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一身紅豔霞被的姚霏霏一如嬌羞的新娘子,柔皙纖手置放在喜服上,含羞帶怯的端坐在喜床,等著帶給她一生榮華富貴的夫君進房。她是西崗鎮上出名的大美人,容貌出眾,談吐有物,舉手投足都像良好教養的大家閨秀,引來不少男子的驚豔目光。


    她一到來,便有無數的愛慕者對她展開追求,每個都被她的美色迷住,意欲一親芳澤。


    可是外表看似嫻靜溫婉的她,實則是個嫌貧愛富的女人,自視甚高又短視近利,得理不饒人,一心隻想嫁入大富人家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奶奶。


    雖然她生得極為美麗,但爹娘隻是種田的莊稼人,農家女的出身讓她就算再美,一般大戶也隻願收她當二房,沒法當上正室。但她也不願屈就,委屈自己當人小妾。隻是她太以美貌為重,不斷拒絕她看不上眼的小門小戶,女子的青春不得蹉跎,在年過十八,提親的人漸少後,她才開始緊張。


    於是她假裝家道中落的富家千金,前來投靠小有成就的親舅,以此為跳板,看能不能攀上豪門巨賈,將自己嫁出去。


    當李府放出為二少爺娶妻的消息時,她當下喜出望外,緊緊捉住這個機會,不顧女孩家的顏麵,自己上門爭取。


    “嗚……嗚……沒想到我也能等到這一天,親眼看到我兒拜堂成親。”


    高堂上的李大夫人是悲喜交加,眼底有說不出的快慰和心酸,淚光盈盈的看著被親友拉著四處敬酒的獨子,心裏一陣不舍。


    她喜的是兒子終於成家了,過不了多久,等新婦傳出喜訊,她這婆婆就有孫子可抱了。


    不過她也傷心兒子的轉變,本來是精明幹練的人,竟變得憨直單純,叫她怎麽不心疼,雖然這樣的他比起以前與她親近多了,下人們也不再懼怕他,可她還是擔心這樣的澤兒會不會被人欺負。兒是娘親心頭的一塊肉,不論變成什麽樣,都一樣當寶來疼,可是別人是否如她一般,真心對待,無虛無偽呢?


    “夫人,你就別感傷了,今兒個是大喜的日子,你可別哭紅了眼,讓人當我欺負你,要拿我炸油鍋了。”葉妍笑著說,婚禮呀就是要熱熱鬧鬧,喜氣洋洋,要開心地笑著才是。


    拭著眼角,李夫人笑中帶淚的道:“妍姑娘,你真是我李府的大救星,你的恩德我沒齒難忘啊。”


    若沒有她,李家的香火可真要斷絕了。


    “哎呀!說什麽客套話,是二少爺有福氣,連天老爺都疼他,天賜良緣,給他一個美若天仙的美嬌娘,我不過順水推舟,成就一樁美事而已。”


    看著遠處穿著大紅袍,被人猛灌酒、笑得開心的新郎官,葉妍忽然有點不是滋味,真是便宜他了,明明是個沒口德又少心少肺的混蛋,生場病後反倒因禍得福,占盡所有好處,高高興興的娶了美嬌娘。反觀她呢,年年為人作嫁,撮合成對的新人沒有一千,少說也有五百,時時做功德,日日行善緣,偏就喜鵲不盈門,送來好姻緣。


    一想到此,還真是怨呐!這門親事是她親手牽起的,昔日的詛咒全不管用了,這會兒除了祝福人家百年好合外,還能倒桶他幾刀嗎?


