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快跑!”


    “嬤嬤, 嬤嬤!”


    “這群喪天良的……阿修,快跑吧, 嬤嬤老了,跑不動了, 這群壞人是要抓小孩子去賣, 所以你才危險,嬤嬤不會有事的……”


    “不, 嬤嬤!他們人太多了!”


    “我可憐的乖孩子, 去啊, 去太和,去找你兄長,乖阿修,去吧!”嬤嬤絕望地推著他。樂-文-


    他開始跑, 在黑夜中,耳邊都是風聲。


    風靈根的孩子天生跑得快, 他很快找到了藏身之所, 把自己裹在灌木叢裏, 身上被劃破也顧不得,小小的孩子瑟瑟發抖,牙齒緊緊咬著下唇,讓自己不哭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天蒙蒙亮。


    他記性極好,順著原路回去尋嬤嬤。


    但是嬤嬤不在原地。


    他呼吸沉重, 慌忙在附近尋找。


    遠處是什麽……


    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最後他看清的時候,發出一聲孩童所能達到極限的慘叫聲。


    “啊!”


    在青弭峰的一處弟子房中,晏修猛地驚醒,他赤著上半身坐起,胸口劇烈的起伏,後背不知什麽時候出了一身汗,凝在年輕緊實的肌肉上。


    他用手撐著額頭。


    ……已經很久沒有做噩夢了,修煉太忙,他也很久沒有夢到過嬤嬤了。


    因為那段經曆,也正是他第一次殺人的經曆。


    那年他九歲,父親冤死之後,嬤嬤帶著他去太和尋找兄長晏平,但是路上遇到了拐賣有靈根小孩的強人……嬤嬤是被他們害死的。


    他清晰的記得,那樣慈祥的嬤嬤,慘死在刀劍之下的樣子……他就像是覺醒了某種天賦,冷靜地查找周圍的腳印,順著山路,追上了那夥強人,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有耐心,一直蟄伏在他們後方,一個接一個的,將他們全部暗殺。


    他還沒上太和,就沾了人血。


    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


    然後,他像一匹幼小的孤狼,自己一個人上了太和山。


    餓了,就去林子裏打獵,把烤得半生不熟的野雞強往嘴裏塞。


    渴了,連泥溝裏的水也喝過。


    最後,終於趕在寅月的最後一天,來到了太和山腳下,被巡山的弟子送到了接待處,一眼便被來挑關門弟子的存真道尊看中。


    “你小小年紀,便殺過人了。”存真道尊肯定地道。


    “我隻殺該死之人。”他冷靜地道。


    “可你知道何為該殺之人?你又有什麽權利去評定?”


    他抬起頭,看著這位突然跑過來打擾他試煉的“大哥哥”,倔強地道:“正是為了評定何為該殺之人,所以我要做太和劍修!”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小友,你願意跟我上青弭峰嗎?”存真道尊循循善誘道,“我們這個峰呢,沒什麽別的特點,就是特別喜歡殺壞人。”


    於是接待處的弟子眼睜睜看著這位德高望重,目前太和唯一的渡劫期道尊將這個根骨資質都極佳的孩子半路截胡。但是他們也很絕望,因為本來青弭峰就有挑選弟子的最高級別優先權,因為那個山峰啊,可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


    存真道尊長得十分和善,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容,但卻有著修真界中最鋒利的劍……可以說,曆任青弭峰峰主都是這個人間殺人最多之人,他們強大,鐵血,而且有額外的權利,可以在進入大乘期之後,依舊留任在青弭峰。


    按理說,渡劫期道尊已經不會再收弟子了,但隻要緣法到了,且不影響天道,那麽,誰也沒辦法阻攔他們。


    當晏平接到親弟弟上太和的消息後,晏修就已經是青弭峰弟子了。


    晏平是主峰弟子,拜在渠方神君門下,他自是聽說過青弭峰的修煉有多麽艱難,但是幼弟自己選擇了這條路,他也唯有支持。


    ……


    晏修站起身,外麵正是深夜。


    他有些懊惱,居然沒控製住自己入睡……看來,這一次他睡了很久。


    他運轉了一下靈力,體內略有凝滯之處,身體還未修複好。


    真午峰的“明水劍”陸文果真厲害,在朱雀廷掌劍的最後一戰時,兩人幾乎鬥成平手,如果不是他身體資質更好,修的劍道比陸文更實用,隻怕不會贏得掌劍之位。


    饒是如此,他也受了重傷,心神受到震蕩,不然……也不會做噩夢了。


    他攤開手心。


    如今入太和不過三十餘年,但是他受到的曆練卻比許多人一輩子都多。


    青弭峰秘製的特殊礪劍石中,他不知用多少人祭了自己的殺道,由渡劫期道尊佩帶的礪劍石更難闖,百年殺戮,從礪劍石出來之後,他便築基,繼而參加了朱雀廷掌劍的比試,而他的本命劍,也在最後的激戰之中,得了一個名字。


    太和劍修的本命劍,都是得自天地賜名,有早有晚。


    但在築基期便得賜名的,著實不多。


    但是這柄劍的名字,卻令所有人震驚。


    戮嵐劍。


    這其中的殺性,不言而喻。


    晏修自丹田中召喚出自己的本命劍,指尖輕輕擦過劍身。


    九歲入殺道,又得了一個“戮”字,是他的因果。


    這柄劍,像他。


    就在他出神之時,屋外傳來聲音道:“阿修,你醒了?”


