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爺罰的是……呃!有點困難,可能不太容易,可以換一個嗎?!」看了看抽出的字箋,周盈瑞假意做出為難的神情,似乎認為陸定淵做不到。


    她故作為難是為挑起眾人叫囂,讓人不多想,自然而然避開某些人的懷疑,達到她原來的目的。


    「不能換,周小瑞你不能袒護四皇兄,快說,是什麽,四皇兄若完成不了就罰他喝一整壇酒,不醉趴了不行。」喊得最大聲的是陸明貞,她命人把酒醇都搬出來。


    對於公主所為,皇上不隻不阻止還撫胡縱容,可見她有多得寵,就算戲弄皇兄也由著她。


    「說吧!我認罰。」陸定淵嘴角噙笑,黑瞳閃過一抹意味未明的幽光,他沒錯過自家小女人的任何一個舉動,眼尖的瞧見她將他原先抽出的花箋捏在指尖,由袖口滑出另一張大小相仿的字箋,若不細瞧是瞧不出有何分別。


    不過他曉得她不會害他,故未點破,笑咪咪地看她要玩什麽花樣,他陪她玩到底。


    「王爺要被罰……」她捂唇輕笑,看向獨自喝酒的六皇子陸定禧。


    「扛著燕王到三裏外的楊柳樹下,由燕王折柳交給王爺,然後換燕王再背王爺跑回來。」


    「什麽?這太難了吧!」


    「就是呀!黑瞪瞎火,踩到小土坑可不好。」


    「算了,換一個啦!三裏太遠,閃到腰就……」有人曖昧一笑,目光看向陸定淵兩腿間。


    在場的人無人不知四皇子和六皇子不對頭,兩位王爺為了一名女子——現在的寧王妃鬧得連話都不說了,隻差沒大打出手,揚言決裂,他倆不是死敵也相距不遠,再無半點手足之情。


    所有人都不看好這個處罰,紛紛鼓噪地替兩人「說話」,其中以陸定宗表現得最為「不忍心」,仗義的挺身而出,要幫陸定淵攬下這場艱钜的煉獄之罰。


    「這可是體力活,王爺別勉強……」周盈瑞的一句話戳人心窩,暗指久不經戰事的王爺們中看不中用,是空心大老爺。


    「不用,我自己來。」陸定淵倏地站起身,挺拔的身影直如勁鬆,令人感到一股嚴肅威殺之氣。


    「我奉陪。」此時像啞巴的陸定禧丟開手中的酒杯,麵無表情的盯著朝他走近的偉岸男子。


    在眾目睽睽之下,陸定淵身一低,毫不費力地將體形和他差不多高大的弟弟扛在肩上,大步地朝黑暗處走去。


    夜深了,蟲鳴哇叫聲也來湊興。


    即使少了兩位王爺,圍在營火邊的皇親國戚仍喝著酒,熱熱鬧鬧地說起今日的收獲,各自吹噓,真心話大冒險也到此停止,該罰的人也都罰了。


    唯獨陸定宗在談笑時漫不經心,靜靜地獨酌,偶爾回敬一、兩杯酒,不時的扭頭瞧一瞧掩去寧王和燕王身形的樹林,在營火的照耀下,他臉上閃過忽明忽暗的陰沉。


    「……四哥,你走穩點,別趁機把我摔下。」


    一聽耳熟的「四哥」在耳邊響起,陸定淵頓時有熱淚盈眶的感覺。


    「你變重了。」他假裝足下不穩,踉蹌了一下。


    「是你被酒色掏空了身體,沒氣力了。」陸定禧不怕摔的由他擺布,聲音冷得聽不出個人情緒。


    「分明是你這些年吃肥了、長了膘,嘖!瞧瞧這牛腿多壯,能下地犁田了吧!」陸定淵不自在地找著話題。


    「那是帶兵操練出來的,四哥不用羨慕,到我的軍營住上半年你也有一雙牛腿。」他不講笑話,表情冷得像冷泉中挖出的玉石,聲音亦是不帶一絲生氣,讓和他對話的人感覺絲絲冷風拂過頰邊。


