多識廣,也不能盡數知曉妖獸的形態,所以若不是真正動手,便說不清。”


    “那麽——”陳禾喃喃一句,心中殺意更濃。


    釋灃終於察覺到不對,停步,側頭看陳禾:“她…那隻妖獸,並非障礙。”


    “呃?”陳禾有些尷尬。


    “北玄派功法有獨到之處,待你到了大乘期,感受天道製約,就能察覺到這種隱隱約約的氣息。有些修士雖是大乘期高階,卻不足為慮,或是修為不足,或是境界不夠,看起來威勢赫赫,不過爾爾。”


    釋灃補了一句:“我雖看不清她的真身,但不覺得她有何威脅,想來不是天性凶殘的妖獸,也不是好戰的那種。”


    既然察覺不到危險,這妖獸的能耐也有限。


    “原來如此。”陳禾鬆口氣


    海中忽然冒出這樣恐怖的怪物,將整艘船都吞了進來,陳禾當然要疑心那個闖入船艙的女妖修。加上他記憶全失,就更沉不著氣。


    “依師兄看,我們所在的魚腹——這吞海獸又是什麽來曆?”


    大乘期修士都會被一口吞下肚,吞海獸的能力未免太可怖。


    南海潛伏著這樣的凶獸,難怪中原修士不願前來。


    “可能是古荒遺留至今的凶獸。”釋灃沉吟。


    他也覺得吞海獸能耐太大,早該被天道限製才對,如今仍存於世,沒像同時代的凶獸那樣橫死,這其中必有道理,隻是想不透罷了。


    兩人說話間,已向前走了好長一截路。


    海水逐漸變深,“通道”越來越寬,釋灃提起真元,一步步踏水而行。


    “師兄,光亮!”陳禾精神一振。


    釋灃當然也看見前方幾團蒙蒙光亮,浮動不定。


    在一片漆黑裏,縱然微弱,卻是隔了很遠都能看到,釋灃先前聽到的人聲,也是由這處傳來。


    “我們快到魚嘴裏了?”陳禾興衝衝的問。


    “……”


    當然不是。


    這一路走來,哪有一處像是妖獸喉口?


    ——就算不是人人都有被魚吞下去的經曆,至少也該吃過魚,知道魚腹與魚嘴中間的區別。


    可是這話釋灃沒法說出口。


    陳禾就算吃過魚也不會記得。


    “吞海獸吃下這樣多的東西,如果我們已經從腹中走到喉口處,這一路上為何沒見到旁人?”釋灃換了個方式,直接打消了陳禾的希望。


    兩人不再說話,卻仍循著那處光亮而去。


    聲音逐漸清晰,已能隱約聽得分明……


    “我剛買來的妖獸呢,你有沒有看到一隻小銀水鯊?”


    “混賬,誰踩我?”


    “這是我的法衣!你這個強盜,快還來!”


    “你脫下扔掉的東西,現在隨著水飄過來,誰撿到自然就是誰的。”


    劈裏啪啦的打鬥聲,爭吵,喧囂不已。


    釋灃放緩腳步,隻見海水中三三兩兩冒出妖獸,還有一些幼崽,在微弱的光亮下,小心翼翼的藏在漂浮的東西中間。


    有的悄悄冒個腦袋,發現不是主人,就又縮回去了。


    有的則呆呆看釋灃陳禾,被其他妖獸發現,一把拎了起來,又嚇得細細叫喚。


    “放下!”


    一隻靈龜怒吼。


    拎著妖獸幼崽的家夥嗤笑一聲,凶狠的說:“這又不是你族中子侄,我將它吃了,又與你何幹?”


    “啪。”


    大放闕詞的妖獸被拍得橫飛幾丈,摔落在釋灃陳禾麵前。


    隻見海水中慢慢升起一隻大蚌,兩片殼晃呀晃的,剛才就是其中一片將妖獸揮飛出去。


    “離開蚌妖的領地,你們可以沒規矩。”大蚌沉聲說,語調裏充滿威脅,“在我麵前,就不要這般愚蠢礙眼。”


    那妖獸掙紮著浮起來,滿是不甘:“這不是你們蚌妖的地域,這裏是吞海獸的肚子!”


    “我等身在何處,那裏就是我族之地。”


    大蚌雄赳赳氣昂昂的一揮殼:“莫說魚腹之中,就是仙人肚子裏又怎樣?”


    “……”


    這話聽起來好像不對。


    陳禾默默的示意釋灃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後麵妖獸仍不甘心的與大蚌爭辯:“天道之下,沒這種說法!海中之物,誰吃不得?這小崽隻不過是凡體,說來與食物有何分別?”


    “砰!”水花飛濺。


    “……”


    陳禾再次默看被揍得橫飛,跌到自己麵前來的妖獸。


    妖獸逮住的扁扁小東西,興奮的竄出水麵。


    隻見兩條長長的妖鰻搖曳而來,不由分說,衝過來卷起那家夥,猛一擺尾,三隻妖獸凶悍的鬥成一團。


    隻有大蚌懶洋洋的合攏殼,笑著說風涼話:


    “是啊,這些小家夥與食物最大的區別是,食物不會有一對化神期的父母來揍你。”


    陳禾眼角抽了抽。


    離這邊越近,照亮黑暗的光就顯得分外清晰。


    竟是一些妖獸自身散發的熒光,包括大蚌,殼內亦是光華璀璨,隻是肉太多,看不見內殼色澤,是不是生來會發光。


    有的修士在海水中撈珠子,每發現一顆幽幽發亮的深海明珠,就欣喜若狂。


    “能看到了!”


    “不夠,還得找一些,這裏不能用神識,看不清可如何是好?”


    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著,陳禾也沒細聽。


    伏在師兄背上,熟悉的氣息,讓陳禾心緒特別安穩。


    “尊者。”


    一群灰頭土臉的修士裏麵,跑出了一個魔修,見陳禾這般模樣,頓時緊張的問:“陳公子受傷了嗎?”


    釋灃不答反問:“國師在哪裏?”


    “未曾見到。”那魔修恭恭敬敬的說,“事情發生得突然,大部分人都失散了,我們運氣不算太糟,與梁夫人在一處。此處人多,尊者與陳公子不妨就在這裏等候觀望,看這些南海妖獸到底在玩什麽玄虛。”


    釋灃不置一詞。


    即使萬般無奈,他亦有木中火傍身,燒死這吞海獸不成問題。


    “據說這裏是吞海獸的胃,所有吞下去的有靈氣之物都會被衝到這裏來。”修士指了指另外一個方向,陳禾這才看見上方竟有兩處巨大的洞穴,掛著似簾幕的海水,時不時有東西從上麵掉進來。


    修士指了指腳下說:“兩處海流的交匯處,堆滿了吞海獸剛才吞進來的,之前吞入的寶貝,南海妖獸們都在翻撿…這個,屬下也沒忍住。”


    他們穿過忙碌打撈的修士與妖獸,赫然發現不遠處整整齊齊飄著的木板,上麵都蹲著人,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鋪在上麵,還大聲叫賣。


    “儲物袋,最好的儲物袋!道友你的儲物袋夠用嗎?”


    “可以探查法寶的鳳凰針,僅此一件,錯過沒有!”


    更有人直接將陳禾他們攔下,拚命兜售所謂的慧目靈丹。


    “吶,既然都到了這裏,怎能錯過寶貝!這位道友,你想想,你一輩子能被吞海獸吞下去幾次啊,還猶豫什麽?用十年時間撈寶,等吞海獸睡著之後,道友滿載而歸,豈不樂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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