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姊,做人可不能像你這般無情,當年好的時候如膠似漆,甜如蜜糖,如今移情別戀,另有所愛就翻臉,這等水性楊花的作風,妹妹我都替你感到可恥。”席玉奴逮到機會就落井下石,極力挑撥是非,把自家姊姊形容得非常不堪。


    她不好過,也要高高在上的湯負心難過。


    “玉……玉奴,少說一句,別惹你姊姊生氣……”遇事就畏縮的郭敬文輕扯小女兒,怯弱地提醒她誰是當家做主的人。


    不過席玉奴是惟恐天下不亂的人,越亂她越高興,一把甩開父親的手,加油添醋地把場麵攪得更混亂,出口的話更是難以入耳。


    “實話害怕人說嗎?誰不曉得大姊是一腳踏入棺材的藥罐子,要不是有湯府的財產當後盾,富甲天下的上官家會來攀這門親?她跟她娘一樣虛偽,為了不讓人分走了家產才利用兩家的交情結親,還說雙方的娘親是手帕交,情誼勝姊妹,全是騙人的,你們看她多可恨,一站穩腳步,羽翼一豐,馬上毫不留情地將人甩開…….”呃!她……她的聲音怎麽不見了,為什麽說不出話來?


    席玉奴正在興頭上時,喉間忽地一緊,她兩手慌張地直扒仰高的頸脖,可是不管她怎麽用力,就是發不出聲音,隻能像個啞巴一般。


    她慌了,也一臉倉皇,她急得像人求助卻無人肯理會,眾人視若無的漠視,話語惡毒的人就該無聲。


    “娘子,拜堂了,就差最後一步。”祿至輕扶著行走不便的新娘子,藏在袖中的手將手印鬆開。


    “等一下,我要做一件事。”她抬手一阻。


    湯負心蓮足輕移,芙蓉嬌顏笑靨如花,白玉般柔皙的皓腕一抬高,銀葉纏繞翠玉鐲子滑下腕肘,她嬌豔得仿佛一朵盛開的紅牡丹,風姿無人能比。


    驀地,瑩瑩水眸迸出蕊光,一巴掌揮向死命捉著喉頭的席玉奴,語氣森冷。


    “你,席玉奴,從今往後就自生自滅,不得再花用湯府一分一毛,既然嫌我銀子臭,為人虛偽,那我就讓你瞧瞧我有多無情。”一說完,她將手上的巾帕遞給她的夫婿,由他親手為她覆上。


    婚禮繼續進行,拜完高堂是夫妻交拜,祿至牽著新娘子走到堂中,好似從沒發生什麽事,也沒人鬧場,兩人麵對麵一行禮。


    禮成。


    “送入洞房---”


    席玉奴腫著半張臉,含恨地瞪著湯秀婉的牌位,這個到死都心胸狹窄的女人誤了她一生,她和她娘親想過好日子有何錯,誰教她爹太懦弱,她們隻能自己爭取。


    同一側,是難以教人忽略的上官錯,他俊雅出色的麵容布滿痛失所愛的孤寂和落寞,眼神失落地望著背影消失的方向,心口滴著血。


    【第六章】


    “來,這個給你。”


    一道鬼鬼祟祟的小白影忽然從朱漆圓柱後蹦出,嚇了從回廊下經過的湯知秋一大跳,他搗著狂跳不已的胸口直呼阿彌陀佛,以為見鬼了。


    再定神一瞧,不就是很厲害很厲害的二師父,要教他做壞事而不會被活逮的狐小小。


    自從陶一飛事件後,他自行決定要拜夏祿為師,學他不用動手就能將人定住的功夫,所以狐小小隻能排第二,他要跟他學打人的招式,咻!咻!咻!一下子全躺平了。


    陶一飛等人臉上的字,有一半是湯知秋的傑作,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跟著狐小小使壞,一個剝人衣服,一個負責寫字,合作無間。


    “這是什麽?”聞起來有酒味。


    “好東西。”湯知秋一聽是好東西,心一動,就著蓮花酒盞想嚐一口,但馬上被攔下。


    “不是給你喝的。”不過絕對是好料的,能教人欲仙欲死,渾然忘我。


    “那是給誰的?”這味道聞起來很香,讓人光聞就有微醺的感覺。


    一抹奸笑出現在狐小小的麵龐。“給你姊夫,我家品性高潔的公子。”


    祿仙呀,祿仙!你打的是什麽注意我一清二楚,想當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我狐大仙今天要破了你的道行了。


    “給我姊夫做什麽?”湯知秋雙眼明亮地眨啊眨,有求知欲的發問。


    “這叫迷天迷地迷情散,摻在酒水裏,讓你家姊夫,我家公子飲下後會一生一世隻對你姊姊好,再也不會看第二個女人。”藥性奇佳,專門針對定性佳,清心寡欲的修行者,得之不易。


    其實說穿了就是春藥。


    “啊!那真是好東西,我趕緊給我姊夫送去。”不疑有他的湯府小少爺笑逐顏開,樂不可支。


    “記得倒在合巹酒裏,兩人同飲,妙趣無窮。”合歡終宵,繾綣纏綿,春雨沾濕牡丹台。


    教人為善難如登天,要論起做壞事,那就真的不用費心了,湯知秋有樣學樣,把二師父的絕活揣摩個七、八成。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躡手躡腳地來到擺放酒水、菜肴的桌子,彎著身慢慢地添酒加料,又悄悄地退出屋外。


    從頭到尾都沒驚動端坐床沿,蓋著喜帕的新娘子,她根本不曉得有人偷溜進來又走了,兀自地發呆,想著今日重傷不已的上官錯,心裏湧上愧疚。


    幼時的她對他是有幾分喜愛的,常想著能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可是上官老爺的一番話打醒了她,他說“你憑什麽配得上我兒子,三天一大病,兩天一小病,光是藥錢就要花多少,我們上官家雖然有錢,但也不能娶個隻會花錢的媳婦,你拖累自家也就算了,幹麽來禍害我家兒子,你知不知道上官家賣的是鹽,那是拚死拚活賺的血汗錢!”


