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羽冷笑地彈她額頭。「身為未來的醫生還敢這麽糟塌身體,以你這樣的心態,以後怎麽照顧你的病人,你想告訴他們自然療法嗎?不用吃藥也會痊愈,看診治療是多餘的。」


    「偶一為之又不犯法。我是健康寶寶,很少生病……」她小聲的嘀咭著。


    「你在說什麽,以為我沒聽見嗎?」


    連忙抬頭的夏向晚露出了刻意討好的微笑。「柳醫生,你想吃什麽盡管點,我……我請客。」


    她肉疼了一下,暗自盤算皮夾裏的錢還能不能撐到月底。


    本來她是和菁菁約好要大吃一頓,誰知有異性沒人性的好友因為男朋友來找她而爽約。


    窮學生沒錢是眾所皆知的事,早她幾年出社會的好友見她苦哈哈的過日子,才好意相約,接濟她一餐好料。


    可」借人算不如天算,發情不敵愛情,她被放鴿子,還得多負擔一個人的餐費。


    「養生鍋。」柳清羽看也不看菜單,向服務生點餐。


    「養生鍋……」好貴哦!是全店最貴的鍋品。「柳醫生,你吃得真清淡,一堆菇類蔬菜的,你有吃素食的習慣哦!」


    「給你的。」他嘴角微揚,斜睨她稍後的表情。


    「喔!給我的……」她忽覺不對,臉色為之一變。「等一下,我要吃麻辣火鍋啦!養生鍋淡而無味,吃在嘴巴裏一點味道也沒有……」


    不讓她嘮嘮叨叨的爭論下去,柳清羽像是玩她玩上癮了,一把拎起她翻高的後領,直接扔坐袖木色長椅,一人一邊對坐。


    而他點的是鴛鴦火鍋。


    湯頭是由服務生送上桌,一人一鍋,食材自取,放在生食區,另有冰品和飲料無限供應,甜點和奶製品一樣擺滿低溫櫃內,任其取用。


    不過較昂責的食材則分盤擺放,依盤子數目計價。


    「你不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還不快吃,多吃點好補足體力。」話太多,嘴裏塞些食物才會閉嘴。


    看著夫到碗裏的香菇、蘑菇、杏鮑菇、金針菇,她心好酸,欲哭無淚。「我可以沾醬吧!」


    柳清羽將調味的沙茶醬碟推到她麵前。「少量,不宜多,口味吃得太重有損喉嚨。」


    可你卻吃香喝辣,大口吃著對身體無益的麻辣食物!夏向晚有怨難吐,一臉哀怨地盯著麻辣湯鍋裏的美味食材,口水直淌地想著入口的麻辣。


    人家是吃得大快朵頤,薄汗直冒,她是形同吸蠟,口中味道淡得像在喝白開水一樣,好不飲恨自己的先入為主,一時口快。


    她以為收入豐厚的主治醫生,應該吃不慣比路邊攤高級一點的火鍋店,所以隨口一問表示禮貌。


    畢競他在醫治完重傷的男童後就打算離開,是她一直磨一直磨,求他留下來幫忙的。


    他的醫術令人敬佩,不論是傷勢輕重的劉斷,或是搶救手法,皆完美得教人歎為觀止,仿佛是神手其技的表演,看得她為之傻眼,崇拜不已。


    敬佩之餘,她居然沒衡量自己的能力,過度興奮地邀約她心目中的神。


    現在的她是悔不當初,神是放在心裏崇拜的,不能請下凡食人間雜糧。眼巴巴地看人大談好料,她不禁大罵自己豬頭,沒事自找麻煩,難得一次的稿賞毀在自已手中。


    「苦著一張臉幹什麽,想讓人食不知味?」她在想什麽不難猜,所有的心情全寫在臉上,讓人一目了然。


    夏向晚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食不知味的人是我,喝著沒味的清湯,淡得胃口大失。」


