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自語……等等,我生病了?」不是魂歸陰司了嗎?她仍能感受得到月桂壓著她雙肩的力道,尖銳的指甲深深地紮入肉裏,但身體上的痛比不上得知真相的心痛……


    「來,把藥喝了,你都病了三天,再不好起來本王都要溫太醫給你陪葬了。」連個小小風寒都治不好還當什麽太醫。


    視線漸漸清明,看著放在嘴邊的濃稠湯藥,周盈瑞心驚的再度推開。


    「不,我不喝,我不會再讓人害我……」


    「你說本王會害你?」低低的聲音包含一絲不悅。


    本王……她倏地一驚,錯愕不已地抬起螓首。


    「你……你是王爺,我……我沒有死……」


    「誰說你死了,本王先砍了他腦袋。」寧王陸定淵表情凶惡,單手扶著懷中女子,眼神淩厲駭人。


    「我沒死……」她低聲輕喃,有幾分驚愕和迷惑。


    她怎麽可能還活著,二姐不會容許她活著礙事。


    房內嬌吟粗喘交織,二姐騎在全身赤裸的男子腰上,渾然忘我的前後搖擺細腰,而身下的男子不是寧王的麵孔,而是……


    驟地,她不敢再回想種種不堪的景象,湖泊一般澄淨的水眸慢慢蓄滿淚水,眨也不眨的望著近在麵前的俊顏。


    她沒死嗎?


    還是上天再一次的捉弄,給了她冀盼再將她狠狠推入穀底,讓她在絕望的深淵爬不起來。


    「小傻瓜,哭什麽,不過是著了點涼,喝幾帖藥就會好了,瞧你可憐兮兮的哭得像小花貓。」大概驚著了吧!又是高燒,又是叫人聽不真切的囈語連連。


    「你……你真的是王爺?」周盈瑞有些不安,心裏惶惶然,成為寧王側妃快三年了,他從未對她有過半句溫言軟語,更遑論是……寵愛?


    因為太過突兀了,一反她所知的常態,她反而沒法相信眼前柔情似水的男子是向來冷硬、獨斷獨行的王爺。


    那是王妃才有的濃情蜜愛,她永遠隻能是在遠處看著兩人恩愛難分的影子,走不進其中。


    「小東西還沒清醒嗎?在本王的府裏,除了本王誰有天大的膽子敢抱著本王愛妃,除非想找死。」他一向冷厲的黑瞳中閃著水漾柔情,深深凝望巴掌大的小臉蛋,似是在看失而複得的寶物。


    愛妃……她心口發澀,宛如吞下一斤黃連,他口中的愛妃從來不是她,而是王妃。


    「二姐……呃!王妃她不在嗎?她……之前還在婢妾屋裏,王爺瞧見她了沒?」


    周盈瑞不確定陸定淵知不知道王妃有意加害她的事,也不知道她是被救了逃過一劫,或是另有緣故,因此問得很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劫後餘生的異樣,唯恐又生變故。


    她沒察覺屋內的布置有何不同,隻覺氣氛突然有些僵凝,半月形的格子窗照進一抹月光,看得出是夜晚了,似乎蟲鳴蛙叫聲也靜謐了,隻餘夜半花香。


    沒人察覺,陸定淵聽到王妃二字時,目光中略帶深沉冷意。「我沒讓她來,她在虹月院抄經。」


    「抄經?」她訝然。


    以二姐的性情怎麽可能抄寫佛經。太後六十大壽時的壽禮,那卷心經是她一筆一劃抄寫在薄如蟬翼的流光錦上,以寧王妃的名義送人宮裏的,深得太後喜愛。


    那一回二姐得錦繡才女美名,在貴女圈子裏深獲好評,不少皇親貴戚紛紛下帖子相邀,聰慧賢良之名大為廣傳。


    而二姐一次也沒提到她,甚至在各府夫人的交遊中也未曾帶她出席,隻隱晦地提起她是庶女出身低,不好丟人現眼,為了不讓她受羞辱,所以還是別出府比較好,全是為她設想。


    但是……庶女?二姐不也是姨娘所生的,就算寄名在嫡母名下為嫡女,但仍改變不了出身,同是庶女身分,她有何見不得人?


    隻是她不想爭,由著二姐折騰,隻要夏姨娘在周府過得好,不受正妻刁難,她什麽都肯忍受。


    「嗯!她在新婚期間衝撞了母妃,自覺為人媳卻不賢,因此自罰抄經以懲己過。」陸定淵口氣平淡,似乎並無半絲維護,不覺得王妃自罰己身一事有何不對,理當如此,他不做阻攔。


    「喔!新婚期間……」周盈瑞對陸定淵異與往常的轉變,無法適應,她一直想著為什麽王爺的言行舉止變得好離奇,久久才聽出詭異之處。


    「什麽新婚期間,不是已經……」過了好些年了,早已是老夫老妻。


    「小姐,你醒了呀!太好了,奴婢煮了清心降火的蓮藕粥,你快趁熱喝一點填填胃,補補元氣……」


    「你……小青」她也沒死——


    這是怎麽回事,明明死透的主仆居然都沒事,活得好好的,她不會真的隻是作了一場荒誕的怪夢,夢到自己被毒死?


