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訊


    亞洲新天王雷鋒夜宿凱悅大飯店,其女友江子琪並未隨同,但有另一名陌生女子自晚間七點二十五分進入其房間,直至清晨四點五十一分始離開……


    據悉,該名女子乃宏揚企業旗下一名女經理,身材姣好家世清白,甜美的長相不下當紅玉女明星,兩人私下已交往返五個月,有意在台共築愛巢……


    財經記者藏璽璽報道


    一篇文情並茂的報紙被人重重地擲在桌上,一張大大的俊男美女相擁的相片,昭然若揭地攤在最叫人注目的角落,視若無睹的可能性等於零。


    財經記者躍上影劇版,怎麽看都覺得可笑,連當事人都深感荒謬,明明踩的是某財經大老的線,快門一按卻因風大而閃偏了角度,照到不應該出現的畫麵,錯愕得差點掉下陽台。


    足足二十層樓高呐,要死不死的全撞在一起,徒叫英雄氣短。


    運氣呀!該說一帆風順還是背到極點?真是惱白了烏絲,百思不得其解,氣煞一張紅顫。


    “不錯唷!拚命妞,這張相片拍得有深度,記得加洗幾張給我,我女朋友很迷雷天王。”


    小胖洪其國一掌拍向正沮喪不已的女同事,彌勒佛似的笑容看了令人發火,想捧他一拳找回自信。


    “不要理我,本人正在反省中,要相片自己拿去洗,版稅照付。”她在“哀痛”期。


    “哇!你搶人呀!一張底片還抽版稅,不如去當銀行大盜。”這年頭賺錢不容易,他得存老婆本。


    “我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不做違法的事,你想去牢裏探望我嗎?”她哀怨地瞄了他一眼。


    沒見她“非常”痛苦呀!從小第一誌願填的是最偉大的財經記者,因為家裏窮嘛!以為當了財經記者就可以訪問到有錢人,多少透露點消息好削一筆,貼補貼補貧瘠的童年。


    後來懶得守寡的潑辣……呃!溫柔媽媽嫁了個馬來西亞富商,她的誌願仍是有前途的財經記者,至少遞出去的名片好看些。


    t大新聞係畢業後如願當上財經記者,雖是硬拗來的,好歹她也做得有聲有色,報導了幾位企業界的財經大亨,為報社贏得不少掌聲。


    可是,唉!問題就出在這個“可是”。


    無心插柳的意外多過精心策劃,每回臨到好戲正上演的高潮時總有人喊卡,峰回路轉又是一村新氣象,基於職業道德又不能棄而不寫。


    這回她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打探到經委會次長和企業家會談,用了兩千元向清潔工借拖把和水桶埋伏在陽台,準備一宇不漏地摘錄全程內容好登頭版。


    人真的不認邪都不成,她都調好焦距隻差按個快門,無故卻吹來一陣怪風打偏了腕關節,閃光燈一亮正對著一樓敞開的陽台,一男一女交纏的身影霍然入鏡,同時也讓房裏的保鏢發現她的身份,客氣地請她交出錄音機、底片並報上報社名稱。


    偷情事件有什麽好寫?偏偏財經次長命秘書把底片及衝洗出來的相片送來報社,其他人見狀當然欣喜若狂,連夜排版要她撰文。


    她哪知道誰是雷鋒,走紅不到一年的香港歌手她一概不認識,不巧的是她曉得那女子是誰,兩個月前她才以傑出女經理人為標題做了一篇專訪,印象不是很好,剛好寫來給第三者難下台。


    搶人家的男友最不道德,長得又不醜,何必偷偷摸摸地飯店幽會,見不得人似的深夜造訪。


    其實藏璽璽很清楚一件事,她是在遷怒,以報第一手資料流失的仇,故意把時間模糊化,讓人多了想象空間,她淩晨一點就離開了。


    反正誇大是記者的本能,渲染乃是天經地義的事,不然哪來的狗仔隊?她算是替他們打知名度,連日來曝光率多高,訪問節目一個接一個,雷鋒該來函感謝她神來一按。


    “拚命妞,我看你改寫影劇新聞好了,你有那個天份。”而且安全些。


    她一聽,馬上精神抖擻地護衛起工作權。“我的天份在於挖出不為人知的財經秘辛,誰敢要我換跑道誰就是我的敵人。”