    「還真委屈了你,不知情的人當是我在虐待你。」人在福中不知福,他曾幾何時關心交情不深,僅見兩次麵的小菜鳥。


    她實在不像醫生,小小的身軀,大而圓亮的茶色眼瞳比較像迷路的小兔子,她不慎由豐美的草原走進都市叢林,眼神千淨得不懂生存的殘酷。


    本來就是你欺負人!夏向晚在心底腹誹。「不委屈、不委屈,柳醫生是為了我好嘛!」


    嗎,她吃菜,清清腸胃。


    「知道就好,要感恩在心。」柳清羽狀似認同她的乖巧,實則暗笑。


    「我很感恩,非常感激你的照顧。」隻是她好想吃辣,冷冷的冬天喝一口辣得過癮的熱湯,人生一大享受。


    見她一臉饞相,他忍不住地笑出聲。「賞你一片毛肚吧!省得你把口水流在湯裏。」


    聞言,她萎靡的小臉倏地發亮、兩根筷子伸向麻辣鍋底。「太幸福了,我的舌頭……」


    「吃慢點,小心燙……」看她迫不及待的吃相,他好笑地搖搖頭。


    「太……太好吃了,人間美味,這辣度、這嚼勁……天呀!身為人類是上天的恩惠,我死也甘心。」一口還不夠,她陶醉之餘又偷倒了兩片牛肉,迅速地一吞。


    「口無遮攔,說什麽死不死,不吉利。」他朝她腦門一敲,以此做為懲戒。


    揉著痛處,夏向晚笑得滿足。「柳醫生,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麽事?」她傻手手的表情挺順眼的,沒有教人厭惡的算計。


    「借我一千塊付帳,等我下個月發薪再還你。」她請不起。


    柳清羽一頓,兩眼直視亮得燦爛的晶眸,一抹笑意從唇邊沫開。「我有說過要你請嗎?實習醫生是一級貧民,真吃你一頓白食,我怕胃痛。」


    「嘎?!」


    她征然。


    他的意思是她不用付錢嗎?


    「柳醫生,我跟你介紹,這位是今夭起跟診三個月的實習醫生,她很認真,而且非常有上進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請你多用心指導她,別怕她吃不了苦,你盡管磨,好醫生的培育不容易……」


    四目相對,兩人同時一征,微露一絲外人不易察覺的訝色。


    居然是她?


    怎麽會是他?!整間醫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醫護人員再加上住院病人,少說也有兩、三千人,自從那天的火鍋大餐之後,兩人硬是沒再過過,連遠遠的一膘也不曾有過。


    雖說有些惦念當對的融洽氣氛,但是彼此都太忙了,很快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身影逐漸淡忘。


    誰知事隔不到十天,他們居然又見麵了,而且巧的是一個是指導醫生,一個是實習將屆滿的學生,兩人的立場由萍水相逢變成師生關係。


    「別擔心她是禁不起壓力的草菩族,她是我教過的學生中最用功的,別人在玩的時候,她一直在看書,遇到不明白的立即發問,我看著她一路成長,身為她的老師深感欣慰……」


    半白的頭發,瘦長的身軀,麥當勞叔叔……不,是長得像麥當勞叔叔的中年男子雙手揮舞,十分得意地引薦他最優秀的學生。


    他太浸在自已的世界了,完全沒發覺他們一個冷笑,氣定神閑地等他放完屁話,一個一徑的千笑,表情十分尷尬,很想拿顆饅頭塞住疼愛她的老師嘴巴。


    「陳主任,我明白了,雖然我對帶人的興趣不高,不過看在你全心的維護上,我不會太為難她。」柳清羽表麵溫和謙恭、為人和善,但是眼前手光眼鏡下的雙瞳卻透著一絲不耐煩,漠然流轉不與人親近的疏離。