    「大驚小怪什麽,喳喳呼呼地沒個規矩,驚擾了本王的愛妃,本王第一個拿你治罪。」陸定淵不悅地沉下臉。


    「王爺恕罪,奴婢是太高興了,一時昏了頭才窮嚷嚷,小姐昏迷了好些天,奴婢好擔心。」小青連忙磕頭認錯,手裏的蓮藕粥還高高捧起,生怕濺出一滴。


    「起來吧!先吃粥再喝藥,把湯藥放在爐上溫著,待會本王再喂瑞兒喝。」她臉都瘦得不見肉了。


    「是的,王爺。」一臉歡喜的小青忍笑起身,將燙手的粥放在靠近床頭邊的瘦腰三足梨花木幾。


    周盈瑞心底有說不出的驚悚,她偷覷一眼笑得好不開心的小青,她的頸脖並無勒頸的紅痕,小青的歡喜亦不是假的,好像不曾經曆過生離死別,而且那麵容……


    那是剛進府的小青,十四歲的身子還沒長開,五官和臉型還有點稚氣,笑起來天真而傻氣。但是十七歲的小青身形高瘦,本來圓圓的月亮臉也變得瘦長,人也因王府的規矩多而少了笑容,變得縮首縮尾的,她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聽見小青的喳呼聲了。


    一切都顯得不對勁,叫人難以理解,就像那隻官窯青花玉轉心瓶,那隻花瓶為何還在?她記得二姐在轉身時不慎碰落了它。


    不過,真的是不小心嗎?


    在驚見二姐隱藏在溫婉下的真實性情後,她不敢確定了,仔細地一想,其實有不少破綻,那隻青花瓶高高擺在博古架上,二姐的袖子再長也拂不到瓶身,怎麽可能衣袖一拂就掉了。


    那隻官窯青花玉轉心瓶是夏姨娘的陪嫁物之一,當初二姐見了相當喜歡,語帶暗示地希望姨娘轉贈,但是姨娘聽若未聞地給了親生女兒,當了她的陪嫁品。


    二姐確實以嫡女身分高嫁寧王府,可是身為正室的嫡母簡氏有親生的一子一女,在妝奩上不可能太豐富,一百二十台的嫁妝有一大半是空的,撐撐場麵,給王爺麵子罷了,私下的壓箱銀子也不多,大約五千兩左右。


    反觀她自己卻是大不相同,她的生母是人人鄙視、瞧不起的商戶女兒,可是商人什麽都沒有,就是銀子最多,當年夏姨娘的陪嫁多為古玩字畫、玉石花瓶,父兄塞給她的銀票和莊子多到可以養活周府一府人十來年。


    為人母者罕有不疼自個兒閨女的,夏姨娘也不例外,她把大半的私房全給了唯一的女兒,不求她富貴一生,隻盼著她衣食無缺,平安度日不必依靠男人的寵愛。


    因此同日出閣的她雖然隻有七十八台嫁妝,但每一台都滿得插不進手,其中還有十幾台是母舅家的添妝,看似不起眼卻樣樣值錢得很,轉手一賣便是好幾千兩進帳。


    更別提壓箱底的紅木小匣,裏麵整整有七萬兩的銀票和三間鋪子,兩座莊子的地契,這是二姐所不知道的,她以為庶妹隻有台麵上好看,事實上跟她一樣窮。


    「我……我是怎麽了,腦子裏渾渾噩噩的,想不起發生了什麽事。」周盈瑞一如往常的謹慎,不露跡象。


    「小姐,你忘記你被端敬公主推入池塘,差點救不回來的事嗎?」小青心直口快的一吐而出。


    她被端敬公主推落池塘,幾時的事?「公主推……我?」


    端敬公主陸明貞與寧王陸定淵是四妃之首的謹妃所出,兩人是嫡親兄妹,情分自是非一般的深厚。


    隻不過當今皇上有皇子十數名,但公主卻僅僅一名,因此早早得了封號的端敬


    公主相當受寵,寵得比皇子更甚,因此人雖不壞但心性上難免驕縱,橫行霸道慣了。


    在周盈雲有意的挑撥下,陸明貞和周盈瑞向來不合,不時鬧得不愉快,若是在有心人的安排下,陸明貞動手推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天下是她陸家的,隻要看不順眼,她沒什麽不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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