    “兄長?”


    門一開,走進來的正是晏平。


    兄弟倆眉眼很像,一樣的俊美,在這暗夜之中,仿佛會發光一般。


    隻是晏平的棱角更溫和一些,他走過去按了晏修的脈門,幫他探查傷勢的恢複,然後歎道:“你也太拚了……那陸文已經連任三屆掌劍,已是築基期巔峰,你不過剛晉階築基期,如何與他硬碰硬,如果不是你底子好,隻怕要吃虧更多。”


    晏修扭過頭,他不想跟兄長爭執。


    他這樣拚,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剛上太和的時候,這位比他大十二歲的兄長就已是煉氣期中的精英弟子,在他進礪劍石之前,剛好也是朱雀廷掌劍的比試之時……那時候的晏平剛好對戰陸文,他在人群後方,眼睜睜看著晏平在初戰便抽簽遇到陸文,敗於明水劍下,心中自然憤憤不平。


    不過晏平又笑了。


    人真是很奇怪,同是兄弟倆,因為修的道不同,晏修的笑帶著殺意,為他的俊美更增添了淩厲,而晏平的笑容卻因為修煉而越發溫潤,就像他腰間佩帶的那塊玉一般。


    “不過,阿修居然這般厲害,為兄也跟著臉上有光了。”


    “是師父教導有方。”晏修眉間陰霾一散,被兄長哄得心花怒放了。


    晏平微笑著看著他。


    在金丹期下山曆練之前,修士大多隻長修為不長心,因為修煉就已經耗去了大多數時光,所以,就算現在晏修已經四十多歲了,但心性其實還跟二十剛出頭的年輕人沒什麽兩樣,反倒是他在人間多呆了幾年,便沉穩了許多。


    晏平看向放在一邊的戮嵐劍,那笑容便隱去了。


    一想到晏修接下來的遭遇,他便有些難過。


    “可是阿修,為兄卻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


    “兄長請講。”晏修一邊穿上弟子服,一邊道。


    “存真道尊很可能會將你的本命劍暫時封印。”


    晏修正穿著衣服的手停了下來,但也隻是那麽一眨眼的功夫,他又繼續穿戴好衣服,正襟坐好,對晏平道:“那便封印吧。”


    “你不問是什麽原因嗎?”


    “我知道,因為我是青弭峰劍修,又犯了‘戮’字,師父是怕我走上邪道,理應加以管束。而且……”他輕笑一聲,垂眸道,“修殺道,又不是非劍不可。”


    晏平心中一驚,“你……不要多想,殺道雖然也是正道,但畢竟血光太多,業果便多,於你修煉無益。”


    晏修將戮嵐劍收好,低聲道:“我明白,但是這世間,總有一些事,在是非法則之外,在我們力所能及之外,理不通,行不得,管不教,法不責……又該如何?人浮於世,命大於天,我取人性命,自然便要承擔後果,所以,戮嵐劍被封,我也無怨無悔。”


    他從來都不想成為執法人,他隻是想便強……強到足以駕馭規則,強到在他的庇護之下,再不會發生那樣的慘劇。


    父親、嬤嬤……是製度不好嗎?是法理不對嗎?


    人人都說遵守律法,可在律法之外,又有多少暗無天日之事,在悄悄地發生。


    “兄長,我進青弭峰,並不是因為想自己不受管製,恰恰相反……”晏修那年輕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我其實……”


    我其實正是渴望這樣一種管製,來束縛心中奔騰的野獸。


    所有人都以為這位青弭峰裏最備受關注的弟子會因為本命劍被封,而失落難過,但恰恰相反,當晏修傷好之後,重新出現在朱雀廷的時候,他是那樣朝氣蓬勃,就算手中用一柄木劍,也不能掩蓋他的風華。


    這等境界,也才是晏修成為朱雀廷掌劍之後,真正服人的地方。


    在朝陽升起,第一縷光罩在朱雀廷上之時,隨著一柄木劍破空之聲,在朱雀廷練劍的弟子們紛紛跟隨掌劍,整齊劃一地使出“太和初開”的第一式。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停止。


    略有不甘的陸文,欣慰的晏平,還有在遠處靜靜看著這一幕的存真道尊,一同凝在這璀璨的朝陽之中。


    ……


    晏修睜開雙眼,他突然坐了起來,以手撐著額頭。


    身邊人也隨之醒來,迷迷糊糊地問道:“阿修,怎麽了……”


    他又重新躺了回去,抱緊半睡半醒中的柳昔卿。


    “沒什麽,隻是夢到了一些往事……”


    一切,都過去了。


    而那些故人……也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卿卿在“明月心”裏見到的幻象並不是真正的曆史呦~晏修真正的童年經曆,比之還要悲慘一些。


    接下來是北冥界番外。


    番外倒計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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