    “你嘴真甜,說得我心花都開了,待會多喝兩杯水酒,別跟我客氣了。”今兒媒人最大,該坐大位。


    “一定,一定,我這人最愛熱鬧,不湊上一腳怎成。”不能咬新郎幾口泄忿,就大吃大喝,起碼吃個回本才甘心。


    葉妍心裏埋怨著,可是一見到不懂得拒絕人,被拉著四處走的李承澤,要不得的同情心又冒出來壞事,由於李家這次隻宴請至親好友,這些熟人鬧起新郎官來更是肆無忌憚,眼見他的步伐已顯虛浮,她不禁衝動的衝進人群中。


    “妍姊兒,你來啦!”李承澤見到這個圓臉小姑娘,心裏莫名的開心,對她揚起大大的笑花。


    真要命,別對她笑成這樣行嗎?葉妍心頭猛然一坪,身形瘦削、白發藍瞳的他穿起大紅喜袍竟意外的好看,讓閱人無數的她也不禁有些失神,直到賓客又起哄要他敬酒,她連忙回神以媒婆身份為他擋酒。


    這邊鬧酒,那邊吆喝,酒過三巡後,賓客的興致漸漸退去,自個兒劃起酒拳來,未再盯死新郎官,拚命灌他酒。


    鬆了一口氣的葉妍這才不再憋著尿意,將已醉得一塌糊塗的李承澤交給李府下人,並叮囑給他喝杯醒酒湯,免得誤了千金春宵。


    其實她也有些微醺了,如廁時還差點一腳踩進茅坑,跌個滿臉屎麵,幸好她及時撐著牆,才沒丟個大醜。


    一身清爽的走出,徐徐微風吹來,她清醒了許多,也較能走得平穩。


    不過今天她真喝多了,酒的後勁很強,既然喜宴已經差不多快要結束,不需要她再出麵收尾,她也該功成身退,告辭回家了。


    轉個彎,一道黑影忽地從眼角閃過,她微微一怔,那個人不是不學無術的李家大少爺嗎?他怎麽不在前廳喝酒,溜到新房……


    咦!新房?!


    像是一桶冷水往身上一淋,葉妍倏地一驚,臉色微變,躡起腳尖,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偷看,怪了,應該在新房陪著新嫁娘的丫鬟和喜娘去哪兒了,怎麽獨留新娘子一人在新房?


    “小娘子,小生這廂有禮了。”


    故做文雅的李承恩眼露淫光的掬起新娘子的白嫩小手,輕佻地撫弄著。


    “是相公嗎?”突然聽見調情般的陌生男聲,姚霏霏嚇了一跳,隨即臉紅心跳的垂下頭,由著他戲弄。


    “不是你的相公就進不了新房嗎?我可比那傻子強多了。”活色生香的美人兒,怎好配個破鼎呢!要他好生疼惜才是,於是他借故調離丫鬟和喜娘,製造兩人獨處機會。


    她一聽,微驚,掙紮地想抽回手。“你是誰?太放肆了!”


    “放肆?”他低笑,一把扯下她的喜帕。“小娘子別心慌,我隻是愛慕你已久的可憐人,望你施舍、垂憐。”


    “你……呃!喜歡我?”她小小竊喜了一下,略有虛榮心。李承恩在脂粉堆裏吃得開,憑的不隻是李府的財富而已,還有他討喜的俊逸外表,以及舌緊蓮花的口才,隻要哄得姑娘家開心,人就往他懷裏偎了。


    矯柔作態的姚霏霏抬頭瞧見他的俊模樣,那雙媚眼就定住了,羞怯的紅了雙頰,渾然忘卻自己已為人妻,應謹守婦道,不該與陌生男子相處一室。何況今晚還是她的洞房花燭夜,新郎官隨時會推門而入,要是見到屋裏有男人,她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勢必背上不貞之名。


    可是這會兒她芳心暗動,顧不得避嫌,璨亮的眼隻看得見眼前求愛的男子,小有貳心地想多留他一會。


    “是呀!打我在西崗鎮上第一眼見到你就深深為你著迷,從此你的身影長駐我心裏,時時刻刻淩遲著我。”嗬……這些蠢話也隻有女人才相信。他一得知有女人要嫁給李承澤那個傻子後,便去探聽了這女人的底細,他絕不讓突來的變數破壞他的計劃。


    說起甜言蜜語如喝水一般流暢的李承恩故做哀傷,雙手合握住纖柔小手便不肯放開,有意無意地搔著她掌心,勾起她內心的情欲。論起勾引女人的手段,他算是個中好手,在青樓廝混多年,還愁女人不手到擒來嗎?


