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難看出近身侍候的富春和阿繡有所懷疑的眼光,甚至是錦兒綿兒這對孿生姐妹也會吐出小姐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話,她都用傷著了腦子為理由來搪塞,勉強能應付。


    好在她裝得像,又有大夫的「腦傷難治」,記憶難免有損的醫囑在前頭,她們這才收起心中的疑惑,當她是受了驚嚇,心神不定的緣故,畢竟她言行舉止雖有些改變卻仍然是同一個人,並未改變。


    不過下人不敢質疑她的身分,可是十月懷胎生下她的親娘呢?難道看不出有所不同,此時的宮徽羽並非原來的宮徽羽?


    幸好,她的確多慮了,從宮徽羽進門那刻起,長年心思沉重的宮夫人根本沒發現女兒有何異狀,她病容憔悴地半靠著床榻喝藥,眼神無神地盯著窗外的梧桐樹,一葉知秋的蒼涼引發她的感傷。


    「夫人,小姐親自下廚為您煮了一盅粥,您趁熱吃吧!小姐很用心地熬煮呢。」


    宮徽羽還不曉得該開口說些什麽,眼前的婦人麵容蒼白,但是看得出姿色不差,若養好了身子便是雍容華貴的美婦,大家氣度隱隱散發,令她有些敬畏。


    所幸身後的富春早一步出聲,態度恭敬的上前將端盅的托盤交給一旁的老婦,再垂目低視地退到床尾。


    「你來了,娘好久沒見到你了。」有氣無力地,回過神的宮夫人麵露慈愛的朝女兒招手。


    「娘。」她輕輕一喚,秉持著多說多錯,不說不錯的最高原則,盡量表現出大家閨秀的含蓄和矜持。


    天曉得她裝得多辛苦,手腳不知該往哪裏擺,僅憑著電視裏看來的古裝劇,有樣學樣地依樣畫葫蘆。


    看到女兒麵色紅潤,不若先前的慘白,宮夫人略微放心的一頷首。「傷好了嗎?還會不會痛。」


    「服了幾帖藥,好得差不多了,劉大夫的醫術不比宮裏的太醫差,休息個幾日便無礙了。」她言不由衷的說,其實她好想大飆髒話痛罵那個沒醫德的大夫,出診一回敢要她二兩診金,簡直是開黑店。


    她聽富春說現今的幣值,一兩銀子可買三鬥白米,一家五口人半個月的口糧,省一點還能吃上一個月,良心被狗叨走了的大夫居然一口價就是二兩,麵不改色的削銀子。


    雖然病不能不看,可莊子如今已到了拮據的地步,能少花一文錢就省著點用,這種苦哈哈的日子也不知道還要過多久,為了荷包著想,她想省一點,以免糧盡援絕。


    但她更想做的是開源節流,穿過來的這幾日,每天都在苦惱著該用什麽方式賺錢,既然頂著宮徽羽的身分做人,起碼要照料她的家人,隻是這點太為難她了,要一個懶散的宅女發憤圖強,擔起生計,那跟在她脖子上套根繩索沒兩樣。


    「唉!娘是個沒用的,力不從心,沒能給你過上好日子,還要你陪著娘吃苦受累,娘對不起你」握著女兒瘦弱的手臂,悲從中來的宮夫人紅了眼眶,兩眉間愁字成結。


    看她快要哭了,宮徽羽手忙腳亂的想為她拭淚卻苦無帕子,為難之際,先前接過雜燴粥的阮嬤嬤遞來一條繡帕,她接過後一麵替娘親拭淚一麵道:「娘,別難過了,天無絕人之路,隻要我們母女一條心,你心疼我,我心疼你,還有什麽難關闖不過去。」


    「娘的羽兒長大了,懂得安慰娘親了,娘的心裏歡喜,可是這不中用的身子……」她深深歎了一口氣,麵露愁容,失去光澤的雙目宛如死灰,燃不起一絲生命火花。


    「誰說不中用了,娘這是心病,不肯放寬心。凡事退一步去想,不要鑽牛角尖,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有心就一定做得到。」她不自覺地用起牽紅線的口吻,鼓勵人要有勇往直前的精神,不放棄便能擁有幸福。


    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羽兒,你不曉得發生什麽事,娘的心裏很苦,你爹他……他被小人蒙蔽了,根本不聽解釋,誤信讒言,他太狠心了,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居然說割舍就割舍……」不留一點餘地,逼得人毫無立足之地。


    說起昔日舊事,宮夫人眼中淚光閃動,她也是個不肯低頭的倔性子,和夫婿硬著來,明知她隻要一開口,曾經恩愛過的結發夫君不會不顧她的死活,至少會差人送來米糧和銀錢,不落人口實。


    可是錯不在她,她始終不願忍氣吞聲,沒做的事誰也不能把髒水往她身上潑,丈夫不信任她是對她的傷害和羞辱,她若是退讓了,豈不是坐實了不實的罪名,讓自己更萬劫不複,從此隻是掛個正室的虛名,任誰都能踩在她頭上?


