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民路三段……三段在哪裏?怎麽過了二段就跳四段,三段消失了……”真是奇怪,是資料上印錯了嗎?


    拿著資料比對一旁的門牌號碼,嶽久之希騎得很慢,不時停下來眺望,她心裏納悶不已,不曾鬆開的眉頭又多隆起一座小山丘。


    她雖非土生土長的在地人,可是街道巷弄卻熟得如自家廚房,兩年的社工生涯讓她必須深入各階層,從富人到拾荒婦,她幾乎踏遍各個角落。


    隻是,她還真有點被嚇到了。


    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高級住宅區,每一戶都是占地近百坪的獨立式花園別墅,門戶深鎖鮮少有人進出,連野貓野狗也少得不見蹤跡,整個社區安靜得仿佛無人居住,純粹是樣品屋……害她連想問個路都沒得問。


    “笨,萬民路三段在另一頭,這邊的路線規劃是單、雙分開,一、三、五段在左邊,二、四、六在右側。”


    突然冒出不屑的嘲弄噪音,聽得出是上了年紀的女人,著實嚇了嶽冬希一跳。


    她拍拍受驚的胸口,深吸了口氣,平複不穩的心跳。


    但隻聽到人聲卻看不見人影,說實在的,還真讓人心裏毛毛的。她四下張望,看看有沒有人,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你這丫頭膽子也未免太小,我還沒當鬼呢,再活個三、五十年不成問題。”


    中氣十足的聲音飽含譏諷,得理不饒人。


    嶽冬希笑得很虛弱地朝天發問:“婆婆,我瞧不見你,你在哪裏?”


    “什麽婆婆,小丫頭別亂喊人,我兒子還沒娶老婆,沒你這媳婦,而且人生七十才開始,我也不過六十來歲而已。”年輕得很。


    “是,這位友善又親切的阿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萬民路三段七弄二號該往哪邊走啊?”她時間有限,沒法蹉跎。


    不可一世的蠻橫聲音停頓了下,不知是“友善又親切”幾個字取悅了她,或是其他因素。“你過來,背我上去。”


    “背背你上去?”什麽意思?


    “我散步散到一半被汪家的大狼犬追,不小心掉進水溝。”女聲聽來很氣憤,又帶了一絲無可奈何。


    掉進水溝?“你等等,我馬上下去救你。”


    救人如救火,嶽冬希二話不說的將單車丟在路旁,彎腰一瞧足足有一人高的排水溝渠,一名渾身沾滿汙泥、草屑的婦人正滿臉痛苦的倚在七十五度斜牆上。


    因為溝渠是下大雨或台風季節才用得到,平時水量並不多,頂多淹過膝蓋,以大人的身高能輕易涉水而過,不會有被衝走之虞。


    婦人的一身狼狽其實是慌張導致,她並未有明顯外傷,隻是年紀大了,體力不好,無法自行往上爬。


    “這位阿姨,你還能走嗎?”嶽冬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人托上,幸好對方看起來沒有大礙,隻有幾處擦傷。


    “不行,我閃到腰了。”婦人嗓門很大,完全看不出哪裏受傷。


    嶽冬希麵露憂心。“那我用單車載你回家,你坐後座……”


    一看老舊的單車,婦人不悅的大喊,“這種破銅爛鐵也敢讓我坐,你瞧瞧我的大屁股坐得下嗎?存心要我顛得難受呀!”


    嶽冬希看了看婦人的噸位,不免為之失笑。她的確要擔心自己心愛的小粉紅會爆胎。“不然我扶你,我們一步一步慢慢走。”


    “我走不動,你背我。”她高傲地揚起下巴,用鼻孔腕人。


    “嘎!背你……”嶽冬希困窘地看了婦人一眼,局促的捏捏火柴般的細臂。


    “怎麽?要你做點事也拖拖拉拉的,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冷漠,看到別人有難也不幫忙,想我們以前的人多有人情味,一家喊捉賊,全村都動起來……”她不勝唏噓地數落。