    “敵人?!”小胖大笑地拍拍大腿。“你少笑死人了好不好,我還沒娶老婆。”


    “死胖子,你嫌身上的油太多是不是?”她不介意幫他刮一刮。


    “喂!小姐,人身攻擊是很傷本人自尊的,不想有免費的書好a了嗎?”他隻是腰圍多一圈遊泳的小蛇而已。


    小胖走的是藝文路線,常去探訪一些人文風俗、出版社名人,因此有些宣傳期書籍來得較一般人容易取得,而他是不看書的。


    既然如此,林林總總的各類書籍自然就分送給報社同事,其中就屬藏璽璽搶得最凶。


    “低潮期的財經記者有被原諒的權利,你就認命一點。”哀歎了一口氣,她趴在桌上裝死。


    他為之一笑。“拜托,離世界末日還遠得很,等死還輪不到你。”


    “你不會安慰我兩句嗎?詛咒你娶不到老婆。”讓她安靜地死去吧!


    她不要見人了,肯定又要讓人笑話一場。


    “沒良心的女人,你最好一輩子都寫影劇報導。”枉他每回買奶茶都會為她多帶一杯。


    什麽人不能寵?女人。


    她一聽,埋頭大聲哀號,“噩夢呀!把影劇版拿遠些,我以後再也不要看見它。”


    一嚷完,頭上多了兩記爆栗,影劇版兩位大姐狠狠地賞她個痛快,居然敢蔑視她們的專業領域,活得不耐煩了。


    “航空母艦來襲,魚雷快上膛發射。”小胖開玩笑地模仿軍情緊急的播音聲。


    “找死呀!洪其國,你太久沒脫皮了。”年約四十歲,風韻不減的吳美麗用力揪起他的耳朵。


    他疼得大呼,手下留情呀!大姐,我媽說我這對耳朵長得好。”


    癩痢頭的兒子是自個的好,總要找個沒人嫌的部位來稱讚,方頭大耳便是他的注冊商標,遠遠一看絕不會認錯,有對豬耳朵嘛!


    “看在你媽的份上,我饒了你這回。”養兒如此是該同情。


    “聽起來像是罵人的話。”揉揉耳朵,小胖低聲地咕噥著。


    “你說什麽?”耳尖的一顯河東獅吼。


    “沒啦!我說美麗大姐越來越美麗,好像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眯著良心以求永生。


    她好笑地插起報紙一丟。少拍馬屁了,你指的是璽璽吧!”不年輕了,哪有人家的衝勁,還敢東賺西嫌的抱怨影劇版是噩夢。


    “矛頭別指向我,我心已老。”青春猶在,壯誌未酬,鴻雁難飛天。


    “小藏,來杯熱可可如何?”許秋月善解人意地遞了杯可可給她。


    她也跑影劇新聞,較吳美麗年長一點,但皮膚保養得很好,聲音細細柔柔的,外人總當她不過三十歲左右,殊不知她打起人來也是很痛的。


    “風光大葬不是很好,小裏小氣的小葬……哎唷!我的手……”小胖多話地挨了一記螃蟹夾。


    “飯多吃,話少說,跑藝文的一點氣質也沒有,去學點文化再開口。”什麽葬不葬,好好的姓氏胡謅一通。


    “要我像她一樣把藝人八卦當財經新聞挖嗎?一下巴一努,他隨手掏出一條巧克力往嘴裏塞。


    以為已被遺忘的藏璽璽憤怒又憂鬱地抬起沉重的雙眼。“請把我葬了吧,我的事跡不足以傳誦。”