    “可是我已經成親,恐怕要令你傷心了。”她以為自己引以為傲的美貌真令他癡迷,嬌羞地欲拒還迎。


    十九歲的姚霏霏並非沒見過世麵的閨中女子,既然敢一個人上門找媒婆說親,可見她膽量不小,不把世俗禮節放在眼裏。


    她雖是清白之身,可之前在農田裏幫忙,多少見過一些互有好感的年輕男女在田梗旁廝磨,對男女間的私密事並不陌生,她曾和娘舅家的小表哥有過幾次差點擦槍走火的肌膚之親。


    不過為了嫁入大戶人家,她嚴守最後防線,絕不失身於人,要坐穩少奶奶的位置,貞操絕對要留著。


    “嗬……成親又算什麽,你真甘心一輩子守著一個傻子,過著無趣的下半生?”他眸底一閃狠厲,陰冷如地底冬眠多時的毒蛇。那該死的李承澤真是走狗屎運,中了毒居然還毒不死他,隻是醒來變成一個傻子。這一次他不會再那麽幸運,絕不容他再逃過一劫!原來李承澤會突然變傻,全是李承恩一手主導,在表兄遊鎮德的慫恿下,他在茶水中下了蠱毒,想讓李承澤一命歸陰。


    誰知李承澤的命夠硬,練過武的身子有一股陽剛氣護住周身,因此陰毒入身隻傷了五髒六腑,不過苗族的蠱蟲並非一般的毒,無法運功強行逼出體外,牠一旦喂入人血,便會附著在人的身體,不得其法是無法將之驅離。


    所以蠱毒仍造成若幹影響,讓他醒來之後心性大變,失去了平時的精明嚴峻,像換了個人似的笑口常開,對人和善親切。


    她捂唇抽氣。“夫君真的傻了嗎?沒有一個大夫可以治愈?”


    “我是他親大哥,難道還會騙你不成,我是不忍心看你這麽一個美人兒受苦,耽誤一生,才不得不硬著頭皮,說出心底的愛意。”


    “原來是大伯……”


    他伸出食指點住她誘人朱唇,隨即落下一吻。“別喊出那可憎的稱謂,我想與你長相廝守,做對比翼雙飛的快活夫妻。”這塊豐嫩的俎上肉他非得到不可。


    一聽到此,姚霏霏獗起小嘴,埋怨的道:“那你為什麽不上門提親,讓我知道你的心意。”


    現在她都上了花轎,拜了堂,成了別人的妻,事情哪有轉圓的餘地,一切都遲了,他滿口的癡戀愛語全成了空話。


    除非新郎換人。


    眉一垮,肩一垂,李承恩一副不得誌的模樣。“我怕配不上你呀!在這個府中,我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庶出長子,偌大的家業沒我的份,即使我空有抱負也無所施展。”


    他表現出時不我予的遺憾,好像有天大才華卻遭到埋沒,沒機會一展長才,隻能沒沒無聞地任人忽視,無法如大鵬展翅,一飛衝天。


    “你也是李家的一份子,李家太虧待你了。”同是手足,竟有雲泥之別,她為他不平。


    姚霏霏的心已偏向李承恩,暗抱不平。


    “為了我們美好的將來,你一定會幫我是不是?”他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著她。


    “幫你?”什麽意思。姚霏霏微蹙蛾眉看著他。


    “如果我們想在一起,他就不能存在是吧!”他不信那個傻子還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個傻子能有什麽作為,等死罷了。