    當初她賭的是一口氣,也不甘心平白冠上的不貞,但是她沒料到的是人心,一向與她情意繾綣的丈夫竟會心狠至此,當真不聞不問地任由她自生自滅,十年來不曾來探她一回。


    「娘,羽兒是不知道你為何與爹鬧得這麽僵,可是親者痛,仇者快,你若不讓自個兒過得好,一味地傷心難過,那些躲在暗處的小人不是更稱心如意,笑看你的一蹶不振?」


    日子過得好壞取決於態度,求人不如求己,如果自己都不自愛了,還奢求誰來愛?人要先愛自己,靠別人不長久。


    「娘這輩子是走到底了,就是苦了羽兒你了,娘沒什麽指望……」宮夫人拭著淚,聽不進任何勸慰。


    「夫人,粥快涼了,您吃一口吧!」曲著身的阮嬤嬤打斷她的自怨自艾,以眼神示意小姐親手盡孝。


    宮徽羽瞧見阮嬤嬤的眼色,立即捧著薄胎繪梅枝的白玉瓷碗,舀了一匙送到宮夫人嘴邊。「娘,喝粥,羽兒的心意你可不能說不。」


    胃口雖然不開,可是看到女兒殷切的神情,宮夫人勉為其難的張口,但一入口的甜香軟糯讓她為之一愕,忍不住多吃了兩口,一碗粥很快見底,她又多吃了半碗才嚷著吃不下。


    以宮夫人以往的食欲,這一回算是吃多了,人一飽食便犯困,漸漸地眼皮沉重,見狀,宮徽羽吩咐阮嬤嬤扶夫人躺下,稍作休憩,她則領著丫頭及管事婆子離開滿是藥味的屋子。


    「富春,我們是不是快過不下去了?」穿著羽絨衣吃火鍋的日子一去不複還了,難過呀!


    富春一怔,苦笑。「省吃儉用還能撐上一段時日。」


    「可是我不想省吃儉用呀!人活著就是要吃飽睡好沒煩惱,我不要連口肉都吃不到。」她想念烤香腸,一串串烤得流油的烤肉、烤魚、焦香味十足的各式烤料,嘴好饞。


    「小姐,是富春無能,沒能讓你過上好日子。」她相當自責,眼中滿是不舍和愧疚。


    「不,沒能吃頓好的是主子的責任,該是我讓你們過不愁吃、不愁穿的好生活,富春,小姐我從今日起要覺悟了。」為了美好的將來,她不能再怠惰了,要拿出看家本事。


    「小姐不要勉強,富春會打理好一切……」她想著不可以讓小姐受苦,金枝玉葉的嬌軀本就該享福。


    「富春,阿繡,我們上街去溜溜,我就不信天要絕我,我們要把別人荷包裏的銀子變到我們的錢箱子裏。」憑著她的知識比別人多知道一些的優勢,她不相信賺不到錢,好歹她也是在都會叢林打滾過的,說白話一點,她可不是吃素的。


    「嗄……」富春和阿繡麵麵相覷,徹底懵了,她們臉上有著錯愕,不解向來安靜的小姐為何口出這種話。


    「金雲樓」是天子腳下最大的酒樓,位於帝都最繁榮的地帶,人來人往的街道商鋪林立,客如雲湧帶來相當可觀的商機。


    而酒樓外那條大道乃是上朝的必經之路,俗諺有雲,一麵招牌砸下來,十之八九是當官的,街上放眼望去不是一身官袍便是錦衣玉帶的王侯公子,再不濟也是衣著豪奢的世家子弟,或想和皇親國戚、高官攀關係的富戶。


    身無萬貫銀,難入黃金門。


    想要在官場上出人頭地,搏一妥當的好官位,來金雲樓找門路準沒錯,保你升官又發財,擁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隻是有一點很重要,要選對邊,別一時眼瞎站錯隊,名利厚祿沒搭上邊反而賠上一條小命,得不償失。


    如今的朝廷可說是一分為三,皇上霸權不放,始終不肯放權給底下的皇子們,遲遲未立太子,搞得後宮嬪妃為爭那一份獨寵而爭破頭。


    其中以最受寵的佟貴妃之子三皇子呼聲最高,佟貴妃的地位僅次於一國之母的皇後,淩駕六宮七十二嬪妃,聖寵不衰,即使年近四十仍美豔不減,猶如花期正盛的牡丹,獨占皇上的寵愛,年年進宮的美人兒雖貌美如花也難及萬分之一。


    幾乎與皇後並駕齊驅的寵愛是她在宮中生存的利器,也是對唯一所出皇兒的保皇位隻有一個,皇子卻有九名,除去身分低下的妃嬪所生的子女外,能與之較勁的共有三名,畢竟皇後無子,這金鑾寶殿上的位子誰不覬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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