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讓她們在台風天出門!的心怎麽這麽惡毒,連蛇蠍都比不上,如果她們真有萬一我絕饒不了,就算有負殷叔的托付我也會將丟出牧場,任自生自滅。」


    甩開拖住他雙腿的女人,趙英漢狠下心不看趴在地上爬行的無助身影,那一聲聲哀戚的呼喚有如山中的鬼魅,逼得他越走越遠。


    他一直以為她隻是缺少安全感,需要一個可靠的避風港而已,這點在他能力範圍內尚能給她一些幫助。


    可是他怎麽也沒想到她這麽狠毒,心機深沉得一口氣想害死他兩個最親的人,而且毫無愧疚的求他不要出門,隻因她會害怕雷雨。


    都到了這種地步她還這麽自私,要不是他生氣的將她推開,她也不會憤怒的失去理智而說出真相。


    原來當年的火災是她一手鑄成的,她因為在幹草堆玩燈籠而不慎點燃幹草,她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才一走了之,以為會有人發現趕來救火。


    沒想到那一年氣候特別幹燥,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的延燒至主屋,活活燒死了正在休息的雙親,也燒毀了他們一家的幸福。


    難怪殷叔毫無怨尤的挑起一切責任,他早知道所有的錯事是他女兒所為,所以以一個交情不深的朋友身分挺身而出。


    當年他的感動和感恩根本是一場騙局,抱著來贖罪心態的殷叔居然敢要求他照顧害死他父母的凶手。


    更甚至她跌下樓也是預謀好的陰謀,她的確在輪椅的軸心上加滿了油,但她故意以言語刺激他衝動成性的妹妹,讓她受不得氣的推她下樓。


    她這樣的原因有二,一是陷害趙英妹將她逼出牧場,一是藉傷讓他內疚,繼而留她在身邊照顧她一生一世,無法再和第三者結成連理。


    「雨越來越大了,她們不會有事吧?」


    心裏焦灼不安的趙英漢在狂風暴雨中強行前進,他的眼睛幾乎被強雨打得看不清前方的路,一心想著他今生最愛的兩個人。


    對於趙英妹他有說不完的愧疚,這麽多年他一直忽略失怙、失恃的她有多寂寞,不曾主動了解她為什麽老愛黏著他,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現在他才明白她和水柔一樣沒有安全感,而且更加嚴重,因為他隻注意到身體殘障的水柔需要什麽,而沒發現她也用相同的眼神希望他多給她一點關心。