    “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我能幫上你的忙是我的福氣。”不過是背人嘛,她應該辦得到。


    見她身一低,蹲在地上準備背人,婦人反而嚇一跳。“你想清楚喔!我很重,是你自願,不是我逼你的喔。”


    嶽冬希笑了笑,歇負起比她體重重二倍的婦人,一起身,臉色稍微白了一下。


    “別擔心,我打工時扛過冰箱,我可以的。”


    是真可以還是假可以,才走兩步路就聽她氣喘如牛。“往前直走,大約兩百公尺。”


    “這位阿姨--”


    “我老公姓秦。”她打斷她的話。


    “秦阿姨……”


    一樣沒說完,婦人氣呼呼地直嚷著,“什麽秦阿姨,你聽不懂啊?是我老公姓秦,不是我姓秦。”


    一滴汗滑落,嶽冬希吃力的改口,“秦媽媽,你家是哪一戶?”


    “這麽快問我家在哪幹麽,想到我家闖空門呀!你隻管走,少問東問西的,我家值錢的東西都鎖在保險櫃,你偷不走。”婦人趾高氣揚,當她是女傭般使喚。


    “你誤會了,我是社工,服務人群是我們一向秉持的宗旨。”她趕緊解釋自己身分,怕遭到誤解。


    嶽冬希的兩腳顫抖,全身的力氣快用盡,她憑著超強的意誌力邁開蹣跚步伐,咬緊牙根硬撐。


    “社工?”她無禮的輕哼一聲,“這年頭詐騙集團什麽都騙,和尚、道土也很多是神棍,改拿社工當幌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不……秦媽媽,這世上還有很多好人,不能以偏概全,他們熱心公益,造福人群,並不以日曬雨淋為苦,為有困難的人四處奔波,解決問題……”不隻是社工,不少慈善團體也持續行善,共同打造安康社會。


    “得了,得了,再說下去你就要向我募款了,你們這種人在想什麽,我一清二楚,別人口袋有錢就非掏光不可,口頭上說得好聽是濟貧,可骨子裏打的壞主意哪瞞得過我。”錢錢錢……每個人的心思都繞著這轉。


    “啊!秦媽媽,你揮手的動作別太大,我會背不住你……”驀地,她睜大眼,露出錯愕神色。


    背上一輕,她卻直不起腰。


    “背不動就別背了,我手腳好得很,要你這丫頭多管閑事。”嘴巴張那麽大想含雞蛋呀!


    “你的腰……沒事了?”她、她竟直接從她背上跳下去,實在是太神勇了。


    婦人又伸腰又扭臀的做了個上身前彎,雙掌貼地的柔軟動作。“喏,萬民路三段七弄二號,楊家嘛!”


    “咦?!”她看得目瞪口呆,差點忘了此行的目的。


    “不過他們一家都不在家,聽說是姓楊的老不修做了見不得人的醜事,暫時到南部避風頭,三、五天內不會回來。”她是包打聽,整條街的大小事她無一不知。


    “什麽,不在家?!”那她豈不是白跑了一趟?


    頓時無言的嶽冬希仰望蔚藍晴空,輕甩發酸的手臂,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你再等我一下,馬上就可以下班了嘶!好痛”


    嶽冬希呼疼的聲音尚未落下,一道極其嚴厲的男嗓蓋過她,伴隨著一張難看到極點的臭臉。


    “你到底給我做了什麽事!我才到台中出差兩天,一回來你就成了這副模樣,說!是誰幹的。”他舍不得大聲的親親女友,居然有人敢趁他不在的時候傷害她。


    “呃,是我自己……不小心啦!跟別人無關。”她回答得很小聲,怕觸怒焦急護短的大熊先生。


    “嶽冬希,你當我眼睛瞎了不會自己看嗎?你的手都打上石膏,纏滿繃帶了,就算跟老虎打架也不會傷得這麽嚴重。”她有沒有把他當一回事,凡事就隻想著自個兒解決。


    眼見騙不過他,她隻好坦白了。“那個人要打的不是我,隻是我為了護住渾身是傷的小女孩,才會不小心被棍子打中。”


    “你是傻了還是活膩了,不會抱著她閃開嗎?平時躲我的身手多利落,大老遠就跑給我追,為何到了要命的關頭你不閃不躲,傻傻的等挨打。”她想活活氣死他嗎?