    他適時出言是不想聽太多廢話,在大學兼課的肝膽腸胃科主任一向以「舌長三寸」著稱,開個臨時醫學會議能一開講就是大半個鍾頭,旁人根本插不上嘴。


    「可,我可沒有偏擔的意思,小夏這孩子夭資優異,在校成績名列前茅,我是真心希鑒她能學以致用,從各位學有專精的前輩手中學到所欠缺的才能,你是她成為專業醫生前的最後一位指導醫生。」


    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當年模樣青澀的大一新生,如今已邁向醫生的養成之道,教出好學生的他與有榮焉。


    陳主任在大學裏教授的是基礎醫學,包含生理學、病理學、免疫學及臨床診斷學,目前手邊的研究工作是肝腫瘤和b肝、c肝的診治與預防,對胃部疾病亦有獨到見解。


    隻是在醫學之外,他亦汲汲於功利,想藉由對學生的培育提升自己在醫界的地位,因此不遺餘力地安排優秀學生的出路,讓他們走向更寬敞的康莊大道。


    而小兒科的柳清羽是他的口袋名單之一,在少子化的現今他仍能獨占鼇頭的擁有廣大的病患,其醫術不容小覷,更是新進醫生虛心請益的對象。


    「最後一位……」挑起眉,柳清羽微帶著一絲深意地看了眼明顯局促不安的女孩。「陳主任,我的門診時間快到了,恐怕無法多聊。」


    他征了下,隨即嗬嗬笑道:「我也有要事忙,不打擾你了,請給小孩子一個機會,我很看好她。」


    「我盡量,如果她是一顆珍珠。」總會琢磨出光彩。他回答得摸棱兩可。


    珠玉光華不需要人工雄琢,自會散發耀目光芒,隻要她有真材實科。


    他不會因為「認識」就大開後門,若是貪懶、怠惰、不老實,甚至不切實際地想攀關係,下場絕不是一個慘字足以形容。


    「哈,那就麻煩你多照顧了,我還有一份報告沒寫,先走一步。」


    見他不給麵子,臉皮算厚的陳主任也沒因此生惱,照樣以和為貴,滿臉笑地將愛徒往前一推。


    「小夏,好好跟在柳醫生身邊學習,別看他年紀輕輕,可是小兒科的翹楚。」


    「是的,老師,我會充實自己,不會辜負你的期望。」她要把自己當成一塊海綿,盡其所能的吸收。


    陳主任輕拍她肩頭,十分慈藹地連說兩次好,便轉身走向廊道另一頭。


    被留下的夏向晚有些不自在,表情帶了些許僵硬,她笑得牽強地想打招呼,可是太過緊張,不知該說什麽才得體。


    結果是柳清羽先開了口,公事公力的十分製式化,未摻稚任何不該有的私人情緒。


    「你是大七的實習醫生?」


    「是的,大七生。」未來的執業醫生。她在心裏為自己打氣。


    「可有不良堵好,譬如抽煙、喝酒、終夜打牌?」不少實習生染上的惡習,屢勸不聽。


    夏向晚一聽,兩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睜得又大又圓。


    「你什麽時候看過我煙不離手、酗酒成癮?我一天值十六個小時以上的班耶!連睡覺都不夠了哪能摸八圈。」


    「我跟你不熟,少套關係。」前後兩次的巧遇不足以了解一個人的內在。


    她瞪大眼,嘴唇掀動,小聲的咕濃著,「柳醫生,你不是在記恨我說要請客卻讓你付錢那件事吧?我真的沒錢嘛!不然我分期付款還你。」


    他嘴角一抽,不太理解她的思考邏輯。「夏同學,你想再實習一年嗎?」


    「嘎!你想直接當掉我?」她大驚失色,開始後悔之前對他的不禮貌,不夠巴結。


    醫院是社會的縮影,客式各樣的人都有,她雖然隻是個實習醫生,可存在醫院各角落的弊端仍對有耳聞,她甚至有幸見過幾回。


    不過她人微言輕插不了手,無法改變惡性競爭下的環境,爾虞我詐的算計她學不來,踩著別人的頭往上爬更做不出來,隻能一步一步地從中學著,能不同流合汙就盡可能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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