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驚天動地的嚎啕大哭、奔喪似的哭得捶心摧肝,而是默默地、強忍著傷痛落淚,她的眼淚是因為心愛的男人傷重而流下,並非受傷的人是王爺,那是真情真意。


    她是能讓他佩服的人,這位意誌堅定的芊芊姑娘他記下了。


    “她什麽也沒說,一開口就罵我浪得虛名,她說我這殺神名不副實,連隻鬼也殺不死。”南懷齊說起心中那人兒,神情是令人驚嚇的柔和,隱隱還帶著寵溺的笑意。


    “修羅戰鬼”會笑?說出去肯定沒人相信,石頭開花了都不見得能讓王爺化冰為水。


    但是事實上從他重傷醒來後,這種詭異的笑容不時得見,雖然很淡、很輕,見過的人都不會懷疑那不是笑。


    尤其當他身邊伴著一位嬌柔可愛的美麗女子時,那抹上揚的笑簡直是春暖破冰,耀眼地恍若百花盛開,讓人不由得眯眸,不敢直視,以為是山魅、夜魈幻化的精魄。


    “咳!她罵王爺?真是太不知分寸了,稍給她一點好臉色就得意了,就算她一整夜沒睡用烈酒為王爺擦身,一手包辦對王爺的照料,不眠不休的守在王爺身側寸步不離,王爺,該罰的還是要罰,不能讓她仗著對王爺有功而尊卑不分。”你這條命是人家護下的,你好意思無功還懲?


    風吹柳說了一堆反話,無疑是替於芊芊脫罪,王爺的身分是何等尊貴,豈容無品階的女子羞辱,她的一時失言也是關心則亂,有功當賞,有過就算了,功大於過嘛,扯平就是。


    “得了,還用得著你說嘴,你是添亂來著,王爺心中自有定奪。”他說得哪門子情呀!王爺真要覺得不妥,兩人這樣同進同出、睡同一張床,同寢同食算哪回事?


    溫半城頭一回發現他這位好兄弟肯定被門夾過腦袋,昏昧胡塗,智力退後了十年。


    經他一點撥,風吹柳茅塞頓開的咧嘴一笑,朝南懷齊擠眉弄眼。


    “美人溫枕呀!王爺,滋味如何?”


    他滿腦子的香豔綺麗,渾然忘了他家王爺是重症傷員,碗大的傷口還上著藥,真想幹點什麽也力不從心,起碼得休養十天半個月才能提槍上陣、橫掃千軍,如今是將軍無糧持長槍,槍硬,人軟(餓的)。


    “給世子爺百名騎兵,攻下薩克爾,三日內。”南懷齊麵冷聲寒,目光灼熱地看向多話的男人。


    有人跳腳了,氣急敗壞的大叫。


    “薩克爾是科爾沁大城,駐兵上萬,你讓我用百名騎兵去攻城,你想讓我早日壯烈殉國不成?這心呀!又黑又狠,跟白眼狼有得比。”“你不是想知道是什麽感受,本王好意讓你體會。”體恤下士,解惑除疑不好嗎?那可是他才有的福氣。


    “你……你……惡毒,我要抗命,不可能辦到的事你居然要我去送死,還是不是兄弟呀!”他明白是什麽感覺了,生不如死呀!一塊明擺著的肥肉卻吃不著,多虐心。


    一萬對一百,那不隻是以卵擊石,而是螳臂當車,人家直接就把他們的人給輾過去了,連屍體都找不到。


    “那可不一定,隻要用對了方法,一百人足矣!戰場上講究的是戰術,而不是人數,以寡敵眾並不難,而是取決於兵夠不夠精銳。”精兵強弩,銳利士氣,哪有攻不下的城?


    清亮柔膩的軟嗓從營賬外傳入,手捧青花瓷刻花草紋蓋盅的於芊芊身姿曼妙地走入,簡單的流雲髻以蝴蝶玉簪固定,青衣窄裙,臉上半點脂粉未施卻明豔動人,仿若粉荷池中秀。


    “女人家別插手男人的事,戰場上的慘烈你看過多少?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兩腳踩下去是幹不了的血池,你把王爺照顧好就是天大的功勞了。”秦五不想她輕視了戰爭的凶險,刻意把兩軍交戰的慘況描述得如在眼前,叫人聽了生懼。


    除了軍妓外,軍營中有女人這件事,秦五是不太讚同的,認為軍眷不該和血氣方剛的兵士混處,影響軍紀。


    不過看在於芊芊對王爺的傷小有貢獻,又盡心盡力的服侍,他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隻要不鬧出事來,他便睜一眼閉一眼,畢竟拆散兩情相悅的小兩口會被馬踢死的。


    “我是討厭生死廝殺,也看不慣為何打仗要死人,可是不把敵人打怕了他們隻會一再卷土重來,把我方的仁慈當軟弱,將無辜的百姓看做牛羊宰殺,死亡不是結束,而是救贖,以殺止殺也許是唯一的方法。”仁愛天下是行不通的,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