    她苦笑。“傷得不重,是熟識的醫生開個玩笑,藉此警告我要愛情生命。我骨頭沒斷,隻是稍微裂開而已。”


    要不是前些日子背了那個老當益壯的秦媽媽,她也不會傷到筋骨,全身像上了年紀的老婆婆般酸痛不己,這才失了平日的靈活。


    不過若非她挨了這一棍,打人打得紅了眼的男人肯定不會回神住手,他太習慣父權性的權威,把家人當成私人財產,要打要罵全憑他一時高興。


    “你還敢笑,骨頭裂開算是小事嗎?有誰的工作需要去拚死拚活,拿命當賭注的。”她簡直是連命都不要了,為了教人,生死置之度外。


    “有呀!警察和消防人員。”他們站在第一線,保障人民生命和財產的安危。


    秦弓陽怒目一沉,逼視猶能打趣的小女人。“你知不知道我很生氣。”


    “看得出來。”她澀笑。


    “我在氣什麽?”說不出所以然來,她就糟糕了。


    “氣我沒保護自己,害你擔心。”她不是傻瓜,他對她的好她點滴在心頭。


    他冷笑,一手環攬她纖細腰身。“我不是擔心,是心痛,你怎麽可以把自己搞出一身傷,尤其是我不在身邊時。”


    “我……”意外隨時會發生,誰也預料不到。


    沒等她說完,他蠻橫地抱起她。“去請假,傷沒好前不準上班。”


    她都受傷了,還想做什麽,要幫助別人也要心有餘力才行,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如何照應其他人。


    “不行,我沒時間了,過幾天要開庭,我搜集的資料尚未齊全……”她必須趕在法院審理前,找齊有利證據,受害者才能得到庇護。


    “除了不行你沒有第二句話嗎?瞧瞧你現在的模樣,你以為還能幫上忙而不成為累贅?你要用哪隻手騎車、哪隻手拿資料袋?”明明是傷兵殘將,還打什麽仗。


    嶽冬希悶悶地沉默不言,將頭擱在他肩窩。


    “一個需要別人照顧的人憑什麽去照顧人家,你現在隻是傷了手,萬一再來個失心瘋的混蛋,你還想傷哪裏,腳還是身體?”她絕對不曉得,光是看她手臂纏了繃帶,他胸口就痛得快要爆裂。


    從來沒有這麽失控過,這還是頭一回,她的傷燒灼了他的眼,激起內心無比的憤怒,他甚至有殺人的衝動。


    交過不少女友的他第一次感到心痛,他一直以為嶽冬希不過是個“女朋友”而已,他會寵她、疼她、愛她,把她捧在手心上當公主,但卻不是他想結婚的對象。


    然而這一刻,他深刻地感覺到什麽叫做心痛,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前女友們受傷,他或許會基於身為男友的義務去哄對方,卻不曾發自內心覺得不舍,當她們選擇離開,他頂多找朋友喝酒,發發牢騷,官一泄不滿。


    唯獨懷裏的這隻小兔子他放不下,開車的時候想她,走路的時候想她,睡前還是想她,一想到她可能忙得又忘記吃飯,他歸心似箭,出差三天硬是讓他縮短為兩天,隻為了早點見到她。


    她勾動他許多陌生的情緒,他的心疼為她,他的不舍也是因為她。


    唉,原來為一個人牽腸掛肚是這種滋味。


    原來,兩人在一起不隻是追求快樂,伴隨而來的心痛其實更加刻骨銘心。


    秦弓陽快把自己逼瘋了,陌生的情感他一時間還理不清,隻知道他要緊緊捉牢她,絕不讓她從身邊走開,成為“前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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