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客氣?!


    陸定宗看那根本是土匪打劫行徑,夫妻同心地搶他的銀子,搶得他心疼、肉疼、眼角直抽。


    「等一下,這也是香料?」看起來像魚凍。


    「這叫安息香,從一種夏天開花,花瓣外有白色絲狀毛,高約三十尺大樹的樹幹切口流出的樹脂,一棵樹要長至七年才能提取樹脂,往後十二年最多產出兩斤左右,以深棕紅色為最佳,氣味芬芳濃烈,持久不散……」


    一提到喜愛的香料,周盈瑞可以眉飛色舞的談上一整天,飛揚的神情像抹上一層淡淡金光,整個人看起來清逸出塵,宛若一朵在晶壁朝露中綻放的白蓮花。


    陸定淵看得出神了,眼底深幽處映照出柔美嬌顔。


    「這不多見吧!」陸定宗想的是貴不貴。


    他雖未為銀子發愁過,每年的俸祿和私下收的孝敬也不少,可是他也知道香料並不便宜,內務府年年花在這上頭的銀兩不下百萬白銀。


    「還好,皇上聖明,開放了海上貿易,安息香、沒藥、乳香三種是調香的主要香料,在幾年前比黃金還貴,想得到小小的一片都相當困難。」如今隨處可見,但價錢仍是一般百姓負擔不起的偏高。


    瞧她又挑了好幾樣他不認得的香料,陸定宗眉頭又抽了好幾下。


    「咳!咳!買得差不多了吧!我看整間鋪子都快搬光了,總得留一些給別人,逛了好一會兒也該餓了,我請大家到滿香樓吃一頓。」一桌好菜說不定沒三片葉子貴。


    「等一下,三爺,我再買一些肉桂、丁香、雪鬆、廣藿香。」不用花銀子的盡量搬,她幫四爺省錢。


    「小瑞兒不急,慢慢來,爺有的是耐心等你。」同樣黑心的陸定淵笑看她忙碌身影,不時發出一兩聲笑聲。


    「王……三爺、四爺,時候不早了,我與表妹不好擔擱太久,不如我與表妹作東宴請兩位,一來陪罪,二來感謝三爺、四爺的仁善。」歐陽清雪藉機與當朝兩位最有權勢的王爺走得近,逐漸沒落的定國公府需要貴人拉一把。


    然而,看到周盈瑞毫無理性的買東西,她蛾眉微顰。


    「好呀!有美人相伴何樂不為,這酒可不能少喝……」的確是美人兒,柳眉如畫麵芙蓉。


    「好什麽好,我家小瑞兒還沒挑夠呢!三哥若是銀錢上有困難不妨直說,寵自個的女人嘛!這點小錢我還花得起。」陸定淵不屑的撇嘴,手拿一根青草打算咬一口。


    「你……」


    「四爺!」周盈瑞一臉慌張的拍掉他手中的草葉。


    「小瑞兒……」他寵她可不是寵出她的嬌性。


    「四爺,這是烏頭草,有毒。」非常毒,足以致命。


    「有毒?」他一訝。


    見弟弟錯愕的神情,陸定宗哈哈大笑,順手拿起一塊長滿黴的灰色「石頭」。


    「這總沒有毒吧!爺也不多說了,送給你。」


    「三爺當真?!」望著塞到手裏的沉木,周盈瑞心口跳得飛快,朱唇微微輕顫。


    「話語既出,豈能有假。」他還不至於人品低劣地哄騙一個小丫頭,不就是塊奇貌不揚的石頭。


    她嘴邊的笑不住的揚高。「三爺好眼力,這是南方島國才有的白奇楠沉香,清香中帶有淡淡的果蜜香,這一小塊起碼要上萬。」


    「上……上萬?!」他嘴角抖得厲害。


    「是黃金。」一旁的掌櫃出言提點。


    「什麽?!」巴掌大的石……沉香要萬兩黃……黃金?!


