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潺潺,一隻野兔豎著耳朵,謹慎的東張西望,蹦到溪邊石子上低頭喝水。


    忽然它看見身後水麵上倒映著一個紅白相間的圓球,野兔一驚蹬腿就跑,踹起來的水花還沒灑到胖火球身上,就消失無蹤了。


    “噗嗤啾!”火球愉快的轉悠到樹梢上方,聰明的沒有引燃任何一片樹葉,繼續埋伏等待下一個倒黴蛋。


    釋灃隔岸看到這幕,皺眉想或許他錯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石中火的靈智,大概天性就愛“仗勢欺人”,瞧這已經能夠充分利用自己的優勢,完美欺負野兔田鼠小鹿的架勢!


    “啾啾!”


    火球停在溪邊,努力模仿百靈鳥的叫聲,但發出的仍然像漏氣音,偶爾高亢起來,也隻是一個拉壞的風箱。


    嚴格說來,石中火現在不太像個球,它胖成了一個橢圓,底部卻非弧形,而是平整整的無比光滑,如果不是散發的熱度,它直接躺在地上都能冒充一塊瑪瑙色鵝卵石。


    此處密林環繞,深山古澗,荒無人煙。


    距離雲州城已有百裏之遙,而且與摩天崖方向完全相反。


    釋灃從溪邊取了一些水,用軟布浸濕,然後細細擦拭陳禾幹裂的唇。


    他從摩天崖離開時收拾的東西正派上用場。給陳禾換下了那套被燒得幾乎沒有的衣服,在雲州城也多買了幾雙鞋履,換起來很順手,隻是陳禾十四歲後修為小成寒暑不侵後釋灃就再沒給他買過披風,現在隻能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師弟蓋上。


    釋灃伸手搭脈,又摸了下陳禾的額頭,後者一直側躺在青石上,暈迷不醒,毫無聲息。


    此番陳禾經脈受損嚴重,丹田靈力本源也受到動搖,如果不養好,不但以後修為無法增進,可能連築基圓滿的境界都要倒退。


    修真界養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大乘六個階段,還有最特殊的渡劫期。隻有結丹成功,才能算得上真正的修真者,最初的兩個階段仍不算脫離俗世輪回。


    即使築基圓滿也不過百二十年陽壽,須臾即盡,哪還有求仙問道的工夫?


    元嬰期前,苦修得來的是靈力,元嬰出現後,就統稱為真元。


    釋灃每次教導陳禾,助他調理內息,都要先把自己的真元化開,轉為靈力,否則真元會直接撐裂陳禾的經脈。這個過程就好似酸梅膏加水稀釋,不複雜,但有點麻煩。


    ——所以大宗派的師父最初不直接教導弟子,而是交給自己大徒弟代管。


    真元能溫養經脈,靈力就遠遠不如,這也是黑淵穀眾人都不讚同陳禾收取石中火的原因。經脈丹田一旦受創,要很久才能複原。


    搭脈確認傷情後,釋灃拿出一顆養靈丹喂暈迷的陳禾服下。


    很快他又想到師弟每天都會念叨說餓,釋灃在須彌芥子法寶裏找了找,摸出一顆辟穀丹。


    火球好奇的懸空滾過來,對同樣紅白兩色橢圓狀丹藥很感興趣。


    “啾啾!”胖火球歡快的伸出一條細小烈焰狀手臂,指著丹藥大笑,好像在嘲笑對方長得醜陋。


    釋灃有些嫌它吵鬧,輕輕一拂,火球就被淩空推了個跟頭。


    給陳禾服完辟穀丹後,釋灃抬頭看他需要煩惱的麻煩二號。


    ——火球似乎察覺到什麽,畏縮的飄到一塊石後躲起來,努力地把身體縮小了一圈。


    這團火的顏色紅白不勻。


    紅色是石中火本來的顏色,冷白色火焰是釋灃的真元。


    兩股力量在球內緩緩流轉,互不交融。釋灃可以選擇讓它們融合,那麽石中火就再無擁有靈智的可能,而白焰是封印,遏製石中火凶戾的天性,阻止它在懵懂無知的時候焚燒周圍生命。


    不過,這也並非長久之計。


    一個被關在家裏的調皮小孩,以後獲得自由,闖的禍更大。


    盡管釋灃不喜石中火,但它畢竟認陳禾為主,要是有了麻煩,苛刻的天道會直接把賬記在陳禾頭上,這可不是釋灃願意看見的。


    必須讓師弟徹底收服這團惹事的火!


    釋灃重新背起陳禾,馭遁光向密林西北而去。


    “啾?嗤啾!”藏起來的火球急匆匆飄起去追陳禾。


    ***


    雲州府西北千裏之外,有黃沙萬裏,為神州絕域之一,名曰赤風沙漠。


    ——在沙漠裏解除石中火封印,是最妥當的,隨便它怎麽燒都沒問題!


    尋常人要從雲州到赤風沙漠,沒三個月也到不了。這條路前半段多山、多瘴氣,險峰陡崖連棧道都沒,隻有滑索。後半段多是石灘與荒原、缺水,餓狼成群。


    陳禾是第三天醒來的,他伏在釋灃背上,怔怔看荒無人煙的石灘。


    手腕上沒了玉球。


    他迷茫的想著陳家…不對,他好像不止三歲了,不應該還在陳家後院池塘邊,這是哪裏?