    很多事他都做錯了,希望來得及彌補,他不能讓他所愛的人再受到傷害。


    冬天,還好嗎?一台老相機真的值得付出生命不成。


    這個該死的女人盡會找麻煩,沒有一天不惹是生非,等到他找到她之後,非狠狠的打她一頓,告訴她人命有多可貴。


    「老板,我看不行了,雨勢實在太大了!我們都看不到路了咩。」


    主動幫忙的山青嘎瑪一口原住民腔調表示不樂觀,他和一群工人落在老板身後不遠處,席卷的狂風和驟雨讓他們寸步難行。


    「你們先回去好了,我一個人再找找。」工人們都有家累,他不能牽連他們。


    「不行啦!老板,你一個人太危險了唄,我們不放心啦!」要是老板怎麽了,他們不就失業了。


    幾個人經過一番商討後決定冒雨前進,不讓老板一個人獨行。山裏的工作不好找,他們都有一大口子人要養,絕對不能讓老板遇到不好的事。


    一個人的生命算什麽,一家溫飽才是大男人所有,為了確保日後的工作無虞,他們還是小心跟著比較安心。


    救不救人無所謂,老板的安全最重要,他要跋山涉水翻過重重險阻,他們哪有理由不跟隨,刀山火海照樣跟到底。


    可惜心裏急切的趙英漢正在與大雨搏鬥,無法體會工人們渺小的心聲,他急著找到風雨中的兩個人。


    磅礴雨勢如山洪爆發般不曾停止,地麵的泥砂已淹過足踝難以行走,每走一步就像和山拔河一樣,沉重得讓人很想放棄。


    遠處傳來隆隆的打雷聲,一道道可怕的閃電在山穀間閃起,閃得人心惶惶生怕被雷電擊中。


    驀地,一道閃光透地而來,照亮了四周的昏暗,白茫茫的雨水中出現一條銀色的手煉。


    趙英漢認出那條銀煉是他在祭典上買給冬天的飾物,他興奮莫名的加快速度前進,曉得他並沒有走錯路,她們一定在不遠的前方等著他去援助。


    心念一起,他更加急躁難安,一想到她們可能遭遇到危險,他的心有如刀割一般痛徹心扉,隻想趕快找到兩人好告訴她們,他有多愛她們這兩個麻煩。


    他一生的負擔呀,可是他甘願領受。


    「老板,前麵有個老山羌的窩穴,你要不要去瞧一瞧?」這附近可沒多少躲雨的地方。


    「嗯!」


    一點頭,他朝未知的小獸洞走去。


    雷聲轟隆,雨勢滂沱,銀白色光線破空而出,密布的烏雲出現閃光無數,幾乎將天空染成純銀。


    雖然知道叫喚聲可能被雨聲掩去,眾人仍奮力的和暴風雨搶時間,一聲落一聲起的與風雨呼喝,嘶吼狂喊的為生命注入一絲力量。


    然後,他們聽見微弱的呼應聲。


    第一個衝上前的趙英漢看見兩雙女鞋露在洞外,雨滴打濕了鞋麵顯得狼狽,但他沒有比此時更快樂了,鞋子的主人正用欣喜的目光望著他。


    「哥,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敢任性了。」


    再見麵恍如隔世。


    哭得不成人形的趙英妹少了昔日的張狂,荏弱無助的模樣令人感到心疼,她顧不得腳傷的撲進至親至愛的兄長懷中,細弱的雙肩不斷的上下抽抖著。


    她的後悔寫在臉上,哭聲宏亮不輸打在身上的豆雨,緊抱著他偉厚臂膀汲取溫暖。她真的受到教訓了,發冷的身子不住的打顫。


    「沒關係,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有沒有受傷?」拍著她的背安慰,他的眼看向洞內含笑的嬌顏。


    「嗚……我……我腳扭傷了,好痛……」看到親人她才敢大聲喊痛,之前她一直強忍著怕被笑話。


    「好,我知道了,不要緊張,放鬆心情,我讓嘎瑪背回去。」小心的將個子小的妹妹移出,他直接將她交給在一旁的山青。


    沒有多話的趙英妹不再嫌棄原住民子弟的粗俗,一句話也沒說的瞄瞄正隨後走出的身影,一句對不起梗在喉嚨說不出口。


    她不知道那台相機是冬天父親的遺物,否則她不會被水柔恐嚇而偷出她心愛之物,甚至藏在遠遠的山澗小縫。


    這場雨下得這麽大,恐怕泡了水的相機再也不能用,說不定已經被激增的暴雨給衝走了。


    「沒事吧?」握著冰冷的手,他的心比七月的陽光還要燦爛。


    「能有事嗎?你在問候山妖還是林精?」人要有事就不會站著了,而是被扛著走。


    趙英漢真心的笑了,上前擁抱冬天。「讓我擔心得心髒都快停止了。」


    「是嗎?我聽聽。」傾身聆聽他的心跳聲,冬天笑得滿足。


    這座山暈水遠不變的,穩穩的托住愛漂泊的風,讓它無後顧之憂。


    舒服、舒坦、舒暢、舒適,叫人安心的沉溺。


    「聽見它在說『我愛』嗎?我愛這個惹禍精。」他緊緊的抱住她,生怕她會在他懷中消失不見。


    「我也愛你,不過我好冷,全身都快凍僵了。」她緊靠他取暖,人的體溫可以令人暖顴。


    「活該。」他惱責卻溫柔的為她披上雨衣,暫時擋擋風雨。


    真像她大姊的口氣。「我以為你見到我的第一件事是痛打我一番。」


    「很想,但舍不得。」先前信誓旦旦的昭告,在見到她平安無事後,早煙消雲散了,他怎麽舍得傷害她。


    「也對,你哪舍得動手,我可是有令人瘋狂的魅力。」她還能苦中作樂的自我取笑。


    沒好氣的趙英漢用力擰了她俏鼻一下。「的確令人瘋狂,是所有人都瘋了。」


    居然在這種天氣出門找兩個不知死活的女人。


    冬天放聲大笑的勾著他的脖子。她的行徑確實瘋狂!