    夏、商、周、秦、漢、南北朝、三國、唐、宋、元、明、清,史上的朝代有幾次外族立國安邦,其中以滿清最為人注目,它曆經康熙、雍正、幹隆三朝盛世,可見馬上民族的實力不容小覷,他們夠悍,也敢拚殺,為萬世霸業留下一個傳奇。


    於芊芊從她所看的曆史傳記中得知,一味的安撫是起不了作用的,人在饑餓、貧窮時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他們是不跟人講道理的野獸,眼中隻有掠奪、掠奪、掠奪……奪走所有看得見的東西,能活才是根本,誰還談禮、義、廉、恥?


    狼怕什麽?


    怕火,怕人多,怕敲敲打打聲。


    隻有怕了,才不會躁進,觀望再三認為不可行,便會成群結隊的遷徙,另尋棲息處,安身立命。


    “以殺止殺……”撫著左臂,南懷齊沈目低忖。


    “以殺止殺”四個字一出,在場的每個人都震撼了。這句話說進了他們心裏,讓全身浴血過的將士熱血沸騰,激昂不已。


    打多了仗,要的不就是止住殺戮嗎?殺得人怕了,誰又敢越雷池一步,你想殺人我先把你殺了,看你有幾條命爬起來再殺。


    唯有在戰場上經曆過的人才知道戰爭的可怕,前麵倒下的不隻是敵人,還有自己的朋友、兄弟、長輩、兒時玩伴,前一天和你把酒言歡的人,黎明升起,一個個成了黃土一壞,異鄉埋骨。


    那是說不出的沉痛,再也見不到麵的死別。


    “你們打你們的仗我不管,王爺的傷可由不得你們折騰,我好不容易才把他養出點肉來,誰要讓他再痩了我跟誰過不去!”於芊芊凶焊地一瞪眼,素手一掀盅蓋,頓時香味四溢。


    “嗯——好香,這是什麽?”金黃色的湯汁香氣濃鬱,熱呼呼的味道順著上升的熱氣飄入鼻中,光聞就餓了。


    “鮑魚花膠燉雞,不是給你們吃的,口水擦一擦,太難看了。”於芊芊用小碗盛湯,放在南懷齊麵前。


    當日她前腳離開皇城,後腿就有紅蕖、紅蓮整理出一大車藥材、補品,晚她一天出發送到軍營,因此在什麽民生用品都缺的軍營裏,她是唯一有福氣的人。


    想當然耳,南懷齊跟著受益,失血過多的人怎能不補一補呢!


    “那喝口湯總成吧!”臉皮厚的風吹柳手一伸,想把剩下的湯盅抱走,一隻粗黝大掌將其拍開,他咕噥了兩句。


    “等你把自己的胸口穿了一個洞後,我會考慮多準備你一份。”如果他還有命撐著的話。


    “哇!最毒婦人心,這麽狠毒的話也說的出口,也隻有王爺消受得起,兩人都是心狠的。”嗚!他被欺負了。


    不理會他的哀嚎,於芊芊轉過頭看看南懷齊的臉色有沒有變差。


    南懷齊神情放柔地與她對視,“你有攻城之策?”她一頓,羽睫輕輕顏抖,“聽過孜然嗎?和番椒一樣味辛微辣,磨成細粉,在上風處向著城內燃粉熏煙,聞者噴嚏不斷,兩眼發紅痛得睜不開眼,若是出城相避便可擒之,看都看不清楚還怎麽與人刀劍相向,派幾個人混入其中高喊幾聲敵人來了,不用我方出力便會自相殘殺。”一有人影晃動便會以為敵人來襲,舉刀互砍。


    “這……”好陰損,卻是可行。


    “用鋒利的絆馬索來收割首級快而迅速,但這法子太過凶殘我就不教,不過要瓦解北方小柄的結盟卻有一招,叫打遊擊,你們命百人或數百的兵士穿上外族衣物,喬裝成七國子民,犬部去偷襲夷狄,科爾沁攻打青羊部落,狼族去將何合的糧草燒了……”分化、離間,使其互相猜疑、互不信任,七國之間若亂起來,則再無餘力針對南國……於芊芊的意思大家都懂了,同時驚異於她高明的見解。


    “芊芊姐姐、芊芊姐姐,我好想你喔!我以為你們不回來過年了,我每天等呀等的,等得望眼欲穿,一不小心就多長了一歲,我老了,可以娶芊芊姐姐當老婆……”一道穿著紅襖小褲,腳上是鑲了兩顆粉色珍珠虎頭鞋的小人兒,虎頭虎腦的跑過來,邊跑邊興奮的大喊著,一群丫頭、小廝跟在他後頭追,雙手大張地以防他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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