    「我倒是想去鍛鏈鍛鏈,可是你嫂子不允,她怕我曬黑了認不出來。」一想到凡事替他打點得妥妥當當的小女人,陸定淵神色放柔,嬌柔軟甜的「無怨無悔」猶在耳際。


    陸定禧不語。


    一提到「嫂子」,兩人之間好不容易稍微改變的氣氛又為之凝結,兩兄弟同時想到導致他們失和的周盈雲。


    「我指的是你小皇嫂,今晚提議真心話大冒險的周側妃。」陸定淵主動開口解釋,打破僵局。


    「……她是你說『愛錯人』的原主?」旁人或者沒聽出他話中深意,和他做了將近二十年的兄弟,一聽便知他意有所指,隻是……若是如此,四哥當初的執意不放手便顯得可笑。


    陸定淵輕喟,自嘲的一笑。「老六,我們都錯了。」


    「不,錯的是你。」他沒錯。


    「是我錯的比較多,不該為了一時衝動而無視你的感受,不過你打在我左肩那一拳我記下了。」陸定淵猶記得熱火般的疼痛,當時的昨塔一聲,他以為骨頭碎了而不隻是移位。


    「你這是認錯的態度嗎?」陸定禧淡得幾乎無表情的麵龐多了一抹戲譲之色。他冷嗤,「誰說我認錯了,你也有錯,扯平。」


    「扯不平,你承認錯得比我多,可是看在你頗有誠意的分上,我原諒你。」說一句原諒,比越過千山萬水,衝出敵陣還難多了,四哥打不得、罵不得,隻能悶在心裏發酸。


    「呿!我還需要你的原諒,你帶兵帶傻了。」啪的一聲,大掌往肉上拍,響起的拍肉聲十分響亮。


    臀上一疼,陸定禧的臉色黑了一半。「四哥,我不是當年被你拎坐肩頭上,四處搗亂,將墨漬滴在父皇奏摺上的小皇子。」


    若是早成親他都當爹了,孩兒滿地爬,四哥居然還打他屁……股?!陸定禧的臉青白交錯。


    「就因為不是才不該生分,你我都長大了,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唯一不變的是,我仍當你是我兄弟。」皇家親情何其珍貴,若非無奈,誰會舍得拋下,刀劍相向?


    人間有情最怕無情傷,提壺澆心愁上愁。


    「四哥,我沒怪你。」他有錯,錯在沒說清楚。


    聽他服軟的低語,陸定淵放鬆的笑了。「我知道,征戰沙場的大丈夫豈會拘泥在兒女之情,隻是我沒能過自己這一關,老記掛著做了多少糊塗事,沒臉見你。」


    「我放下了,四哥。」真的不介意。他也不曉得為何癡迷了,為了一點點好感就要和四哥爭到底,好像不爭他就會失去什麽似的。


    「好,放下,等回到營帳後我們兄弟倆再好好喝個痛快。」夜不嫌短,隻愁酒不夠香醇。


    「……四哥,聽你喘得像頭牛,還是我來了吧!」他其實不輕,馱著他走上三裏路著實不易。


    「少廢話,剛長毛的臭小子還是玩玩花繩吧。」陸定淵微喘著氣,但心底的快活無以倫比。


    楊柳樹下楊柳飛,陸定禧折下高處的柳枝插向兄長發鬢,柳條兒輕晃,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四哥,換我背你。」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這時,陸定禧體會到了小皇嫂的用心,四哥口中的小女人化解了他倆沉積已久的心結,他很歡喜。


    「肅王不在營帳?」


    「我查看過了,厲首領,空空如也,隻有營帳外守帳的禁衛軍站著打盹。」酒喝多了,醉了。


    「肅王去了哪裏?」膽子真大,有皇上在還敢離營,盡幹些見不得人的肮髒事,真當耗子大了不怕守倉貓。


    官倉老鼠大如鬥,見人開倉亦不走。


    健兒無糧百姓饑,誰遣朝朝入君口。


    好大一隻偷糧吃的碩鼠。


    「不知。」沒人料想得到他大半夜離開。


    「去查。」


    「是。」


    「還有,不動聲色的回報,勿驚擾他人。」黑衣衛是陸定淵的私兵,當今聖上並不知情。


    「洛錦妹子那邊……」許久未有消息。


    「噤聲,王爺自有安排。」洛錦是他們的人,正在執行保護周側妃的任務,丫鬟的身分是掩護。


    「是。」一想到王爺狠厲的手段,說話者身形一顫。


    黑衣衛首領厲大——厲南天正和手下說著話的同時,騎著馬獨行的男子揮鞭疾馳,心急如焚的奔向離皇家獵場五裏遠的觀音廟,百年古刹莊嚴肅穆,鬱鬱蔥蔥的古木掩住灑落的月光。


    寺廟旁,一棵被雷擊過的老槐木,焦黑的樹幹冒出芽,長出雲狀的枝椏,綠葉下的粗幹有一人高的缺口,足以藏人的樹洞中長滿蕈鏈,四足修挺的大黑馬係於樹下。


    翻過低矮的園牆,走過一片桃花林,落花繽紛,撒滿一身,一隻忽隱忽現的八角宮燈出現在花林盡處。


    「王爺來了?」


    「嗯!」


    「我家夫人在等著你。」


    「帶路。」


    人影綽綽,星月暗淡,前頭走的是提著燈的嬌美丫鬟,胸脯高聳,柳腰纖細,處子幽香一陣又一陣的飄散,後頭目露淫光的是俊美壯實的男子,頗感興趣的盯著一扭一擺的細腰,心想著燕雙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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