    她一說,其他人都會心地笑了,該是屬於全方位記者的她,不該獨鍾於財經一項,太浪費人才。


    其實她有天生的記者本能,敏銳地將尚未接觸的新聞主動轉化成一連串文字,守株待兔地等它發生再印成鉛字,幸運得像是棉花糖不會害她蛀牙,多多益善。


    幾乎報社的每個人都希望有她一半的好運,能不費吹灰之力就挖掘到其他報社所追蹤不到的新聞,甚至有報社高薪來挖角,期盼天天都有好頭版刊載。


    但她從不認為這值得誇耀,反而當是史前絕無的羞恥,能不提起最好三緘其口。


    “喂!小女孩,別擺出愁眉苦臉來影響我的食欲,你等著加薪吧!”肯定,通常來自於金錢。


    “美麗阿姨,午餐剛過沒多久,你確定你的腰帶承受得了多餘的消耗品?”她才不希罕這種飛來橫福的獎賞,她是財經記者又不是緋聞狗仔。


    價值感大不相同,成就感受挫,她唾棄自己的攻敗垂成,覷籲呀!


    “我是永遠吃不胖的二十四腰,別嫉妒我的天生麗質。”吳美麗故意搔首弄姿地賣弄四十一枝花的風騷。


    “一肚子蛔蟲的人就用不著現了,一天三餐外加點心全喂了蟲。”許秋月在一旁吐槽。


    “許(苦,台語發音)秋月,你嫌自己不夠黃蓮是不是?”她幫她加味,但不是姑嫂丸。


    “沒學問的人,許,三聲許,請別因為綠色執政就媚主,揚棄正統的國王叩發音。”小時候她可為台灣國語挨了不少板子呢!


    時代變化得離奇,二、三十年推行國語競賽,所有的小朋友隻能用國語交談而不許以河洛話發言,一句不小心發了出來便引來群情激奮,好像抓到匪諜似的又是罰錢又是罰站,還少不了被抽幾下大腿。


    而現今呢?那些受過荼毒的大官開始反擊,不僅綠化得過分還推行河洛話課程,連政治議堂都用過去不許的聲音大罵粗鄙字眼,世道真是艱難哦!老百姓無所適從。


    站在新聞從業人士看來是很熱鬧,不乏沒題材填滿八大張篇幅,鬧得越凶紙才賣得多,她也不好指出亂象惹得人心惶惶,飯碗捧得穩才是重點。


    “璽璽呀,你瞧瞧許仔(苦,台語發音)都不苦了,你幹麽還一副天要垮下來的表情?”真是吃了糖喊牙疼。


    藏璽璽用報紙蓋住頭。“因為我在心痛,到手的一篇報導在我鼻前飛掉。”


    “你唷!看開點,下回再努力,別去拍到藝人幽會的畫麵。”她根本是無病呻吟。


    “拜托,你一定要提醒我自己做過的蠢事嗎?我已經打算戴紙袋出門了。”她哀號地伸出手做投降狀。


    “有福不會享。”小胖忍不住抽掉覆在她臉上的報紙,小肥指往她腦門一扣。


    真是諷刺呀!他多想有她的運氣,老跑藝文路線又撈不到什麽油水,更別提獎金了。


    “小胖哥,你偷襲我。”她積存的沮意化為力量,突地跳上椅子指著他。


    “嘖!看她精神多充沛呀!再挖幾條馬路新聞都不成問題,咱們都被她玩弄了。”兩指一夾,許秋月笑得溫柔,往她小腿擰去。


    吃痛的藏璽璽趕緊跳下椅子,這些新聞界的大哥大姐可是心狠手辣的廠衛,為了日後成為偉大的財經記者,她得好好保重自己。


    自我厭惡是一時,年輕人鬥誌恢複得快,人生總有低潮的過度期,就當是上蒼的一種磨練吧!