    「你又救了我一次,英雄。」


    她欠下好多債務,快還不完了。


    「我不介意以身相許。」未了他加了一句,終生。


    「厚,先生,你占我便宜。」施恩不望報才是真君子。


    趙英漢輕吻著她的唇。「是占我便宜才是,我完全是無辜受害者的頭號索償者。」


    利息加本金打個折扣算她七十年好了。


    「哼!狼口。」羊屍無全。


    太多的擔心害怕融聚於此時,化成泉湧的暖流溢流四肢,瞧著她盈盈笑眸他心中感動莫名,無視風雨的淩厲深深的吻住她。


    愛是宇宙中最大的力量,它能化去陰霾重現金陽,令大地重生綠意不再滿目瘡痍,百鳥飛舞。


    突地,一道金光由雲層中射出,然後兩道、三道、四道……幻化出無數金芒,炫麗的在天空中旋舞,一座彩虹般的山穀立現眼前。


    「天!好美的山穀……」


    一聲驚呼令擁吻的兩人回過神,前一分鍾的狂風暴雨居然變得祥和,苒苒光芒立現的展露生命,位於台風眼的寧靜叫人有不可思議的心安,仿佛世界在這一刻停止不動。


    「幸福彩虹?!」


    這就是她追尋多年的幸福彩虹,令父親命喪於此也終不悔的美麗峽穀,她終於了解到父親麵目全毀的唇邊,為何留下一抹令人動容的微淡笑意。


    原來他親眼目睹了幸福。


    「相機,我的相機呢?我要拍下它……」伸手一摸,神情失落的冬天像被父母遺棄的孩子,落寞而孤單。


    「冬天……」說不出安慰的趙英漢隻能從背後擁著她,同觀山穀中閃動的萬道彩虹。


    因為台風所夾帶的大量雨氣尚未消退,台風眼中心點的陽光照射著,互相輝映的光芒形成虹,一道一道相互交疊著,壯觀得叫人無法叢言語形容。


    突然,一陣轟隆隆的滾石聲由上方傳來,工人中有人大喊土石流,混濁的泥水夾雜著細砂碎石忽至腳邊,然後莫名的停了。


    正當大家驚訝不已之際,四角方方的黑色物體忽現一角,喜極而泣的冬天不管會不會弄髒手,衝上前挖開沉浸爛泥中之物。


    「我的相機它……回來了。」回到她的身邊!