    “你是說……”她雙眼驀地睜大,手心微微出汗。


    “把這個下在交杯酒裏,明天這時候你就解脫了,你放心,這是西域來的好東西,會讓他恍若睡著般一睡不起,不會有任何中毒的跡象,沒有人會懷疑到你頭上。”


    “你要我下毒害人?”她麵色翻白地直搖頭,不肯接下他硬塞給她的紅色藥包。


    李承恩挑起她下顎,深情的望著她。“一旦事成,我立即迎娶你為妻,絕不讓你委屈。”


    “這……”握著足以致人於死的毒藥,姚霏霏遲疑了一下,為財嫁人是一回事,但是要她下手殺人……她還是有些膽怯,心頭驚慌不已。


    可是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和傻子夫婿一比,她更中意順眼的大伯,


    既然有他的擔保,她就算沒做過也要狠下心。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小小的私心是足以容許的!


    “怎麽樣,願不願意當我的妻子?”隻要除掉礙事的人,他們就可以過快活的日子了。


    “……好,我幫你。”為了自己的將來,她豁出去了。


    自私的姚霏霏毫不猶豫地將整包毒藥倒入酒壺,並輕輕地搖勻,不露痕跡,泯滅天良的和李承恩同流合汙,謀奪李家財富!


    “太可惡,太可惡了!我居然看走眼,把沒了天良的毒婦送入李府,怎麽對得起對我抱持厚望的夫人,我真是太失職了,沒全盤了解新娘子的品性……”葉妍懊惱不已,躲在窗外偷聽的脖子一縮,悄悄地離開新房。誰曉得貌美如花的姚霏霏竟然有著蛇蠍心腸,不但不守婦德,紅杏出牆,嫁人的第一晚就想謀財害命,與人連手毒殺親夫!


    唉,要怪就怪她識人不清,以為老天送來個大禮,助她從泥漳中脫身,於是匆促行事,急著將死耗子送到瞎貓前,了卻一件麻煩事。現在她才知道自己太輕忽了,沒做好媒人該做的事兒,隻一味地想趕快丟出手中的燙手山芋,渾然沒思考為何一個標致的姑娘家,肯委身嫁給傻子。


    這會兒她曉得是怎麽回事了,全是利欲熏心惹的禍,她把豺狼引進李家門了。


    然而此時卻為時已晚,她、心急如焚地思索著要如何做才能彌補這個錯誤。


    “……最可惡的是狼子野心的李承恩!吃李家的米,喝李家的水長大,竟然還反咬自家人一口,連自己兄弟也不放過,夥同外人下毒手……”


    咦,等等!李承澤前陣子生的“急病”,不會也是他所為吧?


    想到有此可能,葉妍心寒地抽了口氣,臉色轉成青白,手指微微發冷發顫,幾乎握不住東西。雖然夫人並未言明李承澤是中毒,可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人多嘴雜的李府多少有些閑話流出,隻是眾說紛紜,沒個準兒。


    而且李承澤的經商手段雖然強橫了些,但不致與人交惡,結下仇家,所以李府的人並未往個人恩怨方向去想,以為他隻是不慎誤中奇毒。


    但此刻看來,中毒之事八成是大少爺覬覦李家的財產,又見不得別人好的想全部霸占,因此想出陰險毒計,好一絕後患。


    “啊!不行,不行,我得阻止那傻子進新房,他傻乎乎地,肯定不會察覺酒有問題。”


    雖然兩人有過多次的過節,可是葉妍仍然無法袖手不管,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入別人布好的陷阱,飲下致命毒酒,更何況他現在變得如此可愛、不,傻氣……她甩了甩頭,試圖忘記映入腦海中他純真、毫無心機的笑臉。


    路見不平,沒刀可拔也要用力踩兩下,讓路麵平一點,何況是一條人命。


    以往的恩怨先擱一旁,以後有機會再慢慢算,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麽將人帶離危險,命保住了,才能揭穿奸夫淫婦的陰謀。


    心念一起,她心急地找起人,可富裕的李府宅邸甚大,從一個宅院走到另一個宅院得費不少氣力,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尤其是天色已暗,夜幕低垂,喝醉的李承澤要是沒人攙扶著,不知醉倒在哪個屋簷下了。


    正當葉妍憂心找不到人時,見到一名掌燈的下人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扶著她遍尋不著的新郎官,步伐不穩地走上九曲橋,繞過涼亭準備回房。


    “等一下!”她沒多想地揚聲一喚。


    “是妍姊兒啊,有事嗎?”