    頹廢的委摩神色一收,重新振作的藏璽璽神情充滿向日葵般的光彩,不認輸、不服輸、不放棄是她拚 新聞的衝勁來源,因此小胖子笑她是拚命妞,車頭總似不辨方向地往前直衝,不怕苦和累。


    失敗是為成功打底,挫折是為戰鬥力加料。


    “藏璽璽,主任找你。”


    孔雀似的張桂竹穿著香奈兒新裝走了過來,高傲的下巴始終拾得很高,自以為是名門貴婦,說穿了不過是休閑版的專欄記者罷了,接觸的全是知名的上流人士。


    “他找我幹麽?想給我排頭吃呀!”她不高興地衝口一吼。


    “挖條八卦新聞就敢大聲呀!你是報社的搖錢樹,大紅人嘛!”她口氣說得十分酸。


    “你……”


    “財經記者去跑影劇線,你不覺得很丟臉嗎?”她掩口訕笑,扭扭腰地走開。


    不來嘲弄一下心不爽,老是讓她出鋒頭,搶走她建立多年的社花形象,拚一下陰算是出口悶氣。


    張桂竹的嘲諷讓好不容易提起精神的藏璽璽又垮下雙肩,無精打彩地失了生氣,看得其他人好氣又好笑,她鑽哪門子的牛角尖?


    “失魂落魄幹什麽,主任找你還不去?”小胖推推她的背。


    “不是訓話就是一些老調重彈,聽了傷心。”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勇敢受死去。”勇士和烈士隻差一字,差別在生與死。


    “美麗阿姨,你好狠心哦!”居然叫她去死。


    一言不發的許秋月抬起秀氣的腿往她屁股一踹。“少裝死,快去。”


    就這樣,尖叫的藏璽璽跌入編輯主任張太郎的辦公室,轟然的大笑聲在身後響起。


    *  *  *


    “藏小姐,你不必向我行如此大的禮,我怕折壽。”似笑非笑的禿頭主任撫著山羊胡。


    有得有失,頂上無毛全長到下頭來了,唐吉訶德式的風雅。


    “我是在找地上的銀子,也許有人掉了。”她沒好氣地拍拍灰,一臉不快地斜睨門外的眾人。


    一個甩門,隔絕了門裏門外,沒大沒小的藏璽璽抬了把椅子往主任的對麵一坐,中間隔了張辦公桌,雙手托腮地一臉認命樣,要倒垃圾請盡快。


    報社規模在業界不算大,和幾個企業形式的大報社一比就有點小巫見大巫,但是銷售量還算不錯,不致虧本經營。


    全公司上下人不多,現職和兼差及工讀的員工大概四十幾名,每日為“光明報”忙碌著,口碑甚受讚揚。


    一間小報社要生存著實不易,全賴員工的向心力,在時局艱難的時刻願減半薪才能存活至今,不少大企業和工廠都逃不過崩市的股票而宜倒閉,可見報社的實力不容小覷。


    當然居功至偉的大福星非藏璽璽莫屬,打從十七、八歲來打工跑基層就不時屢建奇功,掌握了不少獨家的藝人動態。


    誰會去關心國家大事,杏林史是做給新聞局看的,藝文和社會版以溫馨和寫實為對比,帶給讀者視覺上的衝擊感,真正讓人感興趣的是滿天亂愛的藝人們,他們的一舉一動才是銷售量的主因。


    管他哈日、哈韓還是哈星星,隻要哈迷們想看就一定有獨家,維持相當的報業水準不留垢病,這是“光明報”矢誌實現的目標。


    凡事有利有弊,小報社在影劇版的成就淩駕大報社的聞名記者,對方在顏麵上掛不住總會有些小動作,不是影射相片有合成之虞,便是含沙文字造假,諸如此類好挽回一些下墜的聲望。


    “撿到錢別忘了分我,最近口袋滿輕的。”張太郎意有所指的口氣讓藏璽璽神經一緊。


    “我不跑影劇新聞,你高薪利誘或是拿槍威迫都沒用,我抵死不從。”她是有格調的新聞記者。


    做人要有原則,該堅持就絕不妥協,六親不認才是專業的工作態度,誰采說項都沒折扣可言,即使是她的頂頭上司。


    山歸山,河歸河,山河不相逢。


    “璽璽……”他張口欲言,清亮的女音早一步搶白。


    “請叫我藏小姐,別想假私濟公,我們不是很熟,少攀交情。”不防著他不行,越老越好。


    老薑辣口,要小心斟酌份量入口。


    “你很頑劣噓!藏小姐,讀者才是衣食父母,我們有責任提供他們欲知的資訊。”他和緩地說道。


    她就知道他要洗腦了,什麽加薪嘛!“把頭版空下來,我去把電腦大亭的老婆拐來做專訪。”