    肅王不抽嘴了,他直接化為石頭。


    「哈哈哈你賺到了,居然能從老三的銀袋子裏訛來這麽一大筆銀兩,他肯定要把你恨上了,日後見到你鐵定是繞路走,心疼那白花花的銀子……」


    聽了香料鋪的事,與陸定淵對坐,臉上略帶病氣的男子舉著酒杯大笑。


    一言既出,十匹汗血寶馬也拉不回,雖然肅王很想收回前言,可是嘴唇在顫抖呀!隻能苦笑再苦笑的搖搖頭,直道遇到賊,盜技高明。


    倒是將門無虎女,一看肅王為了幫她而破財,性子蠻橫的易香憐居然二話不說拿出兩萬兩銀子來幫襯。


    打仗打了多年的將軍獲得不少聖上賞賜,私底下也趁戰事搜括了很多敵軍的財物,因此家產頗豐,金銀堆滿庫。


    見狀,歐陽清雪不好不表態,隻是定國公府不若定遠將軍府寬裕,因此她隻拿出五千兩白銀,還是她個人的私房。


    連同陸定宗的銀子,買下大半間香料鋪子都綽綽有餘,別人的心疼陸定淵視若無睹,毫無愧色的笑納了。


    至於請客,經此一事,除了無良的寧王和他的側妃外,誰還有胃口吃得下,眾人各自散去。


    不過飯還是要吃,同樣是滿香樓,可和陸定淵舉杯對飲的人換了,取而代之的是謙遜恭和、溫潤如玉的清雅公子——太子陸定傑。


    「少喝一點,隨意就好,你的身子骨不堪折騰。」陸定淵皺眉叮囑。他又瘦了,臉色泛著病態的蒼白。


    他輕笑聲響起,帶著無奈。「喝多喝少不都是一樣,再拖也是這兩、三年了,難為你為國事多操勞。」


    陸定傑這病是胎裏帶來的,皇後不慎動了胎氣而早產,導致不足月便出生的太子心肺較弱,打小就是身不離藥的藥罐子,有好幾回差點救不回來,後來雖然經由太醫精心調理,病情略有起色,可是也是時好時差,每到春、秋兩季就會咳個不停,夏天還好一點,一入冬根本是出不了東宮大門,得日夜燒著地龍才行。


    由於皇後和謹妃是自小玩在一塊的表姐妹,入宮後也彼此照顧,情誼不減,因此在諸多皇子中陸定傑與陸定淵感情最好,也是他少數信得過的手足,很談得來。


    「誰又在你耳邊亂嚼舌根了,天命既定的真龍哪個沒三災五病,是你的就是你的,無論如何我都會替你保住。」太子是賢明寬厚之人,他不會允許有人為一己之私而對太子動手。


    瞧他一臉肅殺神色,陸定傑微微一怔。「別擺出一副狠樣,想嚇誰呀!好歹我還有幾年好活,不要說得好像我明天就不在了,你呀!總是操心太多,思慮太多必傷。」


    若有一日他真挺不住了,幾個成年的皇弟中,他最看好四皇弟,有謀略、有才智,能治天下。


    陸定淵不快的沉下臉。「二哥,你才該寬心,父皇春秋鼎盛,多批幾份奏章無妨,你先顧著身子。」再者也不必事事親力親為,滿朝文武百官難道是白領薪餉不做事。


    「哎喲!不提這些,你每回一見我就念上幾句,也不曉得誰為長,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就多喝一點。」做兄弟是緣分,多看一眼是一眼,可得珍惜這些時光。


    他不畏死,也做好死的準備,唯一放不下的是自幼相親的太子妃。


    「醉什麽,你給我喝茶。」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麽破身體,放縱一回不知又得臥床多少時日,終日與藥為伍。


    陸定傑好笑地看著被奪走酒杯的手,複又被塞入白瓷胎底茶盅。「嗯!這茶挺香的,有點淡淡的蜜香。」


    一說到香,一旁沉溺在各式香料中的周盈瑞不加思索的回道:「加了肉桂和根橘,以及一些些地藤草,二爺的聲音中似乎有痰,多了這幾樣香藥能減少痰量,喉嚨不生癢。」能用嗅吸的話效果更佳,鼻通順氣,胸悶漸解。


    「嗬嗬……瞧瞧你這位小側妃多沉迷,一提到香就來勁了,先前我還以為她是啞的,半晌不吭聲呢!」陸定傑打趣著,取下腕間配戴多年的虎斑紋沉香佛珠相贈,佛送有緣人。


    「哼!平日要她開口多說兩句話像是要她命似的,可你剛才沒瞧見她在香料鋪子的模樣,簡直是攔不住的洪水滔滔不絕,連我都插不進話打斷。」他話裏發酸地責備,似有不快,可掩不住的得意流連在眉眼間。


    聽出他話中的寵溺,陸定傑失笑的揚揚眉。「周側妃,你家王爺在吃味了,還不說兩句好聽話哄哄。」


    「啊!哄我家王爺……」周盈瑞為難的顰起眉,還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白奇楠沉香,摸了又摸,看得她家王爺臉色有些黑。


    「切!堂堂的王爺要人哄,當我還是奶娃兒嗎?!」他啐了一口,嫌惡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女人視若珍寶的香木。


    「對了,二哥,說起洪水,你聽過大旱之後必有大澇嗎?」


    大旱之後必有大澇……周盈瑞忽地豎直雙耳,她記得庚午年六月,也就是端陽節過去不久,北方會先下起一場大雨,漸漸南移,雨水不歇近月餘,洪水淹過堤岸泛濫成災。


    數十萬頃田地盡毀,死傷十萬餘,近百萬災民無處可去,無衣無糧無棲身地,喝了混濁的河水又生病。瘟疫、痢疾連生,無米可食的百姓易子而食,幾乎動搖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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