    冥冥中有一股力量相助著,她抬起頭仰看頭頂那道彩虹,淚眼一花的似乎看見父親在彩虹的那端對她微笑,麵容慈祥而溫和,充滿對女兒的關懷和不變的愛。


    「爸!謝謝你,你永遠是我心目中唯一的英雄。」


    五年後


    熱烘烘的會場入口比菜市場遺熱鬧,人擠人的擠不出一條供人行走的信道,摩肩擦踵的踮起腳尖往內一瞧,希望能瞧見一抹幸福的光彩。


    一票難求的入場券洛陽紙貴,善於精打細算的經紀人精明得可說是搶錢一族,利用這一次的展覽大撈了一筆,一張闊嘴連笑了一個月還停不下來。


    名為「幸福彩虹」的攝影展,在開展的第一天已吸引上萬人潮,爭先恐後的為目睹「幸福」的原貌而來。


    每個用欣賞眼光進去的賓客,到最後都淚流滿麵的走出來,一臉幸福的低喃,世界上怎麽有這麽幸福的事,讓人看了好幸福。


    攝影師冬天用五年時間拍攝所有令人感到幸福的相片,她走訪了五大洲、三大洋、七十三個國家、三百一十座城市,耗費底片無數,終於推出新作品。


    其中以萬道彩虹為背景的「幸福彩虹」最引入注目,那令人感動的虹影捕捉到天底下所有的幸福,讓人看過無法不滿身幸福。


    其次是她一家的全家福相片,框框上方標題為「最愛」。裏麵有長發飄逸的美麗媽媽,還有一臉寵溺的威猛父親,以及三個可愛又頑皮的女兒,分別為十歲、四歲、兩歲。


    不過……


    「媽,我要玩小花的氣球。」


    「媽!我的裙子少了朵花,幫我縫。」


    「媽,今年的班費要漲價,要多給我五十塊。」


    大腹便便的女人氣紅了一張臉,兩手叉腰地怒視大小排開的小蘿卜頭,她的憤怒可以說無處排泄,去年才結婚的她怎麽會有三個女兒。


    「我不是們的媽,那個把孩子丟給我養的該死女人在那邊,們全給我滾過去。」


    每天一大氣的冬雪例行發作一次。原來當年的台風的確帶來不少災情,全員出動找人的趙家牧場最為嚴重,無人將牛隻趕回牛舍,斷電來不及搶修,因此一大半牛隻因而走失和死亡。


    牧場主人為了重建多年心血,花了五年時間才恢複舊觀,而他的女人也沒閑著的四處取景拍照,兩人至今尚未有任何婚姻關係,可是卻連連生了兩個女兒。


    但兩人都忙得沒有空養孩子,所以連同趙宜靜在內三個孩子都送到大姊家,以致五年下來,她們都錯認冬雪才是母親,而偶爾來借借醬油的漂亮女生是小阿姨。


    殷水柔在當年那件事過後割腕自殺,但沒死成被送往療養院治療一年,目前在殘障基金會擔任文書工作,生活穩定,未婚。


    而牧場小霸王趙英妹在經過那件事後,突然脫胎換骨,為人謙恭有禮、不再任性,考取北部一所有名的護校,現在在冬雪服務的醫院任職,是下一任儲備的護理長。


    因為現任的護理長剛好也叫院長夫人,她的丈夫藺蘭生在兩年前,接任院長一職,以她懷孕六月的身形來看,恐怕她的未來將會更忙碌,無暇分心「兼任」護理長。


    「姊,這個媽比較醜,我們還是挑那位漂亮小阿姨當媽好了。」


    「嗯!她肚子好大,不知道吃了多少垃圾,肥得像豬……」


    不氣、不氣,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她已經忍耐了五年不差這一時,再等三十分鍾她就解脫了。


    但是一道美麗的花束忽然由空中劃過半弧落到她高聳的肚皮上,而且好死不死的夾住了,她的笑容開始變得很猙獰,扭曲變形的朝笑得可惡的女人一吼。


    「該死的冬天,要我嫁幾次才過癮?一定得要在結婚當天,讓我發火才行嗎?」


    「熄火、熄火,老婆,小心胎教。」緊張兮兮的新科父親小心護著她的肚子,生怕她太用力吼,會把未足月的胎兒給擠出子宮。


    被人群圍繞的冬天挽著丈夫的手,一襲白色禮服妝點出她的優雅嫵媚,在眾人的起哄下吻著新郎。


    幸福在冬天揚散。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微笑。


    隻有一人除外。


    「老公,嗚……我不生了,我不要生孩子,她們是魔鬼……嗚……我恨冬天,為什麽她是我妹妹……為什麽……我不要……」


    【全書完】


    *欲知發生在明媚春天的動人浪漫戀曲,請看寄秋花園係列397四季組曲之一《春天》


    *欲知喧鬧燦爛的夏季進發如何深情不悔的愛戀,請看寄秋花園係列399四季組曲之二《夏天》


    *欲知秋風蕭蕭的季節一段霸情繾綣的狂戀如何扣人心弦,請看寄秋花園係列413四季組曲之三《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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