    “咳!你曉得大眾的口感很挑,我們賣的是報紙,總要,呃,怎麽說呢……多方位設想以達到盡善盡美,可塑性的記者不該局限於小方格,要放眼世界觀……”


    於是乎,以下是將近半小時的個人演講時間,聽得昏昏欲睡的藏璽璽完全插不上話,支撐著不闔上的迷離星眸,有一句投一句地瞧他說得口沫橫飛。


    誰說人有言行自由,瞧她多可憐呀!受困於上司的口水中無力上岸,載浮載沉地飄浮在實木地板上,穿腦的魔音一陣陣,每隔一段時間就是她的受難日,在報紙銷售量平幹之時。


    從她成為正式員工到現在已有三年了,老調重彈了好幾回,先是長篇大論,再來是情緒激蕩,接著是苦口婆心,然後是報社的存亡大計,他的退休金。


    每每複映一貫不變的情節,“老年人”沒什麽創意,虧他還是站在最前線的資深新聞從業人員呢!


    你不想想全報社有多少人仰賴這分薪水養家活口,全球經濟陷入前所來有的恐慌期,人人都有失業的危機,你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犧牲全報社同仁的生存大計,那是非常不公平的事……”


    說了一半的張太郎無預警地重拍桌麵一下,驚醒剛打了個盹猛擦眼屎的女孩,嘴角還有一道不甚明顯的涎痕,一副茫然的模樣。


    念完經了嗎?她該雙手合十地說聲阿彌陀佛或在胸前畫十字架以示敬畏?


    真不容易呀!嘮叨的老頭,他不懂長話短說的藝術。


    “你呀你,不能像話些嗎?渾渾沌沌坐無坐姿,真不知道你媽是怎麽教你的,目無尊長。”當他在唱催眠曲,一睡天下平。


    噢喔!他侮辱社長。“主任,你確定要去問我媽嗎?她習慣拿鍋子敲你的禿頭。”


    “藏璽璽,你再拿我的頭發做話題試試看,我打得你滿地找牙。”不長進的丫頭。


    “彼此彼此,別再要我當狗仔隊的首席挖糞大使,大家好商量。”她軟硬都不吃。


    張太郎嘴角一垂。“專精的題材才好發揮,你和藝人們的互動有目共睹,誰不說你是人才?”


    “你的讚美來自我的傷口,要發獎金請早,我去財經部逛逛。”挖點狗血出來灑。


    “你……真頑固。”他氣得直扯胡子,不小心還真扯下幾根。


    心痛無處訴呀!


    “比起你的固執還不夠看。”她做勢就要離去,起身鬆鬆筋骨。


    “等等,這裏有個case,你要不要去試試?”拿她沒轍的張太郎從一疊文稿中抽出一份。


    “先聲明,腥膻色和水銀燈的工作我不接。”免得被老狐狸推人虎穴。


    “看看再回答我,不勉強。”眼皮半垂,他的態度和煦得叫人疑心。


    不大相信他的藏璽璽接過一看,兩個眼珠子都快凸了,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麽玩她!


    “你要我去采訪這個目中無人的暴發戶?!”先殺了她吧!


    “人家現在是房地產大亨、珠寶商人,對經濟有不少貢獻,以偏概全不是好記者的工作態度。”瞧她多鄙視“田僑仔”。


    她咒罵了幾句,表情陰森森。“聽說他謀殺了自己的妻子,你要我去湊整數?”