    釋灃停下遁法,轉頭查看師弟的傷勢情況。發現師弟呆呆的,就跟小時候一樣睜著眼睛,看著周圍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不禁莞爾,伸手輕輕掐了下陳禾的臉。


    陳禾被掐醒神了,順著釋灃的手臂抬頭。


    潛意識讓陳禾毫不猶豫的抱住釋灃,靠在熟悉的地方,他脫口而出:“師兄。”


    原先準備給師弟診脈的手聽到這聲呼喚陡然僵住,釋灃眼中盡是訝異,他與陳禾相處多年,對師弟患有的迷心症再了解不過,現在沒任何記憶提示,陳禾不應該認得出自己是誰。


    難道師弟的病有所好轉?


    釋灃彎下腰,試圖在陳禾眼中發現更多。


    “師兄…你是我師兄嗎?”陳禾重複,神情茫然。


    沒有緊張的摸臉,抱怨長相,也沒有盯著自己輕佻玩笑的說話——釋灃看到這樣的陳禾,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失落。


    摸摸陳禾的額頭,釋灃不吭聲的給他診起脈來。


    胖火球也追上來了,因為不敢靠近釋灃,隻唧唧啾啾的在後麵盤旋。


    有灌頂秘法,陳禾很快就知道釋灃在做什麽,他運用靈力配合檢查,還老老實實的說:“頭很痛,丹田無法探查,經脈裏靈力幹涸得找不到,風池穴與風府穴附近經脈鬱堵…”


    陳禾一口氣把身體所有不適的地方報完,這種傷患簡直是世間最省心的存在。


    釋灃默默的用靈氣為陳禾疏導,半晌後他有些疑惑的挑眉,最後那句必然會出現的“餓了”呢,怎麽他等半天都沒等到?


    陳禾也迷糊的回望他。


    兩下對視,足足有半盞茶的工夫,釋灃這才若有所思的移開目光。


    ——看來師弟每次說餓的時候,不一定是真餓嘛。


    釋灃估摸了陳禾的傷勢,重新取出一個玉瓶,換了補氣丹給陳禾。


    陳禾乖乖張嘴,吃完了才問:“師兄,這是什麽?吃了我就會好了?”


    釋灃點頭。


    嗯,隻不過吃一顆好不了。但有什麽關係呢,陳禾再次醒來的時候又不會記得自己吃過一顆了。


    “也能想起師兄,想到所有的事了。”陳禾輕快的問,眉尖眼角都透著喜悅,一副他現在隻是受傷患病,很快就會痊愈的表情。


    釋灃停住,然後他違心的點點頭。


    再次背著陳禾上路的時候,落日西垂,在荒石灘遠望,天盡頭有一條赤紅色的美麗光霞,那是夕陽盛景,也是象征死域的赤風沙漠邊際。


    “師兄,我們住在那裏?看起來很不錯。”陳禾興衝衝的說。


    “……”


    果然對黑淵穀全無記憶。


    釋灃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穀主,長眉老道,靈果大師等等諸人,還有那箱子玉球。


    被師弟徹底遺忘,對他們來說是好事呢,還是壞事?釋灃琢磨出了趣味,不覺順著這個思路想著穀主他們憤怒跳腳不信的表情。


    “胡說,他記得你,怎麽不記得黑淵穀!”


    “沒錯,一定是你做了手腳!”


    暮色裏狼嚎聲傳來,釋灃醒神後,不覺為自己想到奇怪的地方而感到赧顏。


    一回頭,隻見陳禾已經安穩的睡著了。


    他傷勢不輕,釋灃不願他多費心神,所以沒拿出玉球。丹藥服下後,加上靈力調息,本就有助修真者入定的功效,陳禾自小被釋灃養得跑步練武時調息,睡覺時入定,一點關礙都沒有,換了別的修真者,不端端正正的坐下估計沒法養傷。


    暮色中,荒石灘上極快的掠過一道紅影。


    再後麵是一個火球飛過的殘影…


    踞石對月長嘯的野狼群驚得竄起來,不明白為什麽荒原上多了一個近地飛行的光球。它們四下散開,狼群的召集長嘯音不見了,隻留下胖火球得意的漏氣笑聲。


    “啾,噗啾!”


    凶狠的獨眼狼王大怒,踢了自己沒膽的同伴幾腳,飛速追逐起留下一條長長殘影的火球。


    屬三昧真火的石中火,天生就會用火遁之術。


    釋灃趕路的速度不算太快,他還要顧忌背上的師弟,他用的是禦風法,石中火借了這股力,不會跟丟。


    “啾!”


    距離拉近,光焰烤焦了狼王額頭上的毛。火球大笑著飛走,威嚴盡失的狼王憤怒咆哮,卻再怎麽跑也追不上了。


    遠方赤風沙漠的界限,更加鮮明可見。


    風開始變得幹燥,熾熱,火球似乎也感覺到了能助長它力量的氣息,興奮大膽的蹦躂到陳禾身邊,還沒蹭一下,就被無形勁道彈飛到空中。


    那模樣,就像丟飛了一塊鵝卵石。


    “啾!”火球忿忿看釋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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