    葉妍假意責罵地戳了男仆一下。“怎麽沒給二少爺喝解酒湯,你想讓他醉上一夜不成!”


    男仆一怔,趕忙解釋。“少爺說他沒醉,不肯喝,把湯給倒了。”


    “你這腦袋瓜子裝的是豆腐渣呀!喝醉的人說的話哪能當真,還不快到廚房裏,央人再煮一碗湯,遲了就等少夫人剝你的皮。”


    悴!一身酒氣,若真被人毒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閻王麵前喊不了冤,平白做個胡塗鬼。


    “可是少爺他……”沒人扶著怕會醉倒。


    “得了,得了,有我顧著還怕把人搞丟了嗎?時辰差不多了,你快去快回,待會把湯端進新房,別延遲了你家少爺的好事。”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洞房花燭夜,他是無福享用了。


    “喔!那就有勞你了,我去去就來。”男仆沒多想的真把人擱下了,全然信任她的為人。


    “……我沒醉……沒有醉,還能喝……來,幹杯,今日是我大……大喜的日子,不醉不歸……”酒呢?要一口喝幹才爽快!


    “還不醉不歸呢!你給我站好,別東倒西歪,要是壓傷了我,小心我割下你的耳朵。”重死了,他沒事吃這麽壯幹什麽,她忍不住擰了他一把。


    像被螞蟻咬了一口,七分醉的李承澤低頭看著眼前擰他腰肉的重影。“你……你不要動,我好像…………隔,見過你。”


    “你才不要動來動去,不會喝酒就少喝一點,跟人家逞什麽強,你這麽大個子我哪扶得動。”


    “不……不用你扶,你看我走得……很穩,可以再喝三大杯……”一個、二個、三個……哇!好多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像……唔!像誰呢?不想了,想不起來就算了,不重要。


    看他走得歪七扭八的,葉妍牙一咬,以肩托住他下滑的身體。“記得你欠我一回,哪天你恢複正常,要連本帶利的還我。”


    “還你……”他忽地淅瀝嘩啦的吐了起來,一肚子的穢物全吐個精光。


    “你!你這個討厭鬼,我這件媒人服才剛做好,隻穿一次……”她一定要宰了他,用他的皮做雙人皮靴!


    欲哭無淚的葉妍瞪著一身惡臭,臉色鐵青,怒不可遏。


    “不討厭,不討厭,我喜歡圓圓的月亮……”軟軟的好好摸,像剝開的荔枝肉。


    聞言,她臉一沉,張口咬住他撫頰的指頭。“明明都已經變傻了,還敢嘲笑我臉大。”


    “不傻不傻,你咬我,會痛……”他含住痛處,一臉委屈地睨她。吐完之後的李承澤似酒醒了大半,不需要人扶持也能站得平穩,他不曉得為何被咬,隻知手指痛,不太高興地看著凶手。


    “不痛幹麽咬你,就是要讓你清醒一點……啊!快蹲下來,不許抬頭。”


    李承澤乖乖的蹲了下來,看著她。


    天哪!他真聽話,完全沒有一絲質疑。望著他小狗般純真信任的眼眸,她有點傻眼……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跋扈狂妄的他隻會頤指氣使,使喚別人為他做事,怎麽可能聽別人的命令。


    她開了眼界,心想趁他發傻之際先捉弄他一番,好回報他過去的“照顧”,然而在看到那雙全無防備的異色瞳眸後,滿腦子的壞念頭立即煙消雲散,不自覺地感到內疚,趁人之危是小人行徑,她怎麽可以做出有違良知的行為,這樣跟之前的他有什麽兩樣。


    “你在躲誰啊,是我大哥嗎?”好像很好玩,躲起來讓人找不到。


    葉妍突地一訝,以為他回複原來的他。“你知道他要害你?”