    “傳聞是未婚妻,但事實真相隻有你知道。”他把任務丟了出來。


    “為什麽隻有我……喔!不,你這個老奸臣,秦檜再世。”惡毒的毫男人。


    氣得牙癢癢的藏璽璽很想把文稿擲上那張老臉,他根本篤定她天生的好奇心會發燙,終究抗拒不了誘惑而盲目接下自殺工作。


    人對傳說總是特別感興趣,尤其是感性重於理性的二十四歲年輕女孩,當她的職業欄湊巧填上記者二字。


    懸而未明的疑問等於秘密,而秘密和新聞幾乎可以掛上等號,不知道的事物比較值錢,如果此事發生在一夜致富的男人身上,故事性將更有張力。


    而她,受不了不明不白,不探個分明會睡不好覺,老覺得心裏犯疙瘩,不清不行。


    所以,他是賊禿子。


    “沒那麽嚴重吧!看我對你多好,把壓箱底的好料全給了你。”管他秦檜還是劉瑾,他眼中隻有上升的銷售量。


    她輕哼了一聲,“他上回在電視中對媒體破口大罵,說他這生隻討厭兩種人,是記者,一是女人,你想我能活著回報社嗎?”


    “這……氣話嘛!他不喜歡別人貿然闖進他的地盤,會叫的狗不咬人。”他抹抹額上的汗,勉強編出拙劣的理由。


    “萬一他不僅叫得凶又會咬人,你打算修改我的保險受益人?”她一向隻寫自己的名字,其他人……靠邊站。


    六親不認、六親不認,她就是六親不認,怎樣?!


    張大郎好笑地板起臉裝正經。“看來你是不接嘍?那我派朱清玉去……”


    “舅,這一招不高明,玉姐今天搭飛機去紐西蘭度假,為期十三天。”嗟!老年癡呆症。


    甥舅關係在報社是秘密,也沒人知道報社創始人是她繼父,而其夫人也是她寂寞難耐的母親掛名為社長,她不想因特殊身份引來不必要的注目,因此要所有人保密,誰也不許張揚。


    就因為如此,她才敢和“上司”大小聲,據理力爭堅持的目標,偶爾和他鬥鬥智免得他無聊。


    天上天公,地下母舅公,阿舅最大。(台語)


    “嗬嗬!你媽要我問你一句,幾時回馬來西亞看她死了沒。”這阿姐哦!口無遮攔。


    表情一擰的藏璽璽用不屑的口氣說道:“她有沒有搞錯,我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要回哪去?”


    應該是“去”,老女人的地理觀念差,原諒她太過幸福而忘了自己是誰。


    “母親想女兒是天經地義的事,盡孝道是你的義務;”這對母女的個性簡直一模一樣。


    “不用費心了啦!舅,她會想女兒才怪,她想念的是台灣的小吃。”想女兒為何不是她飛回來?


    “瞞不過你。”阿姐的確這麽囑咐。


    不可否認,阿姐的運氣和這小外甥女一樣好,先後嫁了兩個老公都疼她疼得要命,頭一個丈夫是窮了些,但是家事一把罩,不讓她有沾陽春水的機會。


    第二個丈夫則是她的上司,日久生情也發生了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


    因為當時的姐夫已有妻子,兩人正在打離婚官司,光是贍養費和兒女監護權就拖了五年,結果造成結婚至今已十年,兒子卻有十五歲的笑話。


    “公是公,私是私,該我的獎金拿來吧!我等著付房租。”超便宜的一層樓房,她住得都有點不好意思。


    “小鬼。”他從抽屜拿出一隻信封遵給她。“你住的那幢大廈未免奇怪了些,沒大廈住戶帶路居然進不去。”


    不用鎖,不用鑰匙,沒有大廈管理員,一扇無法由外透視到裏麵的黑色大玻璃門,他甚至看不到門把,除了進口處設有十三個住戶通話健,外人沒辦法入內。


    “人性化高科技大廈嘛!咱們這些房客可是嬌滴滴的大美人,而狼兒太多。”抽出支票看了一眼上頭的數目,藏璽璽很高興地往外走。


    忽地,一回頭。


    “舅,你那條花領帶是我媽買的吧!嗟,你竟然相信活在五0年代女人的眼光,我真佩服你的勇氣。”


    擺擺手揚長而去,一臉錯愕的張太郎撫須的手為之一凍,笑得難看地考慮要不要拿下領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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