    那一年,她十五歲,正好又一次從鬼門關前逃過一劫,看到上官錯手臂上寸深的傷口流著血,恍若無事地為她送來了時鮮魚蝦,笑著說隻要她喜歡他什麽都願意做。


    那是她深深受了震撼,心口一陣刀割似的疼痛,當下她曉得上官老爺說對了,她不能再拖累他了,因為她不想他愛她那般愛他,她隻是想找個人陪,才自私的利用他的感情。


    因為席豔娘的出現,以及母親為情所傷的事在她心上留下抹不去的陰影,她發現自己根本難以交付真心。


    所以,她退婚了,義無反顧,由她爹親自將訂親信物送還,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當時收下青玉蝴蝶璧的是年近七旬的老太爺,他隻是幽然地歎了一口氣,要她爹代轉一句話,“苦了你,孩子。”


    “你在想什麽?”


    眼前忽地一片大亮,一張白皙若玉的秀逸笑顏近在咫尺,眼中漾著琉璃光采的湯負心跟著揚唇,回過神仰視夏祿,她的夫婿。


    他怎能這麽好看呢?眼似星芒,明潤澄澈,眉若青竹,鼻梁挺直,唇色如朱,他看人的眼神含著流光,教人輕易沉溺,再也移不開目光。


    她是幸運的,能遇到這般好風采的男人,被人嫉妒,暗中怨恨也值得了。


    “為什麽一直看著我?”他以食指輕點小巧瑤鼻,暖人心胸的低效聲由唇畔流泄。


    “因為你好看。”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湯負心麵上一紅,羞赧地輕咬不聽話的唇畔。


    “好看?”他笑得更燦爛。


    “你……你不要一隻笑,笑得我心好慌,手腳不曉得該往哪裏擱。”真是羞死人了,她怎會看他看得忘神,一個不慎說出心底所思所想。


    “放輕鬆,別緊張。”他將沉重的鳳冠取下,倒了杯茶讓她潤潤喉,隨性地以指抹去她唇邊茶漬。


    她又羞紅了臉,忸怩地以眼角睨他。“你在取笑我對不對?之前又凶又蠻橫的逼你娶我,這會兒卻別別扭扭的裝羞怯。”


    他笑著搖頭。“很可愛,這是你的真性情,無偽又純真,如白玉般無暇。”


    “純真?無暇?”她是這樣的人嗎?湯負心深感懷疑,連她自己都不喜歡自個兒多變的性情,一下子笑容可掬,一下子狠心絕情,一下子又自我厭惡。


    “不要妄自菲薄,現在的你是可人的,你擁有一顆誠實無欺的心,而且心美人善。”她不欺人,隻將一切磨難自己背負,讓別人海闊天空。


    她質疑地眯起眼,“你說反了吧!是人美心善,心美哪看得出來,全包在肉裏頭。”所以才有知人知麵不知心一說。


    “不,是心美人善,心美之人自然而然地從內在散發光華,表現在皮相上,麵容也趨之和善,讓人樂於親近,進而信賴,成為眾人圍繞的對象。”月的柔和,日的光燦,為人所仰望。


    她是心美之人?“你不問我和那個人的事嗎?”


    “不急,先喝交杯酒,你想說再說,我有一整夜的時間聽你慢慢傾訴。”這夫妻之道!他也是生手,陌生得很。


    祿至不疾不須地端來兩杯酒,一杯放入她纖纖小手中,一杯自己端著,兩人都有些不自在地互視一眼,繼而被彼此的矜持逗樂,互笑對方。


    手把手一挽地同飲合巹酒,不知是酒氣醉人,還是被對方迷醉了,兩張染上紅暈的如畫容顏似有醉意,四目相望的眼中有著迷離綺色。


    “我曾經想嫁給他為妻,想著有他作伴也不錯。”她想再說下去,可是需要勇氣,於是她又就著酒壺喝了一口酒助膽。


    “恩。”他輕應一聲,不打岔。


    “可是越和他在一起後,我越覺得不對,他對我的感情似乎深到我無法負荷,我卻沒辦法回報他同等的深情,我在用他對我的愛傷害他。”她做不到全無保留的付出。


    上官錯對她越好,她心裏的愧疚越深,重到她想對他大喊:不要再對我這麽好了,我不值得,睜大眼睛看清楚,我實在勒索你的情感,讓你對我死心塌地,我對你一點也不好,你怨我、恨我吧!


    但是她什麽也沒說,縱容他一日又一日討好她,讓他越陷越深,以為她也同他一般,願共結同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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