    “害我?”他捉了捉耳後,一臉茫然。


    “看來是我搞錯了……”不過他方才的反應,一點也不像傻子。


    “啊!我認出你了,你是妍姊姊……”拿了很多柿果的人。


    臉一黑,她咬牙切齒地用手封住他的嘴巴。“是妍姊兒,不是妍姊姊,再讓我聽見你喊我一聲姊姊,我就把你的手指頭全咬光,一根不剩。”


    “嗯嗯!”他拚命點頭,就怕沒指頭拿筷子吃飯。


    新郎該入房的時辰已過了許久,久候不到李承澤的李承恩有些不耐煩,便從新房溜出,想快點找到異母弟弟,好讓他喝下毒酒,送他上路。


    他匆匆走過回廊,又捉住數名奴仆追問,不甘心垂手可得的成功近在眼前,獨缺東風。


    眼尖的葉妍一瞧見他走近的身影,連忙拉低身側醉鬼的身子,兩人緊密貼合地躲在圍欄下,借著陰影掩去行蹤,避免被人發覺。


    可心性單純的李承澤全然感受不到危機,隻覺得好玩的學她一樣壓低聲音交談,不敢大聲說話。


    “李府太危險了,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恐怕不出三天,喜幛要變成白幡了……”


    唉,她為什麽要管他死活,坐視不理不就清心快活嗎?偏偏良心不放過她,要是不插手此事,她作夢都會夢到他七孔流血,將他一頭白發染紅的恐怖模樣,藍色瞳眸控訴著她見死不救……


    “妍兒,大哥走了耶,我們要去哪裏玩?”上次家裏的仆人帶他去河邊,那兒的流螢好多,可以做燈籠,而且一閃一閃的好像天上的星子。


    正思考下一步該怎麽做的葉妍腦子一片紊亂,沒聽見他脫口而出的稱謂。“都什麽節骨眼了,你還想著玩。”


    一聽沒得玩,李承澤喪氣地垂下肩。“那我回去洞房了,娘說不能讓新娘子等太久……”


    “等等,你給我回來。”一聽到他要自投羅網,她連忙使勁地拉住他。


    “還有什麽事,我困了,要回房睡覺。”她的手好小,像小兔子的腳掌,軟軟嫩嫩的很有彈性,李承澤忍不住又揉又捏。


    “喂,不要玩我的手,我……”她抽回手,瞪了他一眼,然後大大地吐了一口氣,柳眉一橫。“不管了!你,跟我走,你這條命我保下了,絕不讓牛頭馬麵把你帶走。”


    葉妍心中隻想著如何保住這個死對頭的小命,渾然沒發覺那雙看似憨直的異色瞳眸,微閃過一絲正經的眸光,似防備又似謹慎地凝娣了她一下,最後,突地將整個身子往她瘦弱的肩頭一靠。


    “……喂,你給我站好,我是說要保你,不是說要抱你……可惡,叫你不要喝這麽多……你要壓死我了啦……”葉妍不敢大聲嚷嚷,隻能氣得一邊嘟嚷一邊拖著他往後門走去。


    淩亂飄散的銀白發絲掩去了清俊麵容上微揚的笑弧。


    真的傻了嗎?


    或許隻有李承澤一人知曉。


    為了不想再有被人加害一次的機會,身中奇毒的他想,在沒查出真相前,或許離開避險也好。


    而她,葉妍,一個很想捅他一刀的“仇人”,卻是